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临松道现阶段工作为重,个人问题暂且不考虑。
栗阿婆接连碰壁,嘴角一落再落,又用控诉的眼神朝梁暮秋看去。梁暮秋无辜问:“您看我做什么?”
“你看着最乖其实最不听话。”栗阿婆道,“给你介绍那么多次都不去。”
韩临松忽然插话:“为什么不去?”
余光察觉厉明深也在看他,梁暮秋动动唇,刚说了个“我——”就被栗阿婆打断。
“他就会拿冬冬当挡箭牌。”
梁宸安正趁着大人们不注意,跟杨思乐两个比赛喝可乐,喝得嘴里直冒气泡也不想停,闻言无辜地眨巴大眼,心想关他什么事呀。
两个小孩很快吃饱,去旁边玩韩临松带来的玩具,直到饭局散场还意犹未尽,梁宸安问梁暮秋晚上能不能跟杨思乐一起睡。
梁宸安以前也常和杨思乐一起睡,梁暮秋知道最近一段时间他太敏感了,不希望将紧张的情绪传导给梁宸安,便答应了。
郝建山送栗阿婆回村口,梁暮秋和厉明深两人也离开了杨阿公家,沿着围墙走回小院,一前一后,谁都没说话。
梁暮秋径直上楼,经过楼梯转角的时候往下扫了一眼,厉明深还站在院子里,摸着口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梁暮秋没多想,进屋找一件梁宸安的睡衣打算拿过去,从房间出来时恰好看到厉明深往外走,沿着围墙又返回杨阿公家。
他站在走廊上,一片树影之中,视线随厉明深移动,见厉明深跟杨阿公说了什么,两人弯腰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厉明深又回来了。
梁暮秋悄悄退回房间,听见厉明深的脚步在外面响起,很快传来关门声。他又等了一会儿才出去。
到隔壁,梁暮秋把睡衣拿给梁宸安,在堂屋找到正看电视的杨阿公,问:“我家房客刚才来过?”
“来了啊。”杨阿公扶了扶老花镜,“说是笔不见了,找一圈也没找到。”
“笔?”
梁暮秋想起下午在操场厉明深给他递笔,恐怕就是那一支了。他打着手机上的手电,弯着腰仔仔细细地又在杨阿公的小院里找一遍,回到自家小院又找一遍,但都一无所获。
梁暮秋关了手电,往二楼亮灯的客房看一眼,悄悄地掩上院门出去了。
他沿着去幼儿园的路,一边走一边找,并没发现那支钢笔,心想会不会是掉在了操场上。
门口的保安室亮着灯却没人,好在梁暮秋手机上栓着门禁卡,刷一下就进去了。
教学楼一片漆黑,只有淡淡的月光和几盏昏黄路灯,夜晚的校园很安静,梁暮秋步伐不重,却依然能听到脚踏在石砖上的声音。
他踩着月光往操场走,很快发现脚步声不止一道,一垂眼,地上除了他还有另一道影子。
心跳陡然间加快,梁暮秋猛地回头,就见一个人跟在他身后,背光的身影显得异常高大。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手电光束从远处晃过来,同时响起保安大叔的询问:“谁啊?”
梁暮秋正要张口,还没发出声音,那人疾步上前,伸手轻轻地捂住了他的嘴。
“别喊。”熟悉的气息和声音,梁暮秋听见他说,“是我。”
第46章
原来保安不在门口是在巡逻。
“谁啊?”保安大叔又问,提着手电筒朝这边走来。
梁暮秋感到捂住他的那只手松开了,厉明深身形一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了。
梁暮秋怔了怔,回神后不停扭头四望。保安已经走到跟前,手电光扫到他的脸,他抬手挡了一下,说道:“是我,师傅。”
“呦梁老师。“保安认出他,“你怎么在这儿?”
梁暮秋放下手,说道:“我落了点东西在办公室,过来拿。”
“那你得快点。”保安指了指天,“预报说晚上有雨,看这云一会儿就该下了。”
梁暮秋抬起眼,夜色深重,好似浓到化不开的黑墨,沉沉地压在头顶。
他道句好,等保安离开,再度四下搜寻,很快,厉明深从一棵树后面现身,粗壮的树干遮住他的身形,难怪刚才找不到。
“你干嘛要躲?”梁暮秋脱口问道。
厉明深没有回答,边朝他走来边反问:“你为什么在这儿?”
梁暮秋不想说是为了来找笔,随意扯个理由:“我来散步。”
厉明深勾起唇角,很快地笑了一下:“刚才不还说要去办公室拿东西?”
梁暮秋反问:“那你来干什么?”
厉明深慢条斯理说道:“我也来散步。”
说完他便站定脚步,停下来,不再向前。
他们站的位置正好是教学楼前的一片空地,梁暮秋注意到厉明深离他大约三四米,中间隔着好几块砖。
这个距离比正常社交距离要远,梁暮秋不禁想起白天时,厉明深明里暗里提到很多次越界,他轻吐出一口气,松口说道:“我听阿公说你笔丢了,来找找。”
厉明深目光闪动,看着他没说话。
“还有就是……”梁暮秋做了个深呼吸才继续,“昨晚我不该那么说,我收回我的话。”
厉明深一挑眉:“哪句?”
梁暮秋发现厉明深还挺较真,他低声说:“越界那句。”
厉明深面无表情。
离得远,光线又暗,梁暮秋瞧不出他什么态度,心想难道还在生气,就听他问:“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过来了?”
梁暮秋没明白,“嗯?”了一声,就见厉明深忽然朝他走过来。
铺地用的砖是半米见方的青砖,厉明深朝他走一步,又走一步。
梁暮秋看着他越走越近,跨过砖块之间的那几道分割线,直到和自己站在同一块砖上,彼此间再无界线。
梁暮秋愣住了,心跳突兀地加快,一时间忘记了反应。
厉明深微垂着眼,静静注视他,片刻后抬手在他鼻尖上轻轻弹了一下:“扯平了,我这人很大度。”
这种把戏幼儿园小孩子才玩,梁暮秋感到了鼻尖上细微的疼痛,他捂着鼻子,声音闷闷的从指缝传出来:“大哥,你多大啊?”
“总之比你大。”厉明深道,“小朋友。”
说完他就转身往操场大步走去,留给梁暮秋一个背影。梁暮秋迟疑着追上去,也追问道:“到底大多少?”
厉明深一开始不理,叫他“别瞎打听”,梁暮秋不依不饶,他似乎被问得烦了,终于吐出两个字:“两岁。”
梁暮秋拖长声音:“才两岁啊。”
“大一天也是大。”厉明深声音含着笑意,说道,“小朋友。”
到操场,两人各自打手电找笔,梁暮秋绕着操场转了一圈,最后在那一排桌子底下发现了厉明深的那支钢笔,大概是他还给厉明深的时候,厉明深以为插进口袋但没注意滑了出来。
“找到了!”梁暮秋兴奋道,“是这一支吧。”
厉明深接了过去,对着月光仔细看了看,嗯一声,拿出纸巾擦拭上面沾的泥土。
他动作专注又细致,看样子十分珍视,梁暮秋没忍住问:“这笔是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厉明深来的这几次,他都见到他带在身上。
厉明深沉默了一会儿才答,声音有些低:“我大哥送的,很久以前了,一直没怎么用。”
“你还有个哥哥?”
“嗯。”
梁暮秋忽然不说话,安静地看着厉明深。
“怎么这么看我?”厉明深问道。
“很少听你提家里人。”梁暮秋说。
“我跟他们关系不算好。”厉明深想起所谓家人,深呼吸一口气,“也可能是我这个人生来感情淡漠。”
“可我觉得你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否则也不会大半夜来找这支笔了。”梁暮秋真心道。
厉明深转头,对上梁暮秋的眼睛,忽然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梁暮秋问。
“没什么。”厉明深将笔收进上衣口袋,环顾一遭,见操场上桌椅横幅都还在,问道,“义诊还没结束吗?”
“明天还有半天。”梁暮秋说,“还有个关于急救知识的讲座。”
“讲座?”厉明深问,“你要去?”
“嗯,我想学一点急救知识,村里阿公阿奶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厉明深静了几秒,突然又问:“是韩临松讲吗?”
“对啊,”梁暮秋有些奇怪,厉明深问这个干什么,“你要来听吗?”
他就听厉明深像是轻轻呵了一声,偏头看着他,问:“你貌似跟他挺熟的。”
梁暮秋完全没听出厉明深在试探,“你说韩临松?他是我姐的同学,也是后来的同事。”
厉明深长长地“哦”了一声。
梁暮秋这才听出他语气里微妙的不同来,奇怪:“干什么?”
“没什么。”厉明深用循循善诱的语气道,“你接着说。”
梁暮秋愣了愣,心想还有什么可说的,但他不自觉就被厉明牵着思路,还真的认真想了想,说道:“他喜欢我姐。”
“他喜欢你姐姐?”厉明深惊讶。
“是啊。”梁暮秋说,“我姐的同事告诉我的,从学校时期一直暗恋,他们那一届都知道。”
厉明深不禁哑然,回忆起白天看到的那一幕,心想哪怕以前是,恐怕现在也不是了。
他又看一眼身侧,梁暮秋低头看脚下的路,睫毛低垂着,神色平常,好像并没有察觉。
厉明深在心里笑了笑。
说话间,两人快走到门口,远远地看到亮着灯的保安室和里面的人影。
厉明深忽然停下脚步,对梁暮秋说:“你先走。”
梁暮秋也停下脚步,“你不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