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对他诸多“不满”,私底却下又一直在为他四处奔走,舌战各派长老,拍桌子瞪眼刷完了地非要替他彻底洗刷“魔君”的污名,恢复清誉。
外人如何评价,其实谢忱早已不在意。
尹玄临却拍案而起:“不行!”
“他们想得美,往我金蟾宗头上泼脏水还想一笔勾销?呵,我尹玄临罩着的人,岂是他们能随意编排作践的?”
那夜,谢忱手指缠绕着师兄青丝,久久不能入眠。
这些年……所有人都弃他而去,唯独师兄宠他护他。
谢忱以为,他已经足够幸运。
全更不曾想到,过了几日,尹玄临直接领着他去见了爹娘。
金蟾宗宗主夫妇实是一对妙人,仅花一夜功夫就接受自家宝贝儿子跟前魔君搞在了一起,且自我说服的理由十分站得住脚——
“要我说,玄临这孩子自打回家以后,打理宗族生意从来只赚不赔,足见其眼光毒辣!”
“生意如此,选人亦当如是。咳,那前魔君肯定有什么常人不知道的好处。”
“千雪千觞以前也说过,那孩子没当魔君前,可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
两人一旦决定,见了谢忱便塞了一堆见面礼。
灵丹妙药、神兵利器、华服珍宝……加上谢忱生得实在俊美讨喜,又沉静乖巧,两人瞧着,很快越看越喜欢!
姜夫人直接拉过他的手,眼底满是慈爱:“好孩子,以前受苦了……以后这儿就是你家,玄临要是欺负你,跟娘说,娘一定教训他!”
宗主则豪气地一拍桌子:“以后是一家人了,看上库房什么直接拿,金蟾宗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
来年第一场冬雪落下时,金蟾宗内还帮他们举办了一个小而郑重的仪式。
谢忱漂泊半生,能得容身之处已是万幸。
其实从未敢期待过什么“名分”。
然而就这么一步步走入了红烛高燃,暖帐生香。
无数前尘,他一路恍惚局促,如坠幻梦。直到下意识侧过头,撞进师兄望过来的眼眸里——
那双总是嚣张、神采飞扬的眸里,此刻却难得清明温和。彻底包裹了那颗曾颠沛流离、不安彷徨的心。
终于明了。
他这一生漂泊,终是师兄不弃,双手捧给了他尘埃落定的归宿。
从此风雨不侵,万事皆足。
洞房花烛,春宵帐暖。本以为就要鸳鸯交颈。
哪想到尹玄临又忽然摁住他。烛火下一脸别扭,连耳根带脖颈都透着可疑的绯红。
“你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书……”
谢忱不明就里,摇头。
疑惑地看着他,耐心等待下文。可尹玄临又死活咬牙不说了,只是脸越来越红。
“算了,睡觉!”
13.
尹玄临自认为头脑还算灵光。
好歹他也是世九天玄凤认定的照夜君,又承袭金蟾宗的泼天富贵。不仅武学精才绝冠,就连归家执掌生意也从未失手、稳赚不赔。
这若还不是这世上最聪明机智、英明神武的男子,还能有谁!
偏生前些日子,他在山下随手购得一本畅销话本子。
又是写他和魔君的风流轶事的鬼读物。
尹玄临本来只是想看看外面近来又是是如何编排他们,结果没读几页就羞愤得想当场焚书——
“那谢师弟并不需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不过是顺手救了一下旁人,跟师兄吵了两句嘴,就叫师兄方寸大乱、发疯发癫,深觉生无可恋,满腔热忱付诸东流,就此心灰意冷。”
“继而自怨自艾、怨天尤人,只心道师弟矜贵少爷哪里看得上山下乞儿。”
“终至因爱生恨,之后几年都处处心胸狭窄、发癫作对、自怜自惭、咬死不肯理他。”
“……”
胡、胡扯八道。
简直是一派胡言,这写书人完全是在危言耸听。
他尹玄临分明明天下一等一豪气大度,这书居然敢暗讽他小气?
幸好,书至后半,笔锋一转,又开始浓墨重彩地描绘起那位魔君来。
“那谢忱自幼谨慎迟钝、爱不自知。虽是常年目光追随、暗地琢磨,亦会因师兄一个眼神兵荒马乱,一句话便寻死觅活。偏又倔强自矜,不肯低头。”
尹玄临挑眉,总算稍稍来了点兴致。
“其实那些年,谢师弟暗地里亦是十分努力了。”
“内敛自矜时未能得师兄青眼,便鼓起勇气反其道而行之,寻衅吸引注意。此举仍未奏效,便转而外出斩妖除魔,博取声名,只盼师兄能侧目一顾。”
“……”
“而今于金蟾宗中,种种温顺知礼、小心翼翼,处处以师兄之意为先,又何尝不是在笨拙地弥补年少时未曾宣之于口的遗憾与错过。”
尹玄临怔忪片刻。
忽然觉得这书……又或许可以暂缓一烧。
偏偏再翻了两页——“其实情之一字,细想也是十分可笑。身陷其中,既是极易被对方无意所伤,又是十分能够轻易原谅对方。”
“其实当年二人赌气冷战、互不相让,说到底,不过都是盼着对方能先低下头来,软语一句。”
“但凡有一人肯先走这一步,只怕早就恩爱缠绵,又何至于蹉跎那些年岁。”
尹玄临:“………………”
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蹭地冒了上来。
写书的人懂个屁,他懂个屁!瞧瞧这写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偏偏后面又跟一句——“然而其实也不打紧。世间之事,本也不是听彼此说了什么,而是看彼此做了什么。”
“若是有人恨了多年,怨了多年,最终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人牢牢护回羽翼之下。那么即便他终日口不饶人,对方心里……亦是清楚、明白、感激的。”
“……”
“…………”可恶。
可恶啊!!!这破书!
14.
很久以后。
谢忱是去山下酒楼订师兄爱吃的甜烤鸭与梨子酒时,才从说书先生口中听了这一段。
酒楼里还有茶客交头接耳:“嗨,要我说,没有这棠棣小周抽丝剥茧,这俩人那些弯弯绕绕爱恨交织,还真叫人看不明白!”
“谁说不是呢?”
“……”
谢忱默默听着。
出酒楼就去书摊也买了一本,在书房就着灯火一字一句细细读去。
虽然这些年,他始终被师兄好好护着,也早就知晓师兄对他心意。
但果然,还是当局者迷。
当年的许多细节、许多师兄百转千回的真意,仍是要靠别人一字一句,白纸黑字写出来,才能豁然开朗。
原来,他当年真有这么年少无知,真的笨到错过那么多,原来他曾经本有那么多机会,原来师兄以前就那么疼爱他。
晚上,谢忱回到了房里。
尹玄临正斜倚在软榻上就着明珠灯翻看账本,见他进来只懒懒抬了下眼皮:“订个烤鸭去那么久?”
谢忱望着他。
忽然想着,他愚笨看不懂的那些迂回曲折,师兄又真的全明白他当年的爱慕思念吗?
毕竟那书里可是毫不犹豫地各打五十大板——“二人明明双向奔赴,却又彼此不知,着实是又惨又好笑。”
但随即,他想起新婚夜师兄那欲言又止、生无可恋、羞愤又恼怒的表情。
师兄比他早看了两年那破书。
好像去年,一次宴饮喝多了,他迷迷糊糊去找师兄,还看到外头亭台角落,师兄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疯狂摇晃蹂躏着一位眼熟的周师弟:
“这是污蔑!诽谤!谁又惨又好笑了,再敢胡说八道明日我就让人去封了你的书报摊!”
他觉得,师兄应该是早他一步,全懂了的。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还有很多很好品,大家可以自己品。
两个都太阴暗爬行了真的很好笑。
hhhh橙橙开学了,这学期忙……但会努力早点回来开下一篇哒![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