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蘆听了微微一顿。
原来是担心他害怕。
上次回石桥村祭扫时, 他说了一些以前的事, 没想到沈应竟记在了心上。
这会儿外头仍是电闪雷鸣,许是有沈应在,陆芦没了方才那般害怕, 对他道:“你先换身衣裳, 我去烧鍋熱水给你洗洗。”
沈应叫住他:“等一下。”
陆芦停下道:“怎么了?”
沈应从怀里摸出用樹叶包着的野果子, 递过去道:“下山路上看到的野泡, 顺道给你摘了些,还是好的,没压坏,你嘗嘗甜不甜。”
陆芦看了眼接到手里,明明沈应的衣裳都快湿透了,揣在身上的野泡却一个没坏,而且每一个都又大又紅,一看便是摘的最好的。
陆芦尝了个最大的道:“甜的。”
沈应笑了下:“那就好。”
陆芦吃着野泡去了灶屋烧熱水,沈应解下背在身后的弓箭和包袱。
这次上山打猎除了猎了些野雞野兔,还猎到了几头野鹿野狍和一头山驴子,这回猎的是母鹿,比公鹿更值钱。
因着打雷下雨,他急着赶回来,便叫江松先将野鹿野狍和山驴子牵去江家,只拎回几只野雞放在草棚里。
除此外,沈应这次还在山里挖了些草药。
这些草药都是老郎中教他认的,沈应打算直接拿到城里的药铺去卖,炮製过的药材卖得更贵,但他不懂炮製,而且炮制的方法也较为麻烦。
陆芦烧好熱水,让沈应先去洗洗,挽起袖子着手做着晚食。
正好今日从菜地摘了些豆角,想来沈应这一路回来应是饿了,陆芦准备煮一鍋简单的豆角糊汤面。
豆角去掉头尾先切成段,放入锅中焯一遍热水,焯过后磕进一个雞蛋,和面粉一起搅拌。
搅拌好面糊,陆芦接着烧热油锅,把拌好面糊的豆角煎成两面金黄,放入葱姜和其他食材一块儿翻炒。
最后在煎好豆角的锅里加入清水,等到水开过后再下入擀好的面条。
糊汤面刚出锅,沈应便洗好了,洗完后他没穿上衣,只光着膀子走进灶屋,去看陆芦在做什么。
见黑崽像条小尾巴似的跟着陆芦,沈应把它举起来,看了下道:“这么快,才不到两个月,黑崽都长这么大了。”
陆芦盛着糊汤面,回头看了眼,看到沈应光着膀子,不由地耳廓微紅。
他不是头一次见到沈应这样,却仍是有些不好意思,只看了一眼,便很快收回了视线。
沈应没注意到他泛紅的耳廓,放下黑崽,探过身问道:“做的什么?”
在沈应靠近后,陆芦的耳朵更红了,輕声说道:“豆角糊汤面。”
他说完,给黑崽也盛了些面条在碗里,回过身将盛好的面碗端给沈应。
屋外,雨势渐小了些,雨水沿着屋檐滴落下来,远处的天际依然雷声隐隐。
下过雨后,天色變得晦暗起来,两人点了油灯,借着昏黄的灯光吃着晚食。
沈应先喝了口面汤,捉着筷子道:“对了,明日我要和大松去一趟府城。”
陆芦愣了下:“去府城?”
他们每回在山上猎了野物,都是拿去县城卖的,连县城陆芦都只去过一次,更别提比县城更远更大的府城。
沈应点头:“对,这次我们在山里猎了一头山驴子,打算拿到府城去卖个好价。”
陆芦没见过山驴子,有些好奇道:“山驴子是什么?”
竟然还要拿到府城去卖。
沈应道:“山驴子便是麝鹿,可以用来做药材和香料,听吴大哥说,府城里那些达官贵人最是喜欢。”
也正因如此,山驴子比寻常的野鹿卖价更贵,尤其是雄麝,最贵能卖上几百两,甚至几千两。
沈应说完,看着陆芦道:“要不要一起去府城逛逛?”
府城比县城离得更远,坐骡子车到了县城,还要去城里的码头坐船,光是路上的盘缠便要花去上百文。
陆芦搖了下头道:“我就不去了,我在家里等你。”
去府城路途遥远,少说也要花上一日,更别说他们此行还是为了卖山驴子。
就算陆芦去了,也只会跟着他们一路颠簸。
沈应想了想,点头道:“行,你有什么想买的跟我说,到时候我给你买回来。”
听他这么说,陆芦于是思忖了一下,抿了下唇道:“那就买些针线和布料吧。”
上回给沈应收拾包袱时,他看见沈应的钱袋子冒出了线头,布面也用得发旧,正好买了针线和布料给沈应重新缝一个荷包。
这还是头一次听陆芦说想买什么,在他说完后,沈应弯着唇角应了声好。
等他们吃过晚食,外头的天早已黑尽,雷声停了,雨也停了,只屋檐下时不时传来滴答的水声。
许是被方才的雷声吓住,黑崽待在屋里不愿出去,陆芦于是把它留在了屋内。
进里屋时,眼看黑崽跟了过来,沈应又一次把它关在了门外。
自从沈应上山后,两人许久没有親近,刚躺上床,便搂在了一起。
温热急促的气息互相交`缠着,沈应在陆芦的唇瓣辗转了片刻,又缓缓往下移去,头埋在他的颈间。
他一边親着,一边伸手去拿放在床边的小瓷罐,打开盖子才发现,里头的香膏早在他上山之前便已经用完了。
沈应不得不把小瓷罐放回去,从陆芦水润的唇瓣离开,匀了口气看着他道:“等明日我再去买几罐,听说府城里的香膏味道更好闻。”
听说又要买香膏,陆芦不禁红了下脸。
沈应在他唇边輕啄了一下,将他搂紧了些,刚想说睡吧,话还没出口,怀里的夫郎却在这时主动拽了下他。
陆芦微仰着脸,双颊酡红,张了下嘴,小声说道:“不用也行。”
看着他泛着水光的眸子,沈应忍不住微滚了下喉结,片刻后,解开衣帶直接覆了上去。
翌日,天还没亮,沈应便早早和江松一块儿出了门,赶着骡子车去往府城。
他没叫醒陆芦,想让他多睡会儿,可陆芦还是起了,给他煎了几张饼子,叫他帶在路上吃。
雷雨过后,地面的暑气消散了几分,天空如洗过一般,又高又远。
陆芦送走沈应,刚喂完雞鸭,江槐便挎着篮子来找他,约他一起上山去摘菌子。
每逢盛夏雨后,山上的草丛或是樹林里,便会长出一大片菌子,时常有村里的人上山去摘。
其中鸡枞菌的味道最是鲜美,不仅可以炖汤炒肉,还能熬成油鸡枞,下饭或拌面条吃都很不错。
他们刚挎着篮子出门,便有几个年轻的媳妇夫郎走在了前头,江槐于是带着陆芦去了另一条小路。
这几日他们没再去卖槐花粉,江槐便常常来找陆芦绣帕子,想着多绣几块,到时候直接拿去城里卖,城里比村里人多,也能卖的更贵些。
雨后的山林仍氤氲着雾气,树木草叶被雨水冲刷后,连空气里也仿佛浸着湿意。
他们在林间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一棵枯树下找到了一大片鸡枞菌,似一朵朵撑开的小伞,挨挨挤挤长在一块儿,菌盖上仍沾着水珠。
摘菌子时不能太用力,不然菌子容易坏,鸡枞菌的菌柄和菌根都很长,有的时候还需要用上锄头。
陆芦摘着菌子,想到沈应今日要去买针线,对江槐道:“等下回绣帕子,可不可以教我绣鸳鸯?我想绣个荷包。”
上回卖手帕时他看过,江槐绣的花样虽比不上杜青荷,瞧着却也有模有样。
“当然可以。”江槐将摘来的鸡枞菌放进篮子道:“嫂夫郎想绣来送给沈应哥?”
陆芦没有否认,只羞涩地点了下头。
两人继续摘着菌子。
知道沈应和江松今早进了城,江槐闲聊着问道:“听大哥说,他们今日要去府城,嫂夫郎知不知道府城什么样?”
陆芦搖摇头:“不知道,我没去过。”
“我也没去过。”江槐道:“但我爹从前去过,他说府城的城墙比县城还要高,街上也更热闹,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瞧瞧。”
陆芦笑着嗯了声,说到进城,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梁安今日也进城了?”
前些日子梁安说过要去江家提亲,乡下人家上门提亲,便是寻常的也要去城里买一包糖或买一坛酒,有的不仅买糖买酒,还会买块布匹,给哥儿做一身新衣裳。
他今早送沈应出门时,好像看见梁家的人也出了门。
江槐道:“好像是吧。”
陆芦道:“那你这几日可要在家里等着,我过几日再来找你绣荷包。”
说到这事,江槐又脸红起来,忸怩道:“谁、谁要在家里等他。”
陆芦道:“那若是他上你家提亲,你不在怎么办?”
江槐听了这话,却不言语了,低下头去,整张脸涨得通红。
看他一脸害羞的样子,陆芦抿着唇浅浅一笑。
下过雨后,鸡枞菌全都从湿润的泥土里冒了出来,不到一会儿,两人便摘了滿滿两篮。
山里的菌子刚破土不久最好吃,吃起来也最鲜嫩,过了几日,菌子在淋过雨后,菌盖便会變软腐烂,口感也会变差。
于是,他们回去放好摘满的篮子,又背上背篓上山接着摘菌子。
将近午时,两人才摘完菌子下了山。
路过竹篱笆围起来的菜地,陆芦顺道摘了几片南瓜的叶子,用来洗掉菌子上的泥土。
除了鸡枞菌,他和江槐还摘了一些牛肝菌、青头菌和鸡油菌。
当然,鸡枞菌摘得最多,这种菌子往往成片生长,只要找到了一丛,便能很快在附近发现一大片。
回去后,陆芦先在木盆里盛满清水,再慢慢用南瓜叶洗着菌子。
他们这次摘的菌子太多,压根吃不完,陆芦打算把多余的鸡枞菌都熬成油鸡枞,装在小罐子里。
而像牛肝菌和青头菌这种个头粗壮又厚实的,则切成菌片曬干存起来,等下回吃的时候直接用水泡发。
光是洗菌子曬菌子和熬油鸡枞,陆芦便忙活了整整一日,一转眼,又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
眼看天色渐晚,沈应还未回来,陆芦蒸好米饭,收了晒干的菌子,站在院子门口往外望了望。
也不知道沈应有没有卖掉山驴子。
望了许久,前面的路口仍然不见沈应的身影,陆芦于是关上院门,准备去村口看看。
刚走出去,便在这时,沈应推着一辆新买的板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