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怪他老人家误会,分明是赵归璞刚才提到有人提醒他长租时那个语气,完全不像是在描述路人甲乙丙丁……
吴文雄此时提起,显然是暗示想听一听从未有过八卦新闻的赵先生的八卦,可惜赵归璞闻言,完全不接招,只是笑而不语。
在他身边,吴且淡定的将一块鸡骨头吐进骨碟。
黑发Beta脸上毫无表情,好似压根没听懂谈话中的两位话里话外实则都在围绕自己——
本来跟他也没多大关系。
吴且尚有自知之明,知道赵归璞说什么听从了别人的意见,拒绝了短期暴利的船只短租、改要走薄利长租路线这番话,不过是看他本人在场,故意说来逗他好玩。
赵氏由赵秋实交于这个人手上的时候摇摇欲坠,十几岁凭借一己之力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收拾好的人,怎么可能需要靠一个外行人来帮自己看清局势?
吴且的话对他来说最多不过起到一个提醒的作用。
而且就算那日那通电话不存在,赵归璞想到这一层短租与长租的利弊逻辑,应该不过也只是时间问题。
以上。
吴且完全没有飘飘然,安心吃他六百八十八一份的白切鸡。
放在手边的屏幕亮了亮,他拿起来看了眼。
【ZHAO:阿且,有听到没?你老爸让我好好谢谢你。】
吴且眨眨眼,一瞬间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眼神不要乱飘,脑袋都未曾往赵先生那边偏移。
【吴且:听到了。】
【吴且:不客气。】
【吴且:这次不用见者有份,不然您的新船恐怕得写上我的名字。】
吴且放下手机,给自己夹了一根菜心,像兔子似的专心咀嚼菜心时,他余光瞥见身边的男人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随后,耳边又听见他轻哼笑了声。
……
大概是看在一切发展十分顺利因此心情好,吴文雄和赵归璞喝了不少,一顿饭酒酣耳热后,要结束时接近晚上十点。
李君碧陪着喝到面红耳赤的吴文雄步行下停车场取车顺便散步解酒,吴且乖乖留下来买单与善后。
赵归璞也不急着去取车,说是怕喝了酒上车闷着,要到外面抽支烟,打发赵恕去通知司机把车开上来。
赵恕走前上下打量一番哥哥,目光迟疑:“你一个人行不行。”
赵归璞刚把烟盒拿出来,在掌心敲了敲,闻言无语地笑了声:“我是你哥,不是你老爸,没老到喝两杯就死在路上的程度。”
赵恕直骂他说话怎么那么难听。
兄弟二人对话时,吴且站在旁边例行与包厢服务经理核对菜单,闻言抬了抬眼,完全就是下意识动作。
没想到就这一个小动作又被赵恕捕捉到,他凑上前,让小吴老师看着点赵归璞,别抽着烟一头栽进旁边的花圃里,明早又要上娱乐版头版头条。
赵归璞在旁边一言不发。
赵恕就当他是喝蒙了,很安心的和未婚夫蛐蛐:“可能你们之前接触不多,你会觉得不自在,但是你别担心,这个老头喝多了话不多,你就稍微看顾一下,别理他就行……”
吴且说:“哦”。
余光很清楚的看见在赵恕身后,在他眼中喝多了的兄长在听见“接触不多”四个字时,含着烟屁股的唇角清晰地上扬了下。
好像觉得什么事很有趣。
交代好一切,赵恕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赵归璞微微眯起眼,这才正眼看着黑发Beta,声音因为唇边的烟草含糊:“老年人也出去了?”
吴且尽量忽略他话语中的戏谑,面色严肃的点点头:“尽量找个远离花圃的地方吧。”
赵归璞胸腔震动,嗤笑出声。
……
走出餐厅时,外面果然下起了很大的雨。
铺天盖地的夜浸泡在雨幕水汽中,泥土的腥香混杂着落叶的腐朽,空气中有了初冬时节特有的冰冷气息。
推开大门,吴且便看到独自站在在餐厅门前廊下的赵归璞。
男人的站姿和他们来时看到的几乎一样,西装外套随意挂在肘间,斜靠于门柱上望着远处放空……
指尖夹着一根香烟,香烟却未点燃。
雨水大颗地飘进廊下,一些打湿了男人的衬衫,形成几个水点。
吴且四处张望发现赵家的车还未出现,餐厅又不是酒店,还有撑着伞一路护送上车的门童。
于是他转身回餐厅借了把伞,重新推开门出来时撑开伞,将伞从后拢在男人侧面——
雨水噼啪落在黑色伞面汇聚成一股,赵归璞抬了抬头,看了眼遮住飘雨的障碍物。
“嗯?”
低沉一声疑惑音。
空气因此突然发生了变质,萧瑟的深秋雨夜因为被一把伞隔绝了风,多了柔软的东西,雨水因此也骤变细密。
赵归璞微微回过头,看见矮了自己小半个头的黑发年轻人站在身边,因为身高差距他微微仰着头,两人视线碰到的一瞬,吴且道:“车还没上来吗?”
面前的Beta依旧谦和,温驯,提问也没有任何质问的气氛,赵归璞不会感到任何的多余。
“嗯,我让他们等等,让我抽完这支。”
语气懒散的回答,内容也有些敷衍。
赵归璞顺着吴且的视线落在自己指尖压根未点燃的香烟上,他勾了勾唇角,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
在寒风中站久了,手有些冰冷不受控,也可能是空气潮湿,打火机“啪啪”响了几次也没成功燃起。
赵归璞微微皱眉。
就在这时,手中的火机被一只手接过,温热柔软的某处皮肤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火机落在了他人的手中。
——可能小吴老师有驯服一切不驯事物的本领。
火机落入他手中乖乖听话得很,“啪”的一声火苗稳稳窜起。
赵归璞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微微弯腰凑近点燃了手中那只差点要被雨淋湿的香烟。
气息骤然拉进,温热的鼻息好似就喷洒在吴且握着打火机的指尖,他的手却很稳,没有丝毫大惊小怪的动摇——
直到男人指尖夹着的狭长香烟顶端星火成了餐厅招牌霓虹灯外在黑夜中唯一的光源,像一只红色的萤火虫,忽明忽寐。
吴且收了火机,顺势塞回了赵归璞挂在肘间的西装外套的口袋里。
在他这么做的时候,听见头顶传来男人不急不慢的声音。
“我今天看到了。”
火机滑入西装口袋,黑发Beta有些不明所以地重新望向他。
男人站姿依然放松,微微偏着头,薄唇间吐出淡淡的奶白色烟雾,他继续道:“今天进入包厢的时候,你想把赵恕安排在我旁边,自己再坐到他的右边去。”
吴且稍微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
他以为赵归璞不会点明。
奈何男人好像并不准备放任他蒙混过关。
赵归璞抬起夹烟的那只手,用手背抬了抬原本倾斜向他、压在他头上的伞面,伞面不着痕迹的发生了新的倾斜。
盯着面前黑发Beta的脸,男人颇为认真的问:“当时就在奇怪,阿且怎么说话不算话,之前承诺下次见面不再躲避,难道是把我当小孩子哄?”
“……”
被人当面拆穿,吴且难得有些狼狈,撇开了眼。
“没有。”
赵归璞轻笑一声:“很紧张?”
吴且盯着地面上雨水从天而降,在地面上积水溅起的水花,语气有些怨念:“您不要再用这种讨债的方式讲话,我也可以不那么紧张。”
男人慢吞吞“哦”了声,表明自己也可以不听他接下来可能毫无准备的狡辩。
抬伞的手落下。
指尖夹着的烟草落在了吴且的唇边。
黑发Beta有一瞬愣怔,随后感到烟尾轻轻刮碰了下他的唇角,微微湿润柔软的绵潮感,也不知道是雨水水汽的缘故,还是因为曾经在男人唇间短暂触碰。
“是我不好,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赵归璞不负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压压惊。”
没来得及反应时,吴且已经条件反射地松了牙关,接过那只燃烧过半的烟。
浅吸一口,并不过肺,不算浓烈呛鼻的尼古丁只是扫过鼻腔,浅浅压过空气中的土腥味——
吴且抽过烟,高中把一半的重心放在了篮球馆,大学刚开始学业的时候其实很吃力,期末赶进度时学习压力大,他就会问室友弄支烟抽一下。
室友说能解压,他觉得作用不算很大。
现在也还是不能理解香烟解压的点在哪。
完全不能解压。
他的心跳明明还在一点点地加快。
身旁,男人抱臂斜靠门廊下,偏着脑袋,看似好像挺满意地看着吴且乖乖咬着他递出的二手烟,赵归璞翘起唇角:“下不为例。”
好似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此时他在大发慈悲地放过他。
吴且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就沉默,举着伞叼着烟,目光落在男人的下巴上,又开始他最擅长的发呆。
“听赵恕说,你们接下来有个长达半个月余的合训。”
“是。”
“明天就出发了?”
“对。”
“当带队老师像是保姆一样,要制定训练计划还要照顾一群涉世未深又难搞的少爷,很辛苦吧?”
“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