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腳,江槐没有穿鞋,只一手抱着荷叶,一手提着鞋袜,光着脚走在荷塘边。
反正荷塘和江家离得近,这里也只有他和陆芦两个人,不用擔心被旁人看见。
却不想,剛踏上田埂,一道高大的身影便在这时从对面的水田走了过来。
走来的人正是梁安,手里拿着豆腐板,想来是刚去给人送了豆腐回来。
看到对方,两人都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梁安更是站在田埂边定定看着他。
前面的哥儿怀里抱着荷叶,挽着裤脚,身上穿着一身碧色的衣裳,与怀中的荷叶十分相衬,很是清丽。
在对上江槐的目光后,梁安又很快低下眼去,日光下,江槐的小腿和脚踝在他眼前闪过一抹耀眼的白。
他一时不知该往哪里看,只又一次慌忙地移开了眼,本想问江槐谈親的事,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怕问出来唐突了他。
江槐以为梁安会说些什么,见他只是动了下唇,由始至终一语未发,敛下眸子,擦过他的肩膀走过去。
走过之后,他加快脚下的步子,跟上陆芦道:“我有些饿了,嫂夫郎我们快些回去吧。”
陆芦轻轻嗯了声,回头看了梁安一眼,没有多问。
回到江家,他们先把荷叶拿去清洗。
灶屋里,林春兰将买回来的五花肉切成一块块肉片,腌上调料抓勻,然后均勻地裹上磨成细末的米粉。
杜青荷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走出来道:“荷叶摘回来了?”
“摘回来了。”江槐把洗好的荷叶尖放在簸箕里,拿给杜青荷:“我还摘了些荷叶尖,用来炒鸡蛋。”
杜青荷接过簸箕道:“行,我这就去磕几个鸡蛋。”
说着,又对陆芦道:“芦哥儿,蒸熟的米饭我已经涼好了,一会儿你直接拌在荷叶里就行。”
陆芦应了声好,和江槐一起把洗幹净的荷叶拿进去。
荷叶要先用热水烫一下,再铺在蒸屜里,这样包裹的时候才不容易破,林春兰一共洗了两层蒸屜,一层蒸粉蒸肉,一层蒸荷叶饭。
她在蒸屜里铺上烫过的荷叶,接着将裹满米粉的肉片一块块码在上面,用荷叶把肉片完全包裹起来。
而在她旁边,陆芦则着手做着荷叶饭,蒸好的米饭已经搅拌松散放涼了,他拿刀切着一会儿拌在米饭里的食材。
做荷叶饭也可以用未煮熟的生米,但需要提前用清水浸泡,不然不易蒸熟,今日时间赶不及,所以他才用了蒸好的米饭。
陆芦先切了些臘肉丁,又切了些泡发过的香覃,臘肉是林春兰冬日时烟熏的,香覃则是她去年从山里采回来晒干的。
除了腊肉和香覃,还有刚剥好的嫩绿的豌豆。
陆芦将所有食材放入锅内翻炒,待炒至半熟,炒过的腊肉浸出油汁,将炒好的食材和米饭拌匀,盛进铺好的荷叶里,同包好的粉蒸肉一块儿放入蒸屉。
在他做荷叶饭的时候,杜青荷也没闲着,把洗好的荷叶尖切碎,和鸡蛋炒在一起,另外煮了一道清爽的荷叶豆腐湯。
蒸屉上冒着白茫茫的水汽,算着时辰粉蒸肉和荷叶饭都蒸好了,林春兰适才去揭开蒸盖。
江槐见状,连忙抢在前面道:“我来。”
蒸盖揭开后,腾腾热气顿时扑面而来,荷叶的清香和猪肉的肉香直钻鼻孔。
江槐闻着香味忍不住说了句,“好香。”
林春兰拿筷子轻轻戳了一下,确定粉蒸肉完全蒸熟后,才让江槐从蒸屉里端出来。
荷叶掀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米香和肉香的浓郁香气立时扑鼻而来,蒸过之后,裹着米粉的肉片泛着油润的光泽,光是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在江槐端出粉蒸肉后,陆芦接着把下一层蒸屉的荷叶饭也端了出来。
碧绿的荷叶包裹下,米饭吸足了腊肉的油汁,一粒粒油亮饱满,香覃丁和豌豆粒混合其中,醇厚的咸香中透着一股荷叶的清香。
荷叶尖炒蛋和荷叶豆腐湯先端上了桌,接着是荷叶粉蒸肉和荷叶饭,几人暂且将朱氏谈的那门親事抛在了一边。
林春兰端上粉蒸肉,看着满桌的荷叶道:“看来今个儿我们吃的是荷叶宴。”
杜青荷道:“还真是,每道菜都有荷叶,要是大松也在就好了。”
“没事,等他们回来了我再给他们做。”林春兰说着看向陆芦道:“芦哥儿觉得怎么样?”
陆芦点头应下:“好。”
他已经想好了,等沈应这次下山回来,到时候他便做只荷叶鸡给他尝尝。
蒸好的粉蒸肉鲜香軟糯,肉片上裹满细腻的米粉,吃进嘴里,轻轻一抿便在齿间散开,入口即化。
江槐吃了块粉蒸肉,又扒了大口荷叶饭,一边吃一边夸道:“阿娘和嫂夫郎做的粉蒸肉荷叶饭真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还有嫂子做的荷叶尖炒蛋也很不錯。”
林春兰笑道:“就你嘴甜。”
陆芦和杜青荷也跟着笑了笑。
粉蒸肉肥而不腻,荷叶尖软滑可口,豆腐汤滑滑嫩嫩,配上满是油香的荷叶饭。
一桌人吃得肚子都撑圆了。
而远处的深山里,沈应此时正背着弓箭在打猎。
他打完猎走出林子,手里提着刚猎来的野兔,对着前面的山林吹了声哨子。
山林里的江松也吹了一声口哨,不一会儿,黄豆和黑豆很快从林子里钻出来,摇着尾巴跑到他的面前。
江松跟在黄豆黑豆的后面,还没走近,便问道:“猎了几只?”
沈应朝他走过去道:“两只,还有一只不小心让它给跑了。”
他把其中一只野兔拿给江松,想了下问道:“我记得大山叔以前做过木雕?”
“以前好像看他雕过。”冷不丁听他问起这事,江松扭头道:“怎么了?你想学?”
沈应从怀里摸出一块木头道:“在山里寻了块檀木,想着雕个东西送给芦哥儿。”
江松听了,用手肘碰了下他,笑着道:“行啊,真是越来越会疼夫郎了。”
沈应也跟着笑了下,轻轻摩挲着手中光滑的木头,不知道芦哥儿在山下怎么样。
山下的水塘村,转眼又到了赶乡集的时候。
上回的槐花粉卖得很是不錯,于是这几日,陆芦和江槐又去山上摘了不少槐米。
江家送的红糖已经用完了,陆芦本想去城里买,但又不识路,听林春兰说陈里正家也有,便去找了陈里正家的周氏。
他和陈家的人还不太熟悉,去的时候叫上江槐陪他。
买完红糖回来,路过村口,几个媳妇夫郎坐在大树下的石头上,一边乘凉一边闲聊,聊的正是江槐。
“你们听说了没?”其中一个中年夫郎道:“梁家大房的媳妇给江家的槐哥儿谈了一门親事。”
另一个年轻媳妇接过话:“梁家大房的朱氏?她什么时候开始说媒了,给槐哥儿谈的哪家汉子?”
“好像是朱氏她娘舅家的。”
“朱氏的娘舅?那岂不是赵家村的鄭家?”那个年轻媳妇道:“这鄭家可不怎么样,江家能乐意?”
“江家怎么可能乐意,也不知道这朱氏怎么想的,竟给槐哥儿谈这种亲事。”
“还能怎么想,想攀上江家呗。”另一个打袼褙的婶子道:“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个儿什么样。”
“就是。”中年夫郎道:“不过,说起来,我怎么记得,江家和梁家原本便有一门亲事?”
“嗐,这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打袼褙的婶子道:“要是真有这门亲事,早就定下来了,还能等到这时候。”
“说的也是,那是我记错了。”
看到从村口路过的二人,闲聊的几人又立马闭上了嘴,只几双眼睛时不时打量着走在陆芦身旁的江槐。
这几日村子里的人都在议论江槐的亲事,把林春兰怄得不行,所幸还是明眼人更多,都在背后说朱氏是癞`□□想吃天鹅肉。
可林春兰仍是为江槐的亲事有些擔忧,她不是没瞧出来江槐对梁安的心思,本也想主动去找梁家的问问,又怕人家没那个念头,反过来叫江槐伤心。
而江槐本人却是全然没把那些人的闲聊放在心里。
他知道,他阿娘就算让他一辈子待在家里,也绝不可能让他嫁给郑二那种懒汉。
只是不知梁安那边究竟是怎么想的。
那块呆木头。
江槐想到他便有些生气。
两人走过村口,快到江家院子时,正巧梁安卖完豆腐,挑着担子从另一边的小路迎面走来。
看到江槐,梁安顿了下,再次停了下来。
这一次,江槐却是一眼都没瞧他,而是挽着陆芦的胳膊,径直从他的旁边擦身走过。
留下梁安独自立在原地。
陆芦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江槐拉着走了。
等到走远了,到了山脚林子的分岔路口,江槐才开口说道:“明日嫂夫郎记得早点来,我熬好红糖水等你。”
陆芦点头嗯了声,待江槐走后,回头往刚才的方向看了一眼,远远看见梁安仍站在那里,默默看着江槐逐渐远去的身影。
大抵是梁安什么都没说,江槐这一次才没有搭理他。
想到他们二人,陆芦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翌日一早,东边的天刚泛起鱼肚白,陆芦和江槐便做好槐花粉赶着骡子车出了门。
这回他们不仅做了整整两桶槐花粉,还熬了两罐浓浓的红糖水,另外多摘了一篮荷叶。
却不想,等他们赶到乡集的时候,柳树下的摊位,已经早早有人摆上了摊。
第42章
摆摊的正是之前在他们旁邊賣蛋的大娘, 大娘今日没有賣蛋,而是在摊子上摆着一个木桶,对着前来逛鄉集的人大声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两文钱一碗的槐花粉!”
有认识她的人看了眼道:“姚大娘, 你不是賣鸡蛋吗?什么时候改賣槐花粉了?”
姓姚的大娘道:“今个儿头一次卖, 要不要来碗尝尝?比别家的便宜,只要两文一碗。”
那人听说才两文钱一碗,点头道:“行, 那你给我盛一碗。”
鄉集上的摊子都是流动的, 而且一向各摆各摆的, 没有谁是谁的说法,因此,每逢赶鄉集的时候,人们都会早早赶来石坝抢摊位。
他们今早多做了一桶槐花粉,所以来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