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军彻底无语。
　　看着李正，他想劝，却发现自己没法劝。
　　他开始踱起步子，踱了几圈，忽然叹气道：“我说不过你，你是疯了。”
　　李正说：“我没疯，老班长，我和旅长也谈过，他支持我的做法。”
　　“旅长本来就有个外号，你知道叫啥吗？庄疯子！”侯军说：“你以为他是正常人啊？当年他在部队里也跟你一样……”
　　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话头。
　　最后又叹了口气：“我怎么越看你们俩越像……”
　　李正说：“我打算在全旅公开招募兵源，如果一连里头谁不符合要求被淘汰，空出的编制可以向全旅招收，定期举办一次选拔。”
　　侯军说：“你这样全旅招收会招人恨的，哪怕旅长支持你，这也是得罪人的事。这么干，等同将全旅的精锐都吸纳到你的连队里，人家连队培养一个尖子不容易，你一句话考核选拔就挑走，李正啊……你是没想过在猛虎旅里混下去了……”
　　“我本来就不是来混的。”李正说：“我是要做事的。何况，在我们一连被淘汰的兵或者干部，出去了也是个顶个的好兵好干部，他们去到别的连队同样能够带动本连队训练水准的提升。”
　　顿了顿又道：“我觉得咱们现在一营一连这种模式本身的问题就在于人员没有危机感没有流动性，老话说得好，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一连的兵以前也是从各连挑上来的，不也是一样的模式？只不过上来之后，只要不是战斗力下降厉害，基本不会被淘汰出去，大家都有点儿六十分万岁的感觉，反正达标不被踢走就行。我的做法仅仅是把标准要求提高，让人员流动起来，不是让所有人都觉得到了百突就能一直待到退伍。”
　　侯军苦笑道：“好吧，道理你比我懂，问题是，按照你的要求，随便一次考核失手就要淘汰，这不符合我们以往的训练思维……”
　　李正很认真地回答：“老班长，我觉得我的要求苛刻吗？其实并不苛刻，百突你也知道是用来执行什么任务的，比如一个营救行动，作为行动队员你突入进去，失手了，人质死了，难道你还有下一次机会？又比如我们俩最熟悉的狙击专业，往往执行狙杀任务的时候开枪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失手，谁给机会你重来？”
　　侯军沉默了。
　　他忽然感觉，自己转不过弯来并不是自己有理，而是以往要求太低了而已。
　　这倒让他想到了自己。
　　自从提干以后，想想自己还真没以前那种拼命三郎的劲头了。
　　要说原因，无他，就是自己无意中放松了。
　　人是干部了，理想达成了，不知不觉就要求没那么严格了。
　　从前可以为了一个射击科目不分黑夜白天时时刻刻见缝插针地去练，当连长之后呢？想想还真没有。
　　“好吧……我算被你说服了……总之你这条路我觉得是很艰难的，自己保重。”
　　他看着面前的李正。
　　这个曾经是自己的兵，似乎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指挥员了，有着自己的见解，有着自己的要求。
　　这次谈话，侯军没能说服李正。
　　其实不光侯军，副营长佟志本来也想过来劝李正。
　　不过侯军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佟志，俩人站在路边聊了一会儿，佟志也打消了去当说客的念头。
　　因为李正的话在佟志看来同样没法反驳。
　　何况作为一营副营长，在私人感情上他能劝李正，在工作上必须配合与支持，这是上级的决定。
　　一连的试点改革从李正上任的第三天就拉开了序幕。
　　首先的工作是调整连队编制。
　　连队由原有的连部、三个战斗排、一个无人机排和炊事班后勤部分改为由1个15人的连部和9个A级作战分队组成的特种作战连，原先的无人机排分散并入各分队。
　　9个A级作战分队中，有1个战斗潜水分队和1个高空跳伞分队，其余7个分队为综合特种作战分队，具备山地、高原、寒区、丛林作战等综合技能。
　　A级作战分队的9人分别由原来的排长或者资格较老的士官班长担任。
　　第一个出现的问题是——如果实施分队模式，那么原先的排长等同降级，本来还可以管三个班，现在却只能指挥一个分队12人，相当于以前的一个班。
　　要做通这些排长的思想工作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降级使用，这在任何部队里头都会出现问题，旅里很快就有了反应，庄严办公室的门被政委敲响了。


第1000章 开训第一天
　　庄严见是政委罗若，心里已经猜到他所为何来。
　　合上桌上的文件，庄严站起来主动招呼道：“老罗，走，带你去个地方。”
　　罗若说：“我有事要找你。”
　　庄严说：“为了一连的事？”
　　罗若愣了一下道：“你猜到了？”
　　庄严拿起帽子扣在头上，走到军容镜前正了正，转身拉住罗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正巧我今天要去一连看看，一起去，车上谈。”
　　罗若被他拖着，身不由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看表说：“我待会儿要去三营那边看他们模范思想建设的成果展……”
　　“走吧，你不去一连亲自看看，你那个成果展能看进去？”庄严说。
　　罗若一想，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再看时间，还早，这才八点多，估计也就刚出操，真不行下午再去也成。
　　说什么现在都比不上一连这事来的要紧。
　　于是俩人一起下了楼，庄严说：“坐我的车算了，反正你也有一堆话要对我说是吧？”
　　他主动上前开门，将罗若请进了车里，自己再坐了进去。
　　“小汪，去一连。”
　　吩咐司机开车后，庄严这才转过脸看着政委罗若。
　　“我的好政委，现在你要说什么尽管说，我听着。”
　　罗若说：“你这么淡定，难道就真没听说一连的事？”
　　“一连的事，李正当初已经当着我们几个的面说了，难道还有什么意外？”庄严问。
　　罗若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他李正当时跟我们说是要进行连内的编制调整，班改分队模式，可没告诉我们，这排长也要去当班长啊？”
　　庄严笑道：“分队长就委屈一个少尉了？”
　　他侧过脸看了一下罗若。
　　罗若这人不是搞特战出身，他是政治学院毕业，干政工是行家里手。
　　不过搞特战，确实不是内行。
　　旅长管军事，政委管政工，两不冲突。
　　罗若说：“一连的那些排长一个个都是从正儿八经的特种作战学院毕业出来的高材生，有些是提干上去的尖子，这都是经过那么多年的考验挑出来的尖尖儿，让他们倒退回去指导一个班？大材小用不说，你想那些年轻干部会服气？”
　　庄严反问：“谁不服气？”
　　罗若语塞。
　　他还这不能说。
　　他清楚庄严的脾气。
　　庄疯子。
　　庄阎王。
　　这都不是白叫的。
　　要知道谁发牢骚，庄严还真敢马上让对方卷铺盖去后勤，或者直接向上级打报告要求调离猛虎旅。
　　庄严见他面有难色，于是缓和了一下口气说道：“政委同志，我建议你对那位打小报告的同志进行一下处理，我也不问是谁，但是如果因为这种事跑去你那里告李正的状，那么我可以说整个人就不适合在我们猛虎旅里待。我们是特战旅，一连是百突，也是改革试验连，如果还抱有这种指挥多少人才配得上自己身份的想法，那么他就不适合搞特战。”
　　顿了顿又道：“才当个排长，有多大的架子了？带一个班就丢人了？老罗，在世界顶尖的特种部队里头，分队长基本上都是军官担任，副分队长也是个少尉或者准尉，一些顶尖的特种部队，甚至一个分队长人家是个校官！我们猛虎旅就不行了？就比被人高大上了？”
　　他其实指的就是203部队，像老白毛这种，只是203的部队长，已经是一金星了，像5号教官那种，也是个校官，但也只是带一个分队执行任务。
　　这种极其专业的特种部队只看需要，只看指挥能力，根本不看军衔。
　　可他不能明说，因为涉密。
　　被庄严一番反驳，罗若的脸上有些微微发热。
　　自己是搞政工的，反倒让搞军事的旅长庄严反过来在思想上好好教育了一下。
　　实在有些惭愧。
　　细细品来，庄严说的也不无道理。
　　不过他还是认为李正的做法有问题。
　　“李正可以一步步来，迅速渐进嘛……他才上任第三天，已经搞得满城风雨，现在全旅都知道一连要进行淘汰制，随时可能向全旅各连各营招人，你看看，那些各营连的尖子一个跃跃欲试，都伸着脖子盼着一连的人被淘汰，然后自己好去参加选吧。而那些其他营连的干部一个都敢防贼似的，生怕自己连队的尖子被一连抢走了……这样不利于稳妥。”
　　庄严说：“以前就是太稳定了。你看看，以前一连是退多少老兵再补多少老兵，其实也还是从其他营连里选拔，只不过时间是固定的，有什么不同？不同的仅仅是时间上由一年变成了一季度或者一个月，甚至随时可以选拔抽调而已。我还真就是要李正做这条打破瓶颈的鲶鱼，让所有人都有危机感，要时刻都不断提高自己的战斗素质，这样才能打造出更好的特战分队。”
　　罗若叹了口气，最后只能举白旗道：“好了好了，军事本来就是你管，我只是因为听到一些不好的意见反馈，觉得这才几天过去……李正到任时间不长，从稳妥的角度出发……”
　　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又在强调一个“稳”字了。
　　果然，庄严的目光斜乜过来，罗若体会到了目光里的意思，只能闭口不言了。
　　车子到了一连，下了车。
　　罗若远远地训练场方向望去。
　　只见场地上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像障碍场、攀登场、CQB训练场、格斗场这些专业训练场也不见人影，原以为下车就能听见冲天的喊杀声，能看到热火朝天的训练场面，却什么都看不到。
　　李正叫来一连的值班岗，问他：“你们连长带队去哪了？”
　　“报告首长，他们去罗汉地了。”值班岗指指西南方向说。
　　罗汉地？
　　那是一个地名。
　　就在猛虎旅驻扎的地方附近。
　　不过那里是一片山林。
　　罗若问庄严：“难道去搞野外生存去了？”
　　庄严说：“我们走一趟就知道了嘛！”
　　俩人转身上车，又朝罗汉地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