关天旭又捏了捏关星的脸:“当然不会抛弃你了, 哥哥感谢你还来不及。有你的翻供, 爸爸已经让报社写了好多篇报道谴责抓我的两个警察, 他们被大家骂得很惨呢。你也算将功折罪,帮哥哥报仇咯。”
……
画面戛然而止。
禾禾意识到关星要做什么后,气得两只小手紧紧握成拳。
她打开家门,连拖鞋都顾不上换,把米老鼠书包放在沙发上,又急匆匆往单元楼外跑——这件事,她必须赶快告诉爸爸和雅雅阿姨。
家属院距离公安局不远,平日里十分钟能到的路程,禾禾今天靠跑的,只用了五分钟。
她一口气跑到公安局门口才放缓脚步,累得小脸通红,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
“禾禾,跑这么急啊?是知道今天下午食堂做了烧鹅吗?”
大厅值班的警察见禾禾跑得满头是汗,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一边帮她擦汗一边逗她,“放心,烧鹅份量很足,你不跑也有你那份。”
禾禾终于缓过劲来,连忙摆手:“不是啦,我来找爸爸。”
她冲值班的警察道了谢,熟门熟路跑进刑侦科,几人正坐在一起分析案情,其中殷坤和石雅的脸色尤为难看。
殷坤将手里的空白笔录本拍得啪啪作响,脸色气得通红:“我真搞不懂,一个上职高的小屁孩,充其量也就十五六岁,怎么养出的一身无赖性格!”
审讯的过程中,他和石雅哄也哄了,威胁也威胁了,关天旭咬死一句话不说。
他刚想骂句难听的脏话,余光瞥见出现在刑侦科门口的小小身影,又止住话头,但还是没忍住道:“真不是个好东西。”
“他要是好东西,也不会对弟弟做出这种事。”
石雅一想到关星那副懵懂畏怯的可怜样,眼眶忍不住发红。
这个案子最棘手的地方在于,受害者和加害者是一家人。养子和亲生儿子,关家父母会更偏向谁呢?只看关天旭那副有恃无恐的态度,就能猜到关家父母心中的天平肯定是向关天旭倾斜。
娄晓鸣鲜少在案情里发表意见,但这次,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要不然……算了吧……就算关天旭承认他对关星的猥亵,顶多只是拘留几天……关星他一个男孩子,被摸摸也没什么……”
石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晓鸣,你在说什么?关天旭这是犯罪!”
“可这案子的程度根本上升不到刑侦队,明明是派出所应该处理的小案子。”
娄晓鸣不理解,为什么大家要揽下本来并不需要他们负责的案子,“你们做的肯定都是无用功。”
石雅和娄晓鸣就这个问题吵了起来,眼看两人越吵越激烈,站在门口的禾禾脆生生打断两人的争执:“爸爸!我听说今天你们食堂做了烧鹅诶!你带我去吃好不好?”
有了禾禾的出现,两人的争执当即停下来。
石雅瞪了娄晓鸣一眼,气冲冲离开。
娄晓鸣望着石雅饱含怒气的背影,抿抿唇,重新坐回工位,没有再吭声。
……
这会儿差不多已经过了饭点,公安局的食堂里只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人。
虞光城拿着餐盘去打饭,厨房大厨一早注意到乖乖坐在长桌前的禾禾,又从烤炉里取出一只新烧鹅,哐哐哐切碎放在他的餐盘里:“虞支队,告诉禾禾,不够了再来拿。”
虞光城笑着道了声谢,端着垒成小山的餐盘回到餐桌前。
“爸爸。”
禾禾现在的心思根本不在烧鹅上,她挪了挪小屁股,紧挨着虞光城坐好,小声道,“关星很听他爸爸妈妈的话,他会告诉别人,是你、雅雅阿姨和校长爷爷逼他说谎。”
她越说越委屈,气得眼睛里积蓄起水汽:“他是骗子,是坏孩子。”
禾禾说得断断续续,但虞光城还是听明白了——关星害怕被养父母抛弃,选择听养父母的话替关天旭澄清,反而给插手此案的他和石雅泼脏水。
虞光城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仍然笑着给禾禾夹了块烧鹅:“傻禾禾,这点小事,不会对爸爸有影响的。”
或者应该说,如果他没有提前知道这件事,关星的倒打一耙肯定会对他造成影响。
但现在,不会了。
他揉了揉禾禾的脑袋,想了想,又说:“关星不能算是坏孩子,只能说,他有自己的苦衷。”
别提这件事还没发生,即使发生了,虞光城也不会去怪关星。关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连关天旭对他的猥亵都意识不到,又怎么可能去反抗供养他的关家父母。
只是——
虞光城的眸色沉了沉,关家父母绝对不是合格的养父母,他应该帮关星想个办法才对。
禾禾听完虞光城的解释,心里对关星的怨气消散几分,终于有了吃饭的心情。她埋头用筷子夹了好几下,夹起餐盘里的烧鹅:“那……那……只要爸爸和雅雅阿姨没事,我就不生关星的气啦。”
……
禾禾饱饱吃了一顿晚餐,再加上有虞光城的笃定,她最初看到画面的不安感满满消失了。
她牵着虞光城的手重新回到刑侦科,刚到走廊上,听到刑侦科门口隐隐传来争执声。
“我们都说了,阿星根本什么都不懂,一个四年级的小孩说话有几分可信,你们警察未免太小题大做!”
“呵,警察?摸摸你们自己的良心,谁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为了破案率才抓我儿子。我和我爱人都在报社工作,小心我们登报曝光你们!”
虞光城快步走进办公室,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中年男女眉眼跟关天旭几分像,不用介绍也知道两人的身份:“吕横,你去让殷坤放人。”
石雅瞬间就急了:“虞队!”
虞光城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出于对虞光城本能的信任,石雅最终什么都没说,只能不甘心地看着关家父母得意地向审讯室门口走去。
关天旭扬着头,迈着得意的步子走出来,注意到石雅的神情,他故意大声问父母:“爸!妈!阿星呢?我好想他啊!”
石雅强行忍住冲上去给关天旭两巴掌的冲动,下意识抬头去看虞光城的反应,只见他面无表情,根本看不透他心底的想法。
关母微笑了下,回答:“阿星被那个新转来的野孩子打了,现在在医院。你不用担心,妈妈肯定会帮阿星讨个公道。”
她话中意有所指,没再看警局众人的反应,一手揽着关天旭,另一只手揽着丈夫,三人迈着同样悠然又嚣张的脚步离开了警局。
走出警局,关母才收起脸上的微笑,嗔怪地拍了下关天旭的脑袋:“最近收敛一点,不要再碰阿星,知道了吗?”
关父望着灯火通明的警局,笑得骄傲又自负:“算他们那个领导识趣。我本来还想着,他要是不肯放人,我就写几篇报道向他施压。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他最得意的便是自己手底下有家报社,经过多年运作,他已经可以引导广海市许多民众的舆论风向。
曾经有家饼干厂拒绝他的注资,他多次在报纸上提到这家饼干厂卫生堪忧,甚至为了节省成本,会选择去殡仪馆偷尸油烤制饼干。
尽管这一切都是他的杜撰,但饼干厂在他日复一日的报道下,还是被迫倒闭破产。
他做这样的事太多了,简直炉火纯青。
别说现在儿子只是猥亵阿星,就算真的对阿星做了什么更过分的事,他也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帮儿子摆脱一切不良影响。
……
刑侦科,办公室里只剩下石雅、虞光城和禾禾。
虞光城拿着搪瓷杯去饮水机前接了杯水,递给禾禾,才对石雅解释:“其实,晓鸣说的话有些道理。”
当然,不是“男孩子被猥亵没关系”的那段,而是前半句——确实,哪怕关天旭的猥亵罪名成立,顶多只是简单关一段时间。等他释放后回到家,以他的个性,很有可能对关星变本加厉伸出魔爪。
能让关星摆脱关天旭猥亵的最好办法只有一个:帮他离开关家。
石雅听完虞光城的分析,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但很快又皱起:“关星年纪还小,除非他的养父母犯罪,否则根本不可能在关家父母不同意的情况下离开关家。”
虞光城想到禾禾告诉他的画面,笃定开口:“关家父母肯定不干净。”
在画面里,关家父母能用若干篇报道颠倒黑白,往他和石雅身上泼脏水,手段老练,足以看出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做这种事。
既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他们背后,肯定隐藏着其他秘密。
经过虞光城的点拨,石雅意识到,这可能是帮助关星彻底摆脱魔爪的最好机会。她瞬间来劲了,噌得一下站起来,拿起包就往外跑:“我这就喊一队的人跟我一起去查!”
石雅前脚刚走,后脚虞光城办公室的电话响起。
打电话来的是蒲继程,只跟虞光城打了个招呼,就迫不及待地问禾禾在不在身边。
虞光城把电话听筒递给禾禾,禾禾乖乖接过:“喂?蒲叔叔!”
蒲继程隔着听筒都听出禾禾的兴致没有之前高,得知禾禾因为未成年猥亵犯没能受到惩罚而郁闷,当即有了主意:“这都是小事情啦!我有办法~”
第80章
◎目之所及,是一片浓烟滚滚的火场。◎
关星一连好几天都住院没来学校。
一开始, 关家父母气愤他差点儿害得亲生儿子被关起来,想要晾晾他。结果紧接着,不知道为什么警方突然开始在暗中调查关父名下的报社。
关父的报社本来就不干净, 为了逐利,做了不少脏事, 根本架不住查。
关家父母彻底慌了神, 连处理手头的事都来不及, 关星这个不重要的养子自然被他们抛之脑后。
照顾关星的人一直是毛蛋一家。
毛蛋对关星心怀愧疚,起初也愿意照顾关星。可都快一周过去, 父母每天泡在医院里照顾关星, 一笔一笔医药费交进去,他很快受不了了。
“关星, 你到底什么时候出院?!!”
放学后,毛蛋冲进病房,恶狠狠瞪病床上正在喝牛奶的关星。
关星脸上的淤青基本已经消了,只留下淡淡一圈青紫印迹。见毛蛋一副凶狠的模样, 他吓得微微瑟缩,手指紧紧攥紧牛奶瓶, 眼底闪过心虚。
他知道父母把他送来是为了给毛蛋家一个教训,因为毛蛋打他,才让所有人知道哥哥和他一起玩的“魔法棒”游戏。警察叔叔阿姨甚至去学校带走了哥哥。
关星通过周围人的反应, 终于意识到,哥哥对他做的事叫猥亵,这是犯罪。
他害怕被养父母抛弃,不敢反抗, 由着两人把他送进医院诓毛蛋父母医药费。毛蛋一家辛辛苦苦照顾了他好几天, 小花阿姨很好, 叔叔很好,毛蛋也很好。
关星从一开始的愧疚到现在,竟然有些贪恋毛蛋家的这份温柔——这是他从来没有在关家享受过的。
他甚至在心里暗暗期盼,希望养父母可以把他留在医院,再也不要来接他回去。
关星低下头,支支吾吾半天,才对毛蛋说:“我……我……不知道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
毛蛋等了好久,听到关星的回答,更生气了,卸下书包往病床边缘重重一扔:“我问过医生,医生说你受的只是皮外伤,早可以出院了!你爸妈要是不来接你,你打算在医院赖我们一辈子吗?!”
他说着说着,气得眼眶通红,气关星和关家父母,更气自己——当时他就不能忍忍吗?干嘛非要打关星?害得爹娘赔了好多医药费。
毛蛋对关星态度粗暴,高小花见状,刚想呵斥阻止,还没来得及出声,毛蛋又大哭起来:“我当时忍忍就好了,呜呜呜……”
“傻毛蛋,这不是你的错,爹娘才不会怪你咧。”
高小花扯住毛蛋离开病房,布满老茧的手心捧住他的脸,搓了搓,“这种事咋能忍咧?”
她早已从老师口中得知两个孩子打架的来龙去脉,明白关星对毛蛋没有恶意。但如果对方真的有恶意,那毛蛋反抗殴打对方的举动,无疑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毛蛋在高小花的安抚下,慢慢停止了抽噎,扑进高小花怀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