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门前时,赵归璞长腿快一步上前,大手撑着门,将尚未合拢的门重新打开,小吴老师人已经到了门前,转头跟男人笑了笑。
赵归璞还是没什么表情。
但吴且进屋时,他没压着门的那边手非常自然的扶了扶黑发Beta的背。
——硬要说,理解成为一个顺手的动作,或者赵归璞在催促吴且快点走,都讲的过去的。
但窝在沙发角落,一言不发地,裴顷宇将视频来来回回看了三遍。
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
然后他打开了赵恕的私聊,给他发了一句——
【裴:当时在游轮的成年礼宴上,你看到什么了,是吗?】
明明在此之前,赵恕和小吴老师看着感情越来越和谐,赵恕天天跟小狗似的摇着尾巴追着小吴老师屁股后面……
人人都奇怪,为什么赵恕会突然就画风不对劲,不顾小吴老师意愿强行标记他,硬生生把一手好牌打烂。
仔细想想,赵恕的画风早就不对了。
大概就是从成年礼宴即将结束前的某一天开始的。
……
放下手机,没有参与讨论赵归璞的恋情,裴顷宇找了借口离开。
哪也没去回家睡了个觉。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梦到了小吴老师。
梦中好像是存在着另一个平行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小吴老师还是很喜欢他,就跟最开始时一样,平日里基本不敢主动跟他说话,以避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的“嫌”……
上课时,有时候如果没有收住,不小心提了一个有点超纲的疑难问题,面对讲台下的死寂,他会有点尴尬和不知所措。
每当这时,轻飘飘的目光便终于软绵绵落在他的脸上,一股想要求助又纠结的样子。
很可爱。
这是一个荒诞又有些现实的世界,在这里,裴顷宇也是有男朋友的。
他隐约知道自己没那么喜欢小吴老师,但不知道为什么也默默纵容他的暗恋。
与此同时,他和自己的Omega男朋友的契合度真的蛮高的——
来自下城区的段白芮。
两人在赵恕父亲葬礼的答谢宴上认识,冒冒失失的段白芮撞翻了香槟他,这与当初初见小吴老师似曾相识的一幕让裴顷宇觉得有趣,顺手帮助了他。
两人一见钟情。
段白芮安静又懂事,一点点的零花钱分给他就会感谢很久,好像那点钱能够解决他的大问题……
裴顷宇就跟他在一起关系还算稳定。
直到某一日,大概是大考前的那个学期,天气渐渐炎热,学校安排了高三的学生晚自习,大家抱怨个不停,却还是老老实实留下来做最后的冲次。
大半夜有学校池塘青蛙在叫,咕咕呱呱的叫个不停。
小吴老师守这天晚上的A班晚自习,教室里空调下午坏了没来得及修,电风扇在吱悠悠地转动,大概是快涨水了,有白蚁飞进窗户,引来阵阵嫌弃的声音。
早就是保送生的裴顷宇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隐约听见后排女生因为某道题做不出来,暴躁翻卷子的声音,和前排男生说好他妈热。
就在这时,停电了。
就像是一个神奇的开关,燥热且死气沉沉的夏夜夜晚戛然而止,世界陷落于黑暗,从各个班级里传来困惑的声音后,学校开始沸腾。
所有的学生兴奋的冲到走廊,开阔式的走廊有夜风吹拂,学生们打开手机电筒,开始挥舞,先是大笑和聊天,后来不知道谁带的头,人们拥挤在走廊里开始唱歌。
裴顷宇还趴着睡,没醒。
只是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听见轻缓的脚步声从讲台上走下来。
黑发Beta的身上总是只有各种品牌的洗发露或者沐浴乳的味道,并不像Omega的信息素那样能够带给人情绪价值,反而只是干干净净的,单纯的淡香。
吴且在裴顷宇的桌边停了下来。
当走廊上,涌动的学生在搞大合唱,如雷涌动轰鸣的共振,就连空气都在颤动。
一墙之隔的教室内好像另一个空旷宁静的世界,黑发Beta弯下腰,在沉睡的Alpha唇上落下一吻。
裴顷宇睁开眼。
与那双眉目含情的黑眸四目相对。
黑发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淡色薄唇开合,他无声的做了个口型。
「再见。」
……
教室的后门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高大身影,身影斜靠在门边,吴且走向了那个人。
裴顷宇应该看不清楚那个人是谁的。
但梦境中他心知肚明那个人是谁。
他真的太震惊了,在他的概念里,吴且和赵归璞就是两条平行条,应该八竿子打不着边。
……
赵恕在梦中被手机的震动惊醒。
睁开眼是医院白花花的天花板,他眨眨眼,意识到脸上的呼吸面罩取掉了,病房里开了窗通风,冬天特有的泥土混杂着腐朽落叶气息钻入鼻腔。
手机还在震,他拿起来看了眼,难得罕见是裴顷宇在下午一点多和三十秒前,给他分别发了几条信息。
下午。
【裴:当时在游轮的成年礼宴上,你看到什么了,是吗?】
三十秒前。
【裴:赵恕,吴且和归璞哥什么情况?】
醒过来就看见这种晦气发言,赵恕觉得也是没谁了。
红着眼,哑着嗓子回了个“放你大爷屁的情况”,赵恕心跳有些快,连带着后颈脖腺体处“突突”跳着疼。
恍惚间想起今天早上腺体毛病又发作一回,他疼的差点命都没了,现在舌头一舔嘴巴里伤口还在,应该不是他的臆想。
他就记得自己发作前,好像是听见吴且讲话了,光听见他的声音都有了过敏反应,原本好像好好的一下子就不太行了,那些破烂仪器一顿乱叫。
然后门开了。
吴且在外面。
可能是幻觉。
赵恕僵硬的保持了一个姿势保持了一会儿,片刻后他转过身,就看见吴且就坐在他身后。
夕阳余晖从窗户倾泻撒入,如金纱的光似换了一种质地,变成了什么柔软的物质批在黑发年轻人的肩上。
他垂着眼,正握着一把小刀削苹果,“沙沙”声响中,他浓浓的睫毛很长很长,伴随着苹果皮的丝滑坠落轻颤。
挺翘鼻尖在橙金余晖中被照的近乎透明。
赵恕一看就呆住了,整个人的大脑空白的像是站在卢浮宫面对一幅世界级名画,他看不太懂,讲不出其中技巧与门道——
只单纯为眼前的温柔绻缱所震撼。
时间好像都会因此暂停一般。
大概是赵恕的目光过分具有存在感,也可能是他猛的一下翻身动静太大,那几乎静止的画面又产生了变化,黑发Beta缓缓抬眼,平静无澜的黑眸望了过来。
“……”
赵恕条件反射的将盖到胸口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没别的,其实这时候他也不是完全想让上午的那些个记忆成真,吴且真的在这——
在医院躺了三天,他一会儿醒一会儿昏睡,要么就是被失控的信息素折腾的死去活来,满头大汗。
洗澡是不可能的,估计现在头发都打缕了。
应该挺狼狈的。
他不想让吴且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手别乱动。”吴且淡道,“看不到自己挂着水吗,回血了。”
赵恕被清冷的声音唤回神,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背,老老实实的“哦”了声放下手,他问吴且:“……你身体怎么样?”
看上去好像是瘦了点。
吴且低头继续削他的苹果,闻言啼笑皆非,算不上好脾气也不是阴阳怪气:“你用兰因的手机里跟我打字时候不是挺硬气的吗?”
赵恕只有半张脸两只眼睛露在被子外面,浅棕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我乱说的,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这么做。”
吴且:“不是已经做了吗?”
赵恕:“……”
赵恕:“那时候,实在是太生气了……你都把戒指摘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看向吴且握着小刀的左手,发现中指指根那依然空空如也……
原本忽闪的瞳眸在闪烁了下后,如同燃烧殆尽的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熄灭了。
吴且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在他身后的门把手被人从外面碰了碰。
手中拿着手机,暂时出去打了个工作电话的赵归璞回来了,一进屋就看到床边的黑发年轻人正与他弟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他一进来,两人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
吴且是面无表情的。
赵恕倒是如临大敌一般,露在被子外面的半张脸伴随着他整个人往后缩,原本还有俩鼻孔在外面,现在就剩一双眼。
赵归璞嗤笑一声:“什么意思?怕我?”
赵恕不说话,但也没反驳。
天地良心,他最后挨得那顿打还是小学三四年级那会儿了,学校组织去夏令营,住在农舍,半夜他睡不着带着几个小伙伴去鱼塘电鱼。
嚯嚯完了一个鱼塘的鱼就算了,还差点给自己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