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郁回答,"感觉很不错,和之前比起来当老师生活节奏很轻松,我有了更多空闲时间。"
说完,冉郁观察着冉复垚的表情,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她才继续说,"爸,这两天我跟你安排的几位叔叔们见了面,对于他们提的那些建议,我会认真考虑。"
冉复垚在试探她还有没有回公司的打算。
她没有。
所以她说会考虑,但是也说,"但我很习惯现在的生活。"
"咳!"显然冉复垚对冉郁的回答并不满意。
"对不起爸,我让你失望了。我已经注定拿不起手术刀,也不想过时时刻刻被一双眼睛盯着,身后有整个团队分析我一言一行的日子,我压力太大了......"
话没有说完,冉复垚一个眼神,冉郁噤了声。
她试图说服自己的父亲,因为她累了,也因为她恋爱了.....
她知道,如果她要按照冉复垚给她安排的路走下去,她跟喻昭清这辈子都不可能。
有私心,也真的是受够了高压的生活,她回不去了。
冉复垚抬了抬下巴,眼神无比摄人心魄,"我跟你妈妈对你的教育就是让你遇到一点挫折就当逃兵吗?你是不是忘了你当时一定要选眼科时对我的承诺?"
冉郁为什么会攻读双学位,眼科才是她勉强来的那一个专业。
在冉复垚眼里,她本末倒置了。
做不了医生无关紧要,因为她的责任不在于此。
所以她也不应该失去所谓信仰之后就当逃兵去做老师。
"我没忘记。"冉郁闭了闭眼,硬着头皮说,"我更喜欢现在的生活。"
冉复垚拧眉,"因为你现在的生活并不需要任何门槛和约束自我的能力,你在向下兼容,对你的人生没有任何正向作用。"
此话一出,另一边用餐结束的陆筝莱放下刀叉。
一直未曾言语的她优雅的叠好腿上的餐巾,声音远远飘过来,"都快三十年了,她性格里永远都有驯服不了的那点散漫和情绪化思考事情的冲动,所以即使她智商情商都符合一名管理者的基本要求,但是她不适合管理公司。"
说白了,两个极端克制,将自我约束做到极致的工作狂,生出了一个自由散漫的女儿。
她喜欢眼科,对眼科事业有偏执的追求,所以为了能让这个家庭中继承者身份的自己有接近梦想的机会,甘愿被约束和规训,也甘愿压榨一切休闲时间攻读双学位。
但她现在在眼科事业这条路已经走不下去了,又遇到了喜欢的人,自然是不愿意回头。
"你第一天认识她?都快三十年了,你现在才知道她不适合管理公司?"
"我认识冉家的冉郁快三十年了,但我认识我女儿不过仅仅半年。"
从那场医闹之后,她才真正意识到冉郁不仅仅是冉郁,她是她女儿。
面对前妻这番意料之外求情的话,冉复垚的肃然的表情里有一瞬的裂痕。
有些不解,"我不理解你这前后矛盾的话是想表达什么,可以请你解释一下吗?"
不管是气氛还是谈吐,三人不像一家三口,更像是一场商业会面。
每一句话都有留有揣测意图的余地,每一个眼神都藏着权衡。
陆筝莱看了冉郁一眼,充满理性的语气,"你可以认为我支持她留在孟常青那个学校当老师,同时我也在劝你把她人生自主选择权还给她,因为她的人生最终她是主要负责人。"
算醒悟,也算后知后觉对冉郁的亏欠。
甚至陆筝莱觉得自己可能是年纪大了,心就没有那么硬了,心底的母爱窥见光。
"你不觉得你现在说这话有点虚伪了吗,陆总。"
"我不觉得。"陆筝莱并未在意他的讽刺,而是给出建议,"冉明志这两个月做得还不错,他也愿意走这条路,所以,一定要在你的三个孩子中选择一个进集团的话,冉明志会比冉郁更合适。"
对自己女儿都是直呼其名,毫无半点亲情柔意,完全是综合考量选择了冉明志。
但从小对冉郁的培养又岂是轻易能翻篇的,陆筝莱给出的建议冉复垚有异议,"冉明志是不得已为之的备选,我可以给她时间调整自己心态,半年,一年都无关紧要,但是她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后期我对她还有安排。"
说白了,在冉郁身上投入的心血她还没有创造出价值。
冉复垚不甘心的只是自己长达二十多年投资的项目没有达到预期盈利目标。
陆筝莱警告,"她心思就不在这个上面,最后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冉郁就安静的听着自己父母你来我往的对她未来生活的安排,她没有出言干预,骨子里的受训姿态让她只能紧绷的端坐着,点头,服从就好了。
她不喜欢此刻的自己,甚至觉得这个房间比她刚才站在外面雪地里还要冷。
她开始想起喻昭清,想起她的关心,想起她毫不避讳的说爱她。
爱,爸爸妈妈好像从来没对她说过这个词。
她离开医院,只有喻昭清心疼过她手上的伤,也只有她惋惜她一路走到现在的成果付诸东流。
指腹死死压着袖口的那枚袖扣,冉郁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边的冉复垚和陆筝莱即使产生了分歧,但也没有剑拔弩张,字字句句都是冷静理智的权衡轻重,甚至掺杂着不少数据佐证自己的观点。
冉郁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很苍白,下颚紧绷着一直都没有松懈。
许久,等到冉复垚和陆筝莱的对话频率慢下来了,她麻木的脸上泛起一丝谦卑的波动,她说,"既然你们都没有办法说服对方,作为当事人,我有话要说。"
请示一般的话说完,冉郁冷冽地气息散开,她挺了挺胸,"我没有能力像你们那样苛刻地约束自己的言行,也做不到把自己生活全部被工作填满,所以我真的回不去。但是我自知身为冉家的人,我人生中和集团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因此该做的我会做,该维护的关系我会维护。"
"请爸妈认真思量,从我在医院的行事作风就能看得出来,我的思维模式以及处理事情的方式是和你们有差异的,我真的不适合做管理者。"
第一次在父母面前强硬的态度表达自己的观点,冉郁的声音都在发抖。
很陌生的感觉,呼吸狠狠滞停,有不顾一切冲破束缚之后的后怕。
思绪滞空,宛若失去视线全力奔跑之后再恢复视力时是在悬崖边。
一步之遥,万劫不复。
沉默,无尽地安静,冉郁双眼泛红望向陆筝莱,声音干涸而嘶哑,"妈妈,我可以这样做吗?"
第70章 她见不得光 你叫我一声主,人
她始终是没有办法像普通家庭十七八岁叛逆的青春期小孩那样不管一切违背父母的决定, 尊重,相信,服从,是父母从小灌输进血液里的东西, 她无法一下子冲破快三十年的枷锁。
所以潜意识里, 她紧紧抓住陆筝莱这一艘巨轮。
航行在外的一叶扁舟, 安全感来自于强大的依靠。
被自己女儿用近乎祈求的目光望着,陆筝莱眼底有一丝触动。
想到她当时躺在血泊中,右手几乎被砍断的画面, 陆筝莱母性中的柔软让她不疾不徐点头,"嗯, 的确, 你不适合做管理者。"
说完, 不等冉郁松口气, 陆筝莱话音一转,"不过....医院板块的业务冉明志最近在接触,你之前在医院待了那么多年, 肯定比他更清楚医院里的业务情况。你之前给你爸爸提出的一些改革建议报告我看了, 有可行性,所以你及时跟他同步最新消息,辅佐冉明志,多关注盈利和资源分配方面的问题, 小冉总该做的还是得做。"
陆筝莱也不会完全放冉郁走,最后仅剩的价值也要榨干。
她有她的考量, 不仅是因为冉郁能创造的价值,还因为冉复垚毕竟再婚又生了一儿一女,只有挨着集团一点边, 冉郁在冉家和任何地方才有话语权。
她还是得做小冉总,只有小冉总才能真正得到她想要的生活。
以及....对伴侣选择也需要她在冉家有话语权。
冉复垚并未搭话,沉默地身体往后仰了仰,嘴角噙着浓茶静静看着冉郁。
没有认可陆筝莱的方案,也没有反对。
冉郁明白这已经是她能争取到最好的结果,所以点头,"我知道,我会持续关注。"
冉复垚开口,"你的追求就止步于此了?"
私立医院这一块业务在集团占比不足五分之一,他显然不满足于此。
在他眼里,冉郁是有能力管理更多业务的,这样的决定,没达到他的预期。
他对冉郁价值一直有更高要求,她有能力做到,只是她不想去做。
令人心生恐惧的声音,冉郁怔了一下,"是,我没什么追求..."
话音脱口而出,冉郁意识到在父母面前说这话不得体,她立刻改口,"我非常理解爸你为了规避潜在风险,把自己的信任只给予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不断的要求我们自我提升。可孩子不是婚姻必然的产物,也不是一个投资项目。”
孩子是一个有独立思维活生生的人,从来都不是父母的附属品,没有强制性必须达到父母期望价值的义务。
"所以你觉得我做错了?"
"我从来没觉得你们做错了,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有自己的选择,我的工作,我的交友,甚至...我的婚姻,我有选择自己爱人的权利,我也努力地在成为你们期望的女儿,可是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希望在我满足你们一些要求的同时,也能得到你们的尊重。"
冉复垚是不是觉得那次医闹是能用时间去抚平的一次意外而已?
可是她的梦想被毁掉了啊,她手上的伤疤还在,痛也从未消失。
既然已经惹得父母都不愉快了,冉郁干脆说,"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讲这些,因为.....我恋爱了。我知道你们不会同意我跟她在一起。"
"她叫喻昭清,因为她是一个女人,在你们眼里很普通的一个女人,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很高的社会地位,只是公司里的一个小总监,甚至她曾经有过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
尾音落下,冉郁似乎已经感觉到身边冷下来的温度。
陆筝莱意料之中的从容,冉复垚无法消化这个消息的震惊。
冉郁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她拿出喻昭清照片,"我的女朋友,很漂亮,性格很好,优点很多,只有跟她相处久了才会发现她有多好。她不是市侩现实的女人,她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也不打算告诉她。"
预料到冉复垚会说什么来贬低喻昭清,冉郁提前就说明白。
好几分钟,冉复垚似乎是气笑了,"冉郁,你青春期来的有点晚吧?"
冉郁能不能照照镜子,她现在跟十六七岁早恋,然后对父母义正严辞说这辈子就爱她一个人没有什么两样,在身为父母的眼里,这是一件荒唐到可笑的事情。
难怪那么坚持一定要做老师,原来如此啊。
冉郁稍抬眼睑,眼神淡漠而又从容,"青春期是指第二性征开始出现到生殖功能发育成熟,身高停止增长的时期,女孩一般从10岁开始,18岁左右结束,普遍不会超过20岁,所以对于一个即将三十岁的成年女性来说,我青春期早过了。"
她倒也想早恋,可惜已经没机会了。
认识喻昭清太晚了,不然她也不至于这么晚才有自我觉醒的勇气。
陆筝莱站在冉郁这边,说,"她能对父母说这些话,说明她对于自己感情已经有了清晰的认知和掌控能力,不属于青春期叛逆范畴,我们...准确来说应该是你,应该正视她感情上的需求。\"
陆筝莱站在母亲的角度,劝冉复垚理智处理这件事。
猝不及防的重创饶是身经百战的冉复垚也有些难以平静,他死死捂住心口,呼吸的起伏有点大,在嘴里重复冉郁口中的名字,"喻昭清......"
很陌生的名字,他没有印象,不是冉郁周围的人。
陆筝莱缓声道,"嗯,我可以传给你一份跟她有关的资料,很详细。"
冉复垚说,"我持反对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