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凯是为数不多的还记着陈诺的人——如今这个曾经的纨绔子弟二世祖，居然奇迹的保持着背英汉词典的习惯。
学生之中流传的说法是，陈诺退学去外地做生意去了。
这种解释很容易被人接受，八中国际部的学生们大多都是生意人的家庭，而且八中这种学校，尤其是国际部，也确实肉眼可见的没啥前途，退学回去继承家业，学着做生意，也不算太离谱。
还有一种说法是，陈诺的家里给他安排好了出国念书去了。
这种说法也很有市场。
但总之，对陈诺的议论也就到此为止了。
2002年的2月11日，是大年三十。
早晨的时候，孙可可很早就起床了，和老孙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
老孙看着女儿匆忙的背影，眼神复杂，忍不住叹了口气。
其实，心中又如何能不心疼女儿呢？
学校里学生们流传的陈诺“外出做生意”或者“出国镀金留学”的说法，只限于学生层面。
身为副校长的老孙，自然是知道实情的：陈诺，是失踪的！
失踪！
人没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家里的母亲和妹妹都没有联系，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
警方来学校调查的事情老孙自然知道——事实上他还和办案的警方人员谈过两次。
所以，老孙很清楚孙可可有多难受的。
女儿对陈诺那个小子用情很深，陈诺刚失踪的那些日子，孙可可几乎流干了眼泪，每天都是悲悲切切的。
后来稍微好了一些，也只是强行转移了一下注意力，女孩儿把注意力放在了欧秀华和小叶子身上，基本上只要没事的时候都会跑去陈家。
前些日子，金陵下第一场雪的那天，孙可可回到家里后，当晚又蒙着被子哭了半宿。
后来还是杨晓艺进了女儿的房间里，搂着女儿安慰着，才在后半夜勉强把孙可可哄睡着了。
之后的几天，杨晓艺每天晚上都是搂着女儿睡的。
但好在，孙可可终究还是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虽然整个人看起来，情绪上还是抑郁寡欢的，但精神头却还是恢复了。
只是人，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
脸上，也没有了笑容。
今天是年三十，孙可可一早就起床出门，老孙和杨晓艺两口子，其实都心中明白女儿去哪儿了。
陈家。
除了陈家，还能是哪儿？
对于女儿爱屋及乌，在陈诺失踪后，还仔细照顾着陈诺的母亲和妹妹，这种做法，从道义上，老孙是无话可说的，甚至内心也是认可的。
杨晓艺虽然心中很是担心，但也没说什么话。
可……总这么下去，不是个头儿啊。
说出穿了，只是两个小年轻谈了个恋爱，又不是结婚的两口子。
只是谈恋爱的关系，哪怕是其中一个死了，人没了。对死掉的人的家属，尽些心也就可以了。
没必要弄得好像自己是丧偶的寡妇，完全承包下了照顾对方家人一辈子的义务吧。
这个想法，不能说是自私，但却非常现实和真实。
但如今老孙家，是老孙当家了。
老孙不开口，甚至是默许的态度，杨晓艺虽然心中着急，也不好说什么。
在杨晓艺的心中，之前对陈诺这个准女婿是极为满意的。
不说多的，在这个年代，有几百万身家的年轻人，绝对可以当得起“优秀”俩字了。
两个年轻人又两情相悦，当妈的也没道理阻拦了。
但……人死了，就不同了！
谁不希望自己女儿能够放下背伤，放下心结，开始新生活呢？
·
陈家并没有如同孙可可担心的那样，冷锅冷灶的。
毕竟过年。
上午的时候，孙可可到陈家的时候，欧秀华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
炸带鱼，炸熏鱼，做了糖醋排骨。
孙可可带来了一些腊肉，一些小孩子喜欢的零食大礼包。
还有一袋子水果——重重的塑料袋，把女孩儿的手指勒出了一圈白印子。
孙可可有陈家的门钥匙——欧秀华没说收回来，孙可可似乎也没有还回去的意思。
帮着欧秀华把家里收拾打扫了一下后，靠近中午的时候，家里又来人了。
张林生带着夏夏来了，手里提着些过年的礼品。
磊哥也带着朱大志来了，手里还带了一些给小叶子的玩具。
算是来陈家，中午吃饭的时候，一桌人，也算是热热闹闹了一下子。
吃过午饭，几个年轻人带着小叶子去小区里空地上玩耍。
张林生带了一些炮竹，挂鞭和二踢脚之类的。
就带着小叶子放鞭炮。
小孩子家，心思浅。
这些日子，家里人都骗了小叶子，只说哥哥陈诺，去国外念书了，要明年才能回来。
小叶子半信半疑后，但耐不住大人反复灌输，后来也就接受了。
虽然也问过，人去了国外，那能不能打电话？
大人回：哥哥上学的地方太远，没信号，打不了电话。
然后就是一些类似于“小叶子乖乖的听话，好好上幼儿园，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就能更快的见到哥哥了……”
小叶子也哭闹过几次……但对于之前曾经受过虐待，很懂事的小叶子而言，苦恼个两三次，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再多，就没了。
几个年轻人几乎是用对待小公主的态度，全方位的哄着小叶子开心，带着孩子痛痛快快的放了一下午的鞭炮。
那种溺爱的态度，简直就是令人发指了。
中间小叶子看见小区里有一只流浪狗跑过，小孩子随口说了一句想摸摸……
结果张林生和朱大志两个师兄弟，就上蹿下跳的，满小区追着那条可怜的流浪狗跑，最后几乎把老将传授的内劲和轻功都用上了，硬是把那只被逼急了的流浪狗被逮住了。
两个年轻人七手八脚的把个狗子硬抱到了小叶子面前，一个捏住嘴，一个攥住爪子，以防狗子伤人。
让小叶子当场好好的，痛痛快快的摸了几下后，才把那只被吓的瑟瑟发抖，完全一脸懵逼的狗子给放了。
三点多之后，一伙人就都分别告辞了。
磊哥要带朱大志回去和自己女朋友回合，然后开车离开金陵，去老家。
张林生则已经和夏夏说好了，今天要带夏夏回家过年——算是正式见父母的意思了。
顺便提一下，小妖精夏夏今天穿的格外素净，脸上都没化妆，素面朝天的样子，一副妥妥的小家碧玉的样子。
“要不，欧阿姨，你带着叶子去我们家过年吧？”
临走的时候，孙可可有点依依不舍，不放心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次了。
欧秀华叹了口气：“真的不了，可可。
老陈家的人还在，没有上别家过年的道理。我和叶子在家守着，万一……万一人回来了，大过年的，家里不能没个人的。”
临别的时候，大家都拿出了红包来塞给小叶子。
给的都不少，红包纸被塞的鼓鼓囊囊。
孙可可拿出了两个：“一个是我的，还有一个是罗青的。
罗青前几天就跟着他家里人去外地了，要年后才能回来。他说了，回来就上门来看小叶子。
这个红包是他托我给小叶子的。”
欧秀华看着小叶子手里抱的一个个大红包，看着面前这些年轻人，眼眶红了。
“小诺……是真的交了些好朋友。我代小诺谢谢你们。”
·
傍晚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吃团圆饭，隔着窗户也能听见远处隐约会传来鞭炮爆竹的声音。
陈家的客厅里，饭桌上摆了一桌子菜。电视机被打开了，声音调的很大。
欧秀华和小叶子坐在饭桌前，小叶子面前的碗里夹满了菜。面前的杯子里还倒了一杯果汁。
灰猫趴在客厅的角落里。
它的碗里今晚也有夹菜，只是灰猫似乎打不起什么精神来，懒洋洋的眯着眼睛。
电视机里的声音很大，歌曲升平的样子，一片喜庆。
客厅的柜子上，老太太的遗像下，上了香的。
而就在饭桌上，还空出了一个位置，多放了一副碗筷，碗里还有几块陈诺平日里喜欢吃的红烧排骨。
其实欧秀华好几次都想哭，但又怕吓着孩子，强行忍了回去，实在忍不住了，就去厕所里擦把脸。
一个晚上，门外楼梯过道里，几次传来脚步声和动静，欧秀华都立刻带着期盼的表情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眼睛死死的盯着家里的大门。
仿佛希望着，下一刻，家门被推开，外面走进来那个一脸懒洋洋笑容的少年。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春晚已经过半。
小孩子贪睡，早就坐在那儿脑袋一下一下的点着。
最后被欧秀华抱了起来抱进了房间里睡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