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突然之间,王宵猎脑子里却冒出这首诗。没有来由,看到菊花就想起来了。
王宵猎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看着院子里。
后世的人,总以为造反是很容易的事。手中有军队,只要心情不爽,登高一呼,不说应者云集,最少手下的军队会跟着自己一起造反吧。还有人说,既然岳飞的军队叫“岳家军”,十二道金牌他造反不就行了?
实际上,岳飞的军队虽然叫“岳家军”,但却是朝廷的军队。韩世忠的军队叫“韩家军”,张俊的军队也被时人称作“张家军”,岳飞只是循例,说明他是大帅了。
南宋立国的几支军队,等到岳飞独立成军的时候,算是正式成型了。其中韩世忠是自己的军队,具有一部分军阀的性质。但其常年追随朝廷作战,受朝廷影响很深。刘光世倒是军阀,宋朝收编的乱七八糟部队,都塞到他那里。不过他对手下军队控制不力,只能约束而已。张俊是赵构培养起来的,虽然叫“张家军”,但是朝廷正规军。正是因为这样的身份,绍兴十年风波狱后,真正掌军权的是他。
岳飞是张俊之后,赵构培养的另一员干将,是用来整编其他军队的。正因为如此,才把可以整编的军队全部划到岳飞名下。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岳飞吞并刘光世部,完成宋朝军队的整合。
这样的身份,岳飞造什么反?他的军队就是朝廷的正规军,造反也没几个人跟他。实际上,风波狱发生后,岳飞的手下真正反对的就没几个人。赵构收拾岳飞,也没有想过军队造反的事情。
历史上陈明仁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起义,手下四个军长逃了三个,士兵大半出逃。这顾然有陈明仁刚愎自用、过于谨慎的原因,但掌握军队不力、情况不明的原因是主要的。
面对着赵构,王宵猎不得不随时准备造反。但如果自己造反的话,手下军队会不会听自己的,到底有多少人会听自己的,是不得不考虑的。没有铁一样纪律,绝对服从命令的军队,为可想象。
汪若海进来,见王宵猎在门口,急忙行礼。
王宵猎道:“今天一天不见参谋,却不知道有什么事要忙?”
汪若海道:“已经冬天,军中要准备越冬,给他们分配物资可不是小事。”
王宵猎点了点头:“不错,这是大事。各师都来公文,说是缺少越冬的物资,分配确实难啊。”
现在王宵猎的军中标准未定,分配制度没有明文,物资也不充足,各师抢来抢去。汪若海作为参谋长,分配越冬物资成了最近的大事,天天忙得焦头烂额。
进了房内,分宾主座下。王宵猎冲了一壶茶,请汪若海。
喝了一杯茶,汪若海把茶放下。道:“宣抚让一部分使节立即带着礼物返回,是不是不太合适?宴会上他们的位次都已排好,就连酒菜需要照顾一些人也想到了——”
王宵猎叹了口气:“参谋,在我面前有话还是直说!”
汪若海道:“是啊,下面不遵照军令,确实应该处罚。但是不应该这么直接!下面的都统、钤辖,现在都是一方大将,宣抚如此做让他们下不了台啊。还是让使节参加婚宴得好,面子上过得去。”
王宵猎道:“此次婚宴,就是个面子,面子过得去还算什么惩罚?我们是军队,必须让下面明白,军令如山,一丝一毫都改不得,只能够执行!这上面,没有聪明可讲,不是耍小心机的地方!”
汪若海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宣抚说得有道理。不过,我还是觉得太过了。”
王宵猎摆了摆手道:“此事就这样了,参谋不必再提!”
汪若海摇了摇头。道:“河东地区。现在上党有解立农的一个师,晋州曹智严的一个师,如果再加上石州姜敏的一个师,共三个师,十万人马。给这十万人马供应粮草,提供越冬的物资,可不是容易事。”
王宵猎道:“是不容易。不过,晋州和上党都是战略要,必须驻守兵马。姜敏在石州一是解决府州折家,再就是战时可以绕击敌后,也有大用处。”
汪若海道:“石州能够利用黄河运输。虽然艰难,总好过走陆路。现在难的,是隆德府一带。本来隆德府养三万多人是够的。可是金兵过后,地方残破,人口稀少,就难了。我想,现在新的军已经编练完成,不如大举北进,战领相州和磁州。既可以监视大名府,也可以支撑隆德府。”
王宵猎略想了一下,就断然道:“不行,占领这两州会刺激刘豫,成了不死不休之局。现在的形势,我们最好不要加入中原战场,而是直攻北方。如果加入中原战场,就要与刘、张、韩诸军配合,而配合吗——”
王宵猎摇了摇头。
汪若海做王宵猎的参谋长已经多年,隐隐猜到王宵猎的想法。叹口气道:“如果不能占领相州和磁州,就要苦一苦怀、卫、泽等州的百姓了。从泽州运粮到隆德府,路并不怎么好走。”
王宵猎沉默了一会,问道:“现在的军中缺钱吗?多花些钱,不能让百姓干了活还拿不到钱。”
“钱总是缺的。不过,今年占领洛阳后,宣抚司建了许多工厂,花了不少钱。再加上新建一支军队,花的钱就更加多了。很多事情如果能够暂几年,就轻松不少。现在的问题是,这些事情都等不了。”
王宵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经济发展的时候投入货币,通过印刷货币来赚钱,这个方法现代人并不陌生。说实话,这种办法是现代国家的常规手段。配合各种货币蓄水池的操作,可以印出天量的货币。
在这个时代,缺乏对这种方法的各种研究,王宵猎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试。好在这个时代,政权的支出比后世少得多,王宵猎治下又发展得非常快,总体上是不缺钱的。
把民间的铜钱收进银行,经济发展扩大货币需求,仅这两项,就足够王宵猎的货币支出了。
第783章 亲迎
汪若海离开,王宵猎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叹了口气。
天渐渐黑下来了,亲兵点了蜡烛。烛光摇曳,照在王宵猎的脸上,映出模糊的轮廓。
这两年确实发展太快了,经常会钱不够用。没有办法,实际上这两年,特别是今年王宵猎都会多印钱。只是估计的数字保守,多印钱也没有事罢了。
钱印得多了,会通货膨胀;钱印得少了,又会通货紧缩。只是这个时代,社会的商业化程度低,不管是通膨胀还是紧缩影响不大就是了。王宵猎注意扩大社会商业化水平,在这个过程中,可以多发货币。
只是今年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特别是新建了一个军,花钱就像流水一样,汪若海实在支撑不住。
王宵猎起身,看着身旁种植的几株水仙。这是襄阳送来的新婚礼物,亲兵特意做了个架子,养在了这里。
水仙的枝叶刚刚缓过来,泛着青翠的颜色。还没有花苞,正是快速生长的时候。
看了一会,觉得百无聊赖,王宵猎又重新坐下。
自己会娶一个什么样的人呢?王宵猎其说不清楚。这一世,王宵猎觉得自己就要做一件事情,一件抚狂澜于既倒的事情,其他的好像无关紧要。
林夕自然是漂亮的。纵然只见过几次面,王宵猎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世间的女人千千万万,各不相同。有那种一见就觉得惊艳,再不能够忘记的女人。还有那种初见没什么,并不会留下什么印象,但是看多了却觉得风情万种,有各种各样妙处的女人。林夕是那种一看就觉得漂亮,但不会留下更多想法的人。但是看多了,又觉得有各种各样的好处。
女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化妆之后,和化妆之前,简直可以判为两人。这个年代,漂觉女人比王宵猎的前世少得太多了。因为化妆少,技术不行,生活条件又不好。但是,这个年代漂亮的女人是真正的漂亮,不会一卸妆丈夫就不认识,像是两个人一样。
林夕就是这样。她是一个化妆后显不出多大变化的人,只是细节修饰。真正应了那句话,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样的一个女人,男人怎么能不喜欢呢?
但是,自己的妻子,仅仅是漂亮就足够了吗?
王宵猎摇了摇头。她应该理解自己,与自己能对话,能够相知相爱。只是,相知太难了,王宵猎已经放弃。娶一个不讨厌的人,过完一生就算了。
在这个位子坐得越久,王宵猎就越发觉没人能够理解自己。因为以前的自己,也不理解现在的自己。
讨论问题的时候,人们经常会说,你站在谁的立场上这么说话?好像没有立场,就不能有看法一样的。实际上没有立场,一样会有看法,甚至那才是正确的看法。
在王宵猎的位子,必然会追求自己有正确的看法。这就要研究这个社会是怎么运行的,是由什么组成的,这些人各自有怎样的诉求。要研究各种社会问题,提出自己的观点,给出解决方法。甚至要研究人到底是什么,人性到底是什么,在社会中起到什么作用。不研究这些,只怕很难成为真正的政治家。
或许应该这么讲,作为最高领导人,需要王宵猎研究一些虚的问题,手下的办事人员研究实的问题。
只是时间长了,王宵猎越来越发现,自己与别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或许,这就是大帅的悲哀。
与汪若海、陈求道这些人都难找共同语言,反而与一个女人有?开什么玩笑!而个人的爱好与兴趣,王宵猎又没有什么。想来想去,王宵猎也想不起自己与林夕能够有什么共同语言,也只是一起过日子罢了。
一大早,王碧蓉就忙里忙外。今日是亲迎之期,马虎不得。
以王宵猎的身份,在王碧蓉主持下,六礼是做足了的。虽然是徒具形式,却马虎不得。为了这些礼节,林升源甚至在家里盖了家庙,好似大户人家。
在宋代及以前的朝代,婚姻六礼是以家庙为中心,目的是告祖。脱离了这个中心,谈六礼没有意义。王宵猎家里一样建有家庙,只是以前简单,到了洛阳之后家庙建得似模似样而已。
家庙改成祠堂是宋朝以后的事,到了后世作用更是变了。《礼记·王制》记载,天子五庙,诸侯三庙,士一庙,庶人祭于寢。在宋朝,文武官员是可以立庙的,一般的老百姓就祭于居住的地方。
大量礼节都是在家庙前才有用,这与后世不同,是后的人不明白的。
王宵猎就理解不了。家庙里面只有父亲的牌位是他熟悉的,其他的人太陌生了。
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别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忙得晕头转向。一直到了黄昏时分,才遵从吩咐,王宵猎起身到林升源家。拿着一只雁做礼物,觉得怪怪的。
到了林升源家,林升源早等在门外。
王宵猎上前见了礼,拿着大雁进了进了门。
拿大雁来是祭祀用的。依礼而行,祭奠过了,王宵猎喘了一口气。
说实话,王宵猎并不理解这些繁文缛节有什么用,只是别人让做就做了。一切做完,累得头晕眼花。
出了门之后,上了准备好的牛车。王宵猎坐在车上,无趣地看着一切。
过了不久,林夕凤冠霞帔,满头的首饰,也不知道有什么含义。特意雇了两个使女,左右搀扶着,从屋里走了出来。林升源上前牵了手,王宵猎赶紧从车上下来,一揖到地。
这一揖,林升源把女儿交给王宵猎,从此身份就变了。王宵猎和林夕成了一家人,这成了王宵猎的外家。
王宵猎轻轻捏了一下林夕的手,细腻嫩滑,好似小儿一般,会心一笑。林夕有盖头盖住,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表情。只是王宵猎觉得,手僵硬很多。
上了车,与林升源道别。看他的眼里满是不舍,还有期盼,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第784章 新婚
把林夕送入房中,王宵猎出来,与众人喝酒。这样的日子,王宵猎再是克制,也喝得滥醉如泥。被亲兵送入了房中,放到床上,亲兵便退了出来。
林夕静静坐在桌旁,头上还戴着盖头,看不清具体的情况。只是模模糊糊,觉得王宵猎被送回来了。
没有母亲,林升源又没有经验,一时间林夕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起身为王宵猎除了衣服,还是坐在桌旁一动不动,还是该干什么,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王宵猎在床上昏昏睡去,直到第二天的早晨。
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外衣去了,身上盖着崭新的被子。愣了一会,才想起自己新婚。一转头,就看见桌边坐着新娘子,正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自己。
坐起身,王宵猎不好意思地道:“多谢你了。你坐在那里,一晚上没有睡吗?”
林夕使劲点了点头。
王宵猎道:“你不困吗?一晚上如何坐得下来!”
林夕道:“床被你占住了,我想睡也没有地方睡啊——”
王宵猎愣了一下,不由大笑:“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夫妻本就应该同床共枕,我睡在床上,你也应该睡在床上才是。若不然以后你住在我的家里,难道就不睡觉了!”
林夕一下红了脸,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王宵猎下了床,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林夕道:“已经过了卯时,不知道是辰时几刻。”
王宵猎左右看看,道:“他们没有把座钟搬到卧房里来,是我忘记了。现在工厂生产一种座钟,上面会显示几时几刻的。新制出来,我吩咐买一台在家里的。”
“哦——”林夕答应一声,又不说话了。
看林夕的样子极是疲惫,脸色更加地苍白,凭添一种韵味,我见犹怜。王宵猎心中一荡,只是天色已经大亮,只好忍住了。穿上衣服,吩咐亲兵准备早饭。
王宵猎的早饭很简单。无非是一碗白粥,一个咸鸭蛋,一碟咸菜而已。只是身份在那里,粥不是普通的粥,要是黄河边的水稻熬的粥。鸭蛋也不是寻常的鸭蛋,要是光州固始县产的鸭蛋才好。
亲兵端了来,王宵猎看着粥菜,不由怔在那里。对林夕道:“你早餐吃什么?我让他们做了端来。”
林夕小声说道:“我平常都是吃两个肉包子,喝一碗新磨的豆腐脑。不过这些都要出去买。”
王宵猎笑道:“府衙里,一般是不到外面买东西吃的。罢了,让亲兵到食堂去,看看还有没有肉包子。豆腐脑食堂也有的,只是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剩。——对了,豆腐脑你喝咸的还是甜的?”
林夕抬起头,奇怪地问道:“怎么,豆腐脑还有甜的吗?”
王宵猎不由大笑,没有说什么。
受前世的豆腐脑甜咸之争的影响,王宵猎特意吩咐食堂的豆腐脑分甜咸,用的是川蜀来的糖。因为这个年代糖是稀有之物,还真有人喝甜豆腐脑,成了府衙的传统。市井上没这么讲究,外人就没听说过。
吩咐亲兵,去食堂取了肉包子和豆腐脑来。由于太晚,豆腐脑有些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