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年轻人抬脚要往自己的车驾驶座里钻,然而在成功钻进去前,被人从后面一把捉住手肘,Alpha的力道很大,他猝不及防跌撞着往后踉跄。
吴且回过头,对视上一双沾染不悦的双眼。
“你什么意思?”
“啊?”
“我问你自己开车去学校什么意思?今天或者以后都不练球了?”
赵恕的嗓音压得很低,充满了一种山雨欲来的暴躁。
吴且算是懂了什么叫“恶人先告状”。
他抽了抽手臂,试图挥开捉在自己手肘上的大手,没成功,但他的声音依然是按着轻飘飘的节奏响起来——
绝对平静,无比宽容,堪称慈祥。
“你最近进步很大,应付秋季赛够用,不想练确实可以不用继续再浪费时间。”
……
人们常说,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吴且坚信,尴尬这件事也是一个道理。
当一句话成功让扒着他的车门不让他上车的人一下子陷入沉默时,吴且有一种心神俱活的快乐从脚板底窜上来——
当然他很快的为自己的阴暗感到愧疚。
“可以让我上车吗?有什么事到学校再说……我们确实快要迟到了。”
“可以。我车门开着,你瞎了?”
“……可是我想自己开车去学校。”
“哦。”
捉在手肘上的手不仅没有放开,还加大了力道。
“……”
此时此刻,面对赵氏小公子彻底阴沉下来的脸,吴且放在身体一侧的手指蜷缩了下,下意识地开始抠手中的汽车钥匙,他不得不承认在三言两语的怼完人后…
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和平收场。
眼前的低气压让他有一种想要抱头鼠窜的冲动,于是他只能本能的回挪开视线,陷入沉默。
幸运的是赵恕并不是一个会站在那被他持续输出的类型,赵氏小少爷很快在攀升的怒气中找回了自己的舌头:“昨天确实是林祖文把我拦下来。”
嗯嗯。
吴且:“要迟到了。”
赵恕:“我们好像不是正常恋爱然后订婚的未婚夫夫,我是Alpha,有一个高契合度的Omega因为正常社交把我留下来,你为什么意见那么大?”
也没有意见那么大啊啊啊。
吴且:“真的要迟到了。”
赵恕:“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自己开车去学校不就是要取消晚上一对一单独打球的意思?”
吴且不得不放低了声音,耐心解释他自己开车去学校的行为不是要跟谁示威或者表达不满,他对拥有“爱神之眼”的Alpha与Omega之间难以理性处理的纠葛表示完全的理解以及一定程度上的尊重,他只是觉得如果不是每天必须要集训后单独训练的话,那么他上下班的方式可以回归日常变得灵活一些……
他的用词非常委婉。
说完之后他觉得自己如果有一天因为得罪了赵家人被红铁中学的高中部扫地出门,他有资格在隔壁红铁幼儿园得到另一份工作。
他给自己的得体与温和打了百分制里的九十八分。
奈何他说完,充满期待的一抬头,发现面前Alpha少年的脸色不仅没有缓和,反而变得更加难看——
空气中龙舌兰烈酒的气息弥漫开来。
吴且打了个喷嚏。
然后被耐心彻底耗尽的赵氏小公子抢了车钥匙,摁着后颈脖塞进了家门前那辆等待已久的库里南里。
……
到了学校也不安生。
库里南的门尚未打开就看见一辆青蛙色埃文塔多,气势汹汹地趴在学校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多少都会看上一眼,车门开了,林祖文从车上下来。
脖子上带着的海蓝宝钻石蕾丝工艺的防咬颈环在阳光下无比夺目。
吴且转过头,开玩笑地对身边的人说:“那么高调,他也不怕遭绑架吗?”
说完才发现赵恕一脸严肃,好像不太有开玩笑的心思,原以为这位少爷还在纠结他想要自己开车上班的事,却没想到赵恕说:“你到了学校,可能有人会胡说八道,你别理。”
吴且的脑袋上缓缓打了个问号,完全不知道“那些人”又要“胡说八道”些什么……
上一次赵恕和林祖文闹绯闻的时候,大家都还不知道他们要联姻,他就像是个吃瓜路人似的凑在人群里一块儿吃瓜来着。
后来关系公布了,各种舆论也就消停了。
吴且不知道赵恕为什么搞得如临大敌般,直到下了车才知道,原来林祖文脖子上带着的那个璀璨防咬颈环,是赵归璞送的。
就在昨晚。
新鲜热乎。
同林祖文亲爹送的这辆埃文塔多一样,是赵先生作为长辈,给林家少爷二次分化成Omega的成年礼。
昨天在把赵恕拖住的那场聚会里,林祖文类似收到了许多这样的礼物。
长辈们的手笔自然不会小气。
但第二天出现在林祖文身边的也不过是这辆确实很贵的豪车与那个颈环——
颈环很好看,对于还在读高中的少年人来说十分昂贵,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送出这份礼的人是赵归璞。
如今江城作为自由贸易港口,近五十年乘风而起的家族数不胜数,但也不知道是港口风越大吹进这些人脑子里还是如何,他们在心中自己叠加滤镜,给江城造了个神。
放了二十几年前,赵家不过是与林、裴、沈、张并列的巨商。
那个长江后浪推前浪的高速时代,赵家当时的家主因为夫人去世无心商海后,赵家甚至都有急流勇退的趋势……
这时候杀出来一个赵归璞。
十七岁,在太多人眼里都是一个完全黄毛小子,他接过了家里由十几二十条排水量为一万五千吨的小型油轮和排水量为七千五百吨的大型货轮等各种船只组成的船队——
这些上个世纪的老旧船只,是他名存实亡的父亲留给他最后的东西。
那些年赵家在风雨飘摇,赵归璞被迫提前结束自己的学业,一头扎进几乎没有了解太多的航运领域。
曾经矜贵的少爷,在社会上学到的第一课就是“实践就是最好的老师”,大多数的公司老板坐在办公桌上指点江山时,赵归璞亲自登船,跟船在四大洋漂泊将近一年时间。
每天十二个小时以上的学习与工作时间,绝大多数情况下他的手边都放着各国的关于航运、地理或者是船只相关的专业书籍,和巨大厚重的词典。
两年后,濒临崩溃的船队,终于在少年的手上磕磕绊绊的重新运作起来。
赵归璞年轻的时候说过:赵家只是江城自由贸易港的船王,他的船总有一天要开往世界。
当时人们只是笑话他不知天高地厚。
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事情有了变化。
赵先生出席什么晚宴或者在什么拍卖会同什么人多讲一句话都成了风向标,流言蜚语起成了势,还真影响证券金融市场沉浮动荡。
——赵归璞成了亚马逊雨林里震动翅膀,引起德克萨斯州一场龙卷风的那只蝴蝶。
人们越发信仰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坚定他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意义深刻……
正如此时此刻林祖文的颈环,一夜之间有了说法。
除了赵恕周围的那群朋友,也不知道是见识到了什么,坚定的否认了赵恕和林祖文的可能性……
但那只是小部分。
更大一部分的人热衷于猜测赵归璞的想法,才不关心赵恕身边的人甚至他本人怎么想,面对“阿芙洛狄忒之眼”,也许赵先生有所动摇呢?
——这高奢珠宝刚出官宣图、尚未广泛铺货的防咬颈环就是他想要成全自家弟弟与林家小少爷的象征。
吴且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我家门前有两棵枣树。
坐在办公室里,顶着对面桌小王老师担忧的目光,吴且深深地意识到,这次不太一样了。
之前林家蹦跶,那只是小范围人知道的问题,那还真的与他无瓜……
这一次,林家一蹦三尺高,人尽皆知——
与他有瓜。
吴且先想到的是天气甚好告个状,将今早所见所闻与他亲爱的妈咪分享。
没别的意思,就是“看看你选的亲家,真能腥风血雨”。
李君碧女士大概是刚起床,颇有起床气,回他的微信十分不客气——
【是君碧呀:林家又在发什么瘟?】
吴且直接将四十八万的官方售价截图发给她,这图也不是他搜来的,是办公室同事搜的,然后看热闹不嫌事大分享给他。
李君碧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是无言以对,也可能是纯粹在刷牙。
过了一会儿回了吴且一个问号。
【是君碧呀:红铁中学不是了不得的私立吗,怎么还让一条防咬颈环腥风血雨上了?】
有种乡下人说大城市怎么比我们村还落伍的嫌弃。
吴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他也是本着奇文共赏的心态与人分享。
【吴且:现在都说赵先生变了心,是要和林家向好了。】
【吴且:赵恕本人辟谣都没人理。】
【吴且:我这一早上没消停过。】
【是君碧呀:哪个赵先生?】
【是君碧呀:赵归璞?】
【是君碧呀:为什么?就为一个防咬颈环赵先生就变心了?why?how?怎么想的?】
【吴且: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