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钟睿的稳定度高不少，枪枪命中。
钟睿稳了稳心神，做了一次深呼吸。
第二次，他终于找准了射击窗口，扣动了扳机。
接下来的两枪，全中。
从浪板上下来，钟睿脚步有些虚浮，刘海在旁边扶了她一把。
“排长，你是不是不舒服？”
钟睿摇摇头。
刘海说：“你的脸色很难看。”
钟睿说：“我不在状态。”
刘海说：“我以前没见过你这样……”
他朝远处看看，又道：“咱们旅长这回亲自过来了，我不知道你心里有啥事，不过排长，你在这样下去不行的，咱们这一趟后估计排名要垫底了……”
往后的话，他没敢再说。
怎么面对旅长？
老牌劲旅血狼旅百人突击队的顶尖狙击手，就这种水平和成绩？
垫底的都什么部队？
人家有些是普通的合成旅，有些是山地旅。
就连同军区的猛虎旅侯军李正组合都打到了前三，自己却……
刘海并没有埋怨钟睿，他们搭档由来已久，彼此之间相互信任，在他看来，钟睿肯定出了什么事，并不是生理上的原因，而是心理出了问题。
当狙击手的最怕就是心理上出问题。
负伤可以痊愈，只要不残废就行。
心理上的痼疾则没那么容易解开，甚至一辈子都无法再次拿起狙击枪。
他不明白，在军区比赛前还好好的，比完赛只不过是没拿到第一，以往参加那么多集训那么多比赛也不是次次都能拿第一，以前没事，这回是怎么了？
刘海并不明白一件事，那就是钟睿的傲。
那种骨子里的傲。
以往他是G军区年轻一辈里最出色的狙击手，巅峰状态，连续好几年无人能敌。
在军区赛事开赛前，他甚至想要按照以往的做法去给李正施加心理压力，结果李正根本没一点儿感觉，这就像武侠小说里头的高手过招，全力以赴的一击没获得效果，结果还被反噬了……
在军区赛场上，李正惊艳的表现直接对钟睿来了一次彻头彻尾的反噬，反倒让钟睿自己没了自信不说，连心态都崩了。
想赢，但越想赢却越是输，输到最后，直接躺平了。
远处坐在观摩席上的孟凡沉默不语，等到“稳中求胜”科目的成绩出来后，他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庄严说：“老孟，你的兵输心理了。”
孟凡说：“当狙击手的都会在某段时间遇到心理上的问题，能不能过去，都要靠自己。”
庄严同意老孟的说法，点头道：“嗯，有些人是开枪狙杀目标之后，有些人是在比赛上输掉之后，你的兵是后者。”
孟凡点头：“他太想赢，其实来之前我跟他谈过，也说过比武的意义，只是……”
他的目光移动着，最后落在远处的李正身上。
“我很好奇你的兵……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放松……不可思议，他只是个上等兵。”
庄严说：“因缘际遇，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成长历程，更何况，我的兵打完比赛再过几个月就要退伍了，他来比赛不是为了拿奖，之前是为了帮他老班长立功提干，现在他老班长侯军已经确定要提干了，他原先的目标已经实现，没有意义了，如今留下来继续比赛的目的估计只是和别人切磋交流，这种心态怎能不轻松？”
孟凡有些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可惜……居然要退伍……”
正说着，忽然感觉周围的人头回头，并且不少人已经站了起来。
庄严和孟凡也下意识地起身。
严肃说：“首长来了。”
大家都离座，远处来了几辆车，其中一辆上下来一名大首长，众人迎过去，纷纷敬礼。
庄严的目光落在首长身后的一名戴着眼镜的大校身上，忍不住转身问旁边的严肃：“你那个傲气学弟怎么也来了？”
严肃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前方，嘴里淡淡说道：“嗯，他去年就离开国防大学了，不当老师了，去了总部，目前承担一项课题，跟我目前的工作有些关联，往后也许你们还会有机会见面。”
庄严笑道：“别，我可不想跟他打交道，你这学弟呀，可不好打交道。”
严肃说：“是个人才，就是傲气点，没啥，他现在研究的是联合作战和未来智能化战争课题，你们特种作战也是里头的一个组成之一，没兴趣跟他研讨下吗？”
俩人正说着，首长到了跟前，看到严肃和庄严，首长笑着和俩人握了手。
“庄严，到猛虎旅去，还习惯吗？”
庄严说：“我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职业军人就没有资格说自己不习惯，不习惯想着法子习惯就好。”
大首长哈哈大笑起来：“都说你庄严嘴巴厉害，果然是这样。”
严肃问：“首长今天这么有空亲自过来看比赛？”
“顺便的。”大首长说：“我是经过这里，听说有这个比赛，就来看看，看一千份报告，不如实地亲眼看一次来得真实。”
环顾四周，挥挥手道：“你们都回去坐下，别搞得一窝蜂围在我这里，别影响了场上的兵比赛，我就待半小时，看看你们练出来的狙击手是什么水准，马上就走。”
说完，径直入座。
“龙刚学弟。”
严肃主动想金丝眼镜打招呼。
“有些日子没见了，你闭关又研究什么了？”
金丝眼镜学弟叫龙刚，严肃是他在陆院里的学弟，后来严肃去国防大学将军班的时候，龙刚已经在那里读完了博士，留校当了老师，居然给严肃讲起课来了。
这种微妙的关系庄严曾经说过，人家是亦师亦友，你们是亦师亦弟，见面了是叫老师好还是叫学弟好？
严肃当时就笑，说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我是他学长在先，当然叫他学弟了。
龙刚扶了扶眼镜说：“智能化战争的课题，很快和你那边的项目接轨了，到时候咱们要在一起工作一段时间，别急，有朝夕相处的时候。”
然后目光一转，看到了旁边的庄严。
“老庄也在呀？”他笑道：“最厉害的特战旅长，我听说学长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你要到G军区去，你们的娘家啊，我还听说你可没让他失望，你们旅这两年的成绩斐然，军报上经常露面，风头正劲呢！”
庄严心想，嘿，这小子调到总部来，会说人话了。
刚想跟龙刚寒暄两句，却见后者再次抢先开口。
“不过啊，我看你这种搞特战的人最好还是少将精力放在宣传上，太注重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脚踏实地锤炼部队的精力肯定就会减少，孰轻孰重，庄旅自己衡量啊。”
得！
庄严乐了，龙刚就是龙刚，他们之前打过交道，那种熟悉的味道总算回来了。
第0523章 第三次见面
庄严和龙刚接触有两次，两次都能感觉到他那种锋芒毕露的行事风格。
第一次俩人是在一场研讨会上碰面的，当时严肃也在场。
那一期研讨的主要课题是“21世纪战争演变以及智能化战争构想”，龙刚当时被特邀过来讲课。
严肃介绍龙刚和庄严认识，并说自己这位学弟在智能化战争的研究方面很有建树，不少分析和著作都得到了上级的认同和称赞。
对于未来的智能化战争，庄严自己也有自己的看法。
PLA的特种作战从最早的一根绳子一把匕首一支枪发展到后来的注重单兵高科技装备，再到后来从传统的铁脚板发展到后来的海陆空三栖，这都是进步。
不过进入21世纪后，智能化、网络化、信息化已经深入了战争的所有环节和每一个基层作战单位，技术变革和战争模式的演变成为年轻军事学者和指挥员们聚焦思考和灌注的新课题。
当时庄严很热情地向龙刚求教，本意是讨论一下在新时代条件下，人工智能、机器人在特种作战中的参与和结合。
可没想到龙刚听了庄严的话就开始打哈哈，态度有些敷衍，庄严敏感地品出他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于是只能作罢。
龙刚更注重是海、空和火箭军这三方面，毕竟在龙刚看来，未来PLA需要面对的一是东边的问题，一是西南的问题，这两个方向上最可能发生战争，也是最敏感的。
而重中之重，他认为仍旧是东面，那是盘活整个战略棋局的重中之重。
所以，一直以来，龙刚的研究方向都是未来高科技战争下如何打赢一场对蓝方的战争。
庄严和严肃开玩笑，说原来人家是研究大战略的，难怪看不上我搞的这种特种作战小行当。
严肃说，那倒不是，只是术业有专攻，龙刚研究的就是这个，咱们正处于重要的历史关头，一方面国家快速崛起，但仍处于由大向强的阶段、将起未起的脆弱期，复兴大业有可能被守城大国利用局部战争打断的风险；而另一方面，在传统的军事科技上我们虽然在追赶，也有后发优势，不过人家毕竟发展了那么多年，不是我们一朝一夕真能弯道超车的，不过新世纪后的人工智能、大数据为代表的新技术不断涌现，军事领域爆发革命的端倪日益显现，在这两条赛道上，我们和对手差距不大，追赶的难度更小。
因此，龙刚的研究非常有利于在这个国际秩序大调整和军事变革同步推进的大时代中，将军事发展和国家命运紧密地练习在一起，穿透纷繁复杂的技术发展“迷雾”，把握未来战争发展的趋势，抓住军事改革的先机，使我们的国防力量更上一层楼甚至在新的赛道上将对手甩在身后。
庄严一直以来醉心于特种作战研究，而严肃在基层数年后就开始调往总部开始战略性的研究和军事改革，当年大草原上的“磨刀石”部队就有严肃的一份推动和功劳。
俩人第二次见面是在北方的大草原基地里。
当时作为研究彼岸蓝方的专家人物，龙刚被聘请过来基地进行指导。
指导的内容包括如何更精准地模拟蓝方战术以及作战手段，那时候“磨刀石”部队刚建立不久，时间不长，看完演练后龙刚在总结会上是毫不留情将基地的蓝方军官们痛批了一顿。
批评点有不少，最重要的是一句话“画皮画虎难画骨”，“磨刀石”部队纵然通过数据模拟对抗能将彼岸蓝方的武器模拟出来，但作战思维却无法模拟出来，用的还是PLA的老一套。
本质上将，还是PLA对PLA，只不过是一个加强版的PLA对一个传统型的PLA，属于自娱自乐。
龙刚说话毫不客气，他当时只是个刚硕士毕业没几年的副团级教员，却将在场的军、旅级别首长批得满脸通红，就连在座的严肃也没留情面，说如果模拟蓝方部队没有模拟到战术精髓上去，就没必要建立什么“蓝军”磨刀石部队，简直是浪费军费。
这种烈度的批评令当时是蓝军特种部队指挥官的庄严也感到了震撼并且心生佩服。
因此，一直以来，庄严都很尊重这个年轻但是战略眼光和理论水平极高的龙刚。
这是俩人第三次见面。
很显然，龙刚是陪首长过来的，他个人对这种比武并没有兴趣，坐在那里显得百无聊赖。
庄严对严肃说：“你知道你师弟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严肃想了想道：“你怕他是纸上谈兵？”
庄严叹了口气说：“我这个人可能认了点死理，你和我是从基层摸爬滚打上来的，我总觉得无论搞任何的理论研究，都离不开实际的土壤，你这个学弟，我看最缺的就是基层经验，把他送去基层作战单位挂挂职，别整天关在研究室里搞理论，兴许他会有更大的收获……”
严肃看着庄严，看了好一阵，忽然转身朝龙刚招招手：“学弟，过来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