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且感觉到周围一瞬间安静很多。
他茫然地抬起头,发现此时此刻裴顷宇也有些惊讶地望着自己,片刻后,他飞快敛去眼中情绪,缓缓道:“原来这只表,现在在小吴老师这里。”
一石激起千层浪。
“好漂亮的表!”
“什么表什么表?”
“宇哥,你认识啊?”
“小吴老师,这个表哪来的,它好配我新买的新礼服,我也想要——”
众人再次围上来,有活泼的Omega小姑娘已经主动捧着黑发Beta的手腕,凑近了仔细看。
裴顷宇提醒了一句:“是‘鲸湾之月‘。”
吴且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迅速放开——
原本捧着他手腕的手改抓他的手臂,正以一种太监捧着玉玺的小心翼翼,将他的手臂轻轻归位至他的身侧。
吴且:“……”
做完一切,Omega小姑娘迅速弹开距离吴且一个安全距离:“裴顷宇,你是说那那个‘鲸湾之月‘吗?”
裴顷宇点点头。
小姑娘鼻孔放大,倒吸一口凉气。
吴且:“怎么了?这表里有内置炸弹?”
赵归璞送吴且的表确实叫“鲸湾之月”,名字拗口,吴且一直没记住过。
正如李君碧所说,宝石没有名字就像钻石不上克拉,珠宝腕表,要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名字,才有被人们记住和认得的可能。
作为存在意义特殊的古董表,“鲸湾之月”的故事一直广为流传。
上几个月,这只表百年难得一线现地出现在港城慈善拍卖会,几乎可以说那场拍卖会就是以此表作为噱头展开的,在拍卖会上,表一亮相就立刻身价水涨船高,最终被人以三千五百万天价拍下……
知道这表在赵归璞手上的不多。
裴顷宇也是同父亲闲聊时听他听过一嘴,说是赵归璞特地戴了跟他显摆过。
——现在这表原封不动出现在吴且的手上。
“所以当时拍下这只表的是小吴老师吗?”
“不是,是别人送的。”
“啊?啊啊?别人送的?什么人那么有——”
“是归璞哥送的啊。”
裴顷宇声音轻飘飘的传入对话。
“赵归璞”的名字出现,不意外的再次让在场众人安静了一下,全方位的感官冲击,无一不让大家想要原地跺脚尖叫。
但体面只能让他们呈现出满脸的空白。
躁动的气氛里,吴且转了转头,目光停留在面前Alpha微微卷翘起的唇角,好似真诚祝福这一项联姻早日达成。
……突然就有点后悔随手戴了这块表出来。
“看来归璞哥真的很重视两家的联姻。”
裴顷宇说,“之前赵恕还跟我抱怨,他问归璞哥磨了很久,也没弄到这块表。”
吴且含糊地“嗯”了声,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放下香槟,借着喝酒的姿势他顺势转开眼睛。
香槟照顾在场的年轻人,是带着淡淡果汁味甜口的,很好喝,吴且却硬生生喝出了苦味。
在他身边,一个学生捧着自己的脸打破了沉默:“我突然觉得那天为了赵家送林祖文一个四十几万的奢牌成品珠宝防咬颈环而浮想联翩的我好蠢。”
仿佛一锤定音。
身后传来酒杯碰撞的声音。
众人回过头去,不意外地看见了面色难看的林祖文,他今天脖子上戴的还是宝石款,且也是海蓝宝……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之前赵归璞在他的成年礼送的、之后当时引起血雨腥风的防咬颈环。
璀璨的宴会厅灯光下,海蓝宝折射着冰冷的光芒。
是好看的。
但流水线工艺的海蓝宝的宝石光,与克什米尔蓝宝以及蓝钻成排镶嵌的艺术品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于是这一刻,头顶的高光像是将镜头对准了滑稽的角色。
吞咽下口中苦的要死的香槟酒,吴且没觉得一点快乐……
中学生那点喜怒哀乐跟他毫无关系,他只觉得无聊得不如家中女佣多罗塔爱看的宫斗肥皂剧。
并未多看好似天塌了的林祖文一眼。
吴且摇晃着还剩几口的香槟,视线始终放在琥珀色晃动的酒液上——他试图忍耐一下——十几秒后,宣布尝试失败。
周围的人都在兴奋的讨论这只表多珍贵。
在无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热闹氛围中,侧了侧头,黑发年轻人目光流转,却是用平静的语气问身边还没走开的裴顷宇:“你知道我和赵恕在商讨解除婚约的事吗?”
吴且很少主动和裴顷宇搭话——
打篮球的场合除外。
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主动开启一个话题,更是几乎没有,所以裴顷宇愣了愣,低下头看向他,脸上有疑惑。
“所以,不要用这种祝福的语气描述这段联姻。”
放下尚未喝空尚余酒液的香槟杯,在裴顷宇难得愣怔的空隙中,吴且抬手轻轻拍了拍alpha结实的胸口。
指尖在少年的领带结上一扫而过,黑发Beta长长的睫毛掀起,从下至上与他对视一瞬。
“我会很不开心。”
轻描淡写的声音,具体指向模棱两可。
放下这句话,吴且便转身离开,径自走向不远处的取餐台。
裴顷宇站在原地,盯着那抽身离去的背影许久,垂眸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的领结,黑发年轻人指尖余温仿若尚在。
第42章 多管闲事
吴且退出了人群,来到角落里,问侍从要了一杯红酒,坐下了。
他确实是饿了,但不幸的是胃是情绪器官,所以哪怕这会儿饿得发酸,看着不远处长桌上各种精致的食物,他也不太提得起胃口。
坐在角落里安静了一会儿,直到面前落下一碟鹅肝牛排和一块奶油提子蛋糕。
旁边的椅子被拉开,身着浅灰色正装的Alpha挨着他坐下。
“不是饿了?”裴顷宇问,“饿了怎么不拿东西?”
吴且的目光从面前Alpha的脸上挪到了窗外。
面上毫无波澜,只是桌下,搭在小腹上的手有些焦虑的从左手压着右手换了换,右手因为微汗而高温的掌心压在了左手冰凉的手背上。
——倒不是在盼望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
毕竟迄今为止除了日常的交流,打球时候的磕碰,除了那晚单独一对一后的晚餐,他们甚至没有超过师生之外的任何情谊……
朋友算吗?
也不算的吧。
知道自己的暗恋和没完没了因为对方一句话或者一个举动暗自伤神似乎有些可笑,因此也从未想过迁怒对方,或者表现出任何莫名其妙的不满,给对方带来困扰……
暗恋是一场白日焰火。
在背景色的掩护下安安静静又轰轰烈烈,从头到尾,都只有点燃烟火的人自己知道烟火曾经有过绽放。
吴且一直做得很好,只要裴顷宇能够同他保持距离,他们可以维持体面。
“我坐一会就好。”吴且温和笑了笑,双眼微微眯起,堪称毫无破绽,“裴同学可以去忙自己的事,不用在这陪我浪费时间。”
他说的是真的,因为他已经第三次注意到在宴会厅的某个角落,裴擒在往他们这边看了。
大概是想要他儿子滚回去社交,而不是坐在角落里陪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躲懒。
裴顷宇闻言,没说话,半晌突然伸手扯过吴且面前的碟子,替他将鹅肝和牛肉分好。
修长的指尖握着笔时总能在试卷上写出让绝大多数老师满意的答案,切割牛肉的时候也因为良好的餐桌礼仪显得特别好看。
吴且看了一会儿,直到裴顷宇将食物重新放回他的面前。
“赵恕说,你早上很早就去墓园,中午吃了点沙拉下午又跟着去下葬,让我看好你。”
裴顷宇的声音不温不火,显然在阐述一个事实,吴且低下头看着面前分好的食物,觉得牛肉切面流淌的掺着血的汁水也面目可憎。
——人为什么长了嘴呢?
吴且绝望的想。
他如果是个哑巴,就这样给我弄完食物,站起来,飘然离去,说不定我会稍微有一点点能把这些东西吃完的心情。
“怎么这种表情?”裴顷宇问,“是不是因为赵恕,又吵架了?”
话语刚落,就看到坐在身边的黑发Beta猛地抬起了头。
视线猝不及防相碰,裴顷宇多聪明的一个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吴且的情绪不太对,并且那种情绪的不对,他隐约觉得不是冲着赵恕去的。
但在他来得及深究前,吴且推开了面前的餐盘,站起来。
黑发Beta扔下一句“我不爱吃青提”,再也不看裴顷宇,脚下步伐有些匆忙的往甜品台那边逃难。
他能感觉到,在身后,裴顷宇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
吴且假装挑选甜品,在甜品台旁边站了一会儿,然后发现该死的他还真就最想吃那个奶油提子蛋糕,其他的看上去都太甜太腻。
早知道说自己上火咬不动牛肉。
面对着一整盘无人问津的歌剧院,实在难以下手,正当吴且自己被自己为难到,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人从后面靠近自己。
……毫无攻击性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