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校辉整了整衣襟,施施然出了门。来到大街上,等来一辆马车,花五个铜钱上了车。
这辆马车,行走在路上铺的铁轨上面。有四个轮子,上面有二十个座位。除了坐的,还可以拉一些站的人。最远可以从城东到城西,城南到城北,非常方便。
这是王宵猎根据后世的公共汽车设置的马车,极大方便了城内百姓出行。洛阳城内地势较平,设置了轨道,马车在轨道上阻力较小,速度较快。前面是三匹马拉车,一次可以坐二十人,方便快捷。
用不了多久,马车来到会通桥附近,陈校辉下了车。左右看看,来到了附近的市场里。
会通桥附近是洛河码头所在,南北货会集,供销社又在这里设置了一个大市场,引得商铺云集,特别热闹。
陈校辉沿着河边的路向前走去,并不进店铺闲看,只是看路边的摊贩。到了一个金银铺前面,抬脚进了铺子。
铺子主事见陈校辉衣衫整齐,气度不凡,急忙使一个眼色,命小厮快步迎上来。
小厮满脸堆笑,向陈校辉拱手道:“客官发财!今日到鄙店,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您?”
陈校辉左右看看,道:“要买两个银铤,不知店里可有?”
“有,有。”小厮开心地回答,引着陈校辉到了一边的柜台边。“这里三两、五两、十两、二十两、五十银两,诸般样式,应有尽有。俱都是官方刻印,一毫不差的。”
洛阳城里的治安不错,店家的规模也大,真地敢放真银在这里,用块玻璃封着。隔着玻璃,陈校辉仔细观看。以前没用过什么银子,只觉得白灿灿的,样子很是喜欢。
让小厮拿了一个十两的银铤出来,陈校辉拿在手里仔细观看。
大部分银铤,现在都是官方出来的官铤,上面刻有年号,还有重量。而且银铤铸好之后,经过了压制,显得光洁可爱。统一都是九成五的成色,可以直接拿来使用。
陈校辉并不懂白银,装模作样看了一会,道:“现在市价如何?”
小厮道:“一两白银两千文钱,这是官价,童叟无欺。”
陈校辉点了点头:“问来问去都是这样的价钱,想来不会错了。我这里有一百贯现钱,换五十两银铤。一个二十两的,两个十两的,再换两个五两的。”
小厮听了大喜。今日做成了这笔生意,自己的佣金可是不少。带着陈校辉到一边,先看银铤,然后交钱。
陈校辉到了交钱的地方,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会子,交了过去。
金银铺里收钱的人接会子在手,见是崭新一叠,有些意外。把会子拿起看,立刻觉得怪怪的。但是仔细察看,分明就是会子。心里觉得怪异,拿了会子在手,走到一边仔细察看。
陈校辉看见,心里紧张万分。只是面上故作镇定,一副风清云淡的样子。
过了很久,收钱的人也没有发现异样。只好重新回来,收下了陈校辉的会子,把银铤交给他。
从金银铺出来,陈校辉长出一口气。连连拍着胸口,张着嘴道:“两不敢了,再不敢了!金银铺这些地方,不是其他店铺可比,欺不得的!”
店铺里面,收钱的于成亮觉得奇怪。拿了一张新收的会子出来,仔细观看。但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破绽。
于成亮年头到年尾都是跟现金打交道的,虽然看不出破绽,但就是觉得不对。最后没有办法,叫过东家,道:“今日收的这些会子,我仔细看过,怎么看都是真的。可是感觉又不对,说出不出什么地方。”
东家拿了会子在手,看了一会,也看不出什么来。最后干脆水泡火烧,什么办法都用尽了。最后道:“既然感觉不对,想来是有些奇怪。我们不要瞎动脑筋了,明天拿到银行去。他们说没问题,那就真没问题了。”
陈校辉出了铺子,信步走了一段路。不时注意后面,见没有人追上来,才放下心事。在会通桥旁闲逛一会,见到路旁一家酒馆,打出一个招牌:“偃师银条,味道鲜美”。这才想起已经是春天,银条快要吃不到了。
抬起脚步,陈校辉进了酒馆。
一个小厮快步迎上来,道:“客官几位?坐楼上还是楼下?”
陈校辉摸了摸怀里的五十两银铤,心想今日这等好事,一个人喝有点没意思。道:“是两位。另一位需要小哥跑一趟,替我知会一声。”
不厮满口答应。
引着陈校辉上了二楼,在一个小阁子里坐了。
路边酒馆,也没有什么好茶。陈校辉点了一盘银条,一条清蒸舫鱼,一盘酱牛肉,又凉拌了一盘藕。吩咐鱼等一会上,先上酱牛肉和银条来,自己慢慢喝酒。小厮下去后,快去把客人请来。
坐在窗边,陈校辉看着窗外。
已经是二月了,树边的柳枝已吐绿,白玉兰满树琼装,分外好看。白玉兰下面,一株海棠被妆成了粉色,映着旁边的几株桃花,格外好看。
陈校辉赞道:“洛阳二月花如锦,真是锦团簇就的地座城市!”
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只觉得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铁塔一般的大汉出现在楼梯口。伸头看见陈校辉在那里饮酒,喊道:“三郞真是好兴致!一个人饮酒,不觉得孤单吗?”
陈校辉转头看见,急忙起身道:“原来是六哥来了,快快请坐!”
大汉到陈校辉对面坐下,看了桌子上的菜道:“这么点肉,是要喂鸟吗?快快多上些肉来!”
陈校辉笑道:“我可没有哥哥的大肚皮,哪里敢多要?”
说完,叫过小厮来,再切一盘酱牛肉上来。
大汉叫卢宗元,与陈校辉同乡。陈校辉家境小康,家里几百亩地。卢宗元除了自己的二十亩地,还向陈家租佃了五十亩地,是以二人从小认识。
宋朝时候,地主和佃户之间的关系不像后来明清时那样等级森严,但分别还是有的。卢家的人对陈家的人一向恭恭敬敬,甚至有些巴结。直到卢宗元和陈校辉,从小两个人就玩在一起,卢宗元并不让着陈校辉。直到后来陈校辉入了学,与卢宗元见面就少了。
特别是今年,王宵猎用官钱建营田所,有些甚至就是营田所的村庄。田地是官府的,佃户条件比民间好得多,引得佃户地位上升得很快。陈校辉家把地租出去,收入也不多,与卢家的地位拉近了。
现在卢宗元在附近的码头做搬运工,由于身高力大,成了一个小首领。最近被官府和同行推为工头之一,地位直线上升,陈校辉也不敢小看。
连喝三碗酒,卢宗元把碗拍在桌上,道:“你们这些人,读过两本书,会写几个字,便就喜欢喝这种米酒!没有一点酒味,喝了淡出个鸟来!”
陈校辉笑道:“是我的错了。哥哥来了,该当拿烈酒才是。”
叫过小厮,吩咐上了烈酒来。一连喝了两碗,卢宗元才满意地放下酒碗。
连吃了几块牛肉,卢宗元斜眼看看陈校辉,道:“今日有什么好事情?你请我喝酒吃肉,定然心中快活极了。”
陈校辉左右看了看,见并没有客人,才低下头压低声音道:“今日我到金银铺里,换了五十两银铤。”
卢宗元一惊,急忙问道:“用的你画的会子?”
陈校辉重重点了点头,嘴角带笑。
卢宗元道:“这可了不得!有这门手艺,你以后发达了!”
陈校辉叹了口气:“可惜是我画的,不是印的。会子这个东西,如果不能印,终是发不了大财。用了半年时间,我才攒出一百贯,太慢了!”
卢宗元笑道:“贪心不足蛇吞象!半年一百贯,一年就是二百贯,你做什么生意能赚这么多钱?兄弟,做人不要那么贪心,细水长流就好。”
陈校辉点了点头。是啊,一年两百贯,不少钱了。多少大财主,表面上看着穿的是绫罗绸缎,实际上也赚不了这么多钱。一年赚这么多,相当于一个低级官员了。
感叹了一会,陈校辉道:“今日到金银铺里换银铤,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交钱的时候,也许是钱太多,那个收钱的拿到一边看了好久。那时候我这个心啊,都跳到嗓了眼了!还好最后他没有看出来,把钱收下了。”
卢宗元道:“金银铺里收钱的,可都是人精。一辈子看过多少钱?我们看不出破绽来,不代这些人看不出来。”
陈校辉点了点头:“是啊,是啊!要是当面看出来,不知道多么尴尬!可这么多钱,若是买其他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花完。不买金银,那买什么?”
卢宗元饮一杯酒,皱眉沉思,没有说话。
陈校辉道:“今日到金银铺一趟,我这个心啊,直到现在还卜卜跳个不停。六哥,你帮我想个办法。你的手下有几百个人,总能想出办法来。”
第873章 分销
从酒馆出来,太阳已经西垂,看看就要下山了。告别了卢宗元,陈校辉信步来到了会通桥。
桥头,一个人立在夕阳里,静静看着桥上的人流。看了一会,低下头,专心地画着什么。
陈桥辉站在柳树下,看着这个人,满眼都是羡慕之色。
桥头的人是张择端,这些天每天傍晚,都在会通桥头看桥上景色,看各色人流。陈校辉偶然发现了他,经常从会通桥走过,看他观察人流的样子。
这是画院的人,一年画几幅画就够了,可以这样长时间揣摩。哪里像自己,拿起画笔,一幅画顷刻画就。如果画得慢了,就可能会饿肚子。
人与人不同,画画的更加不同。
陈校辉有一样天生的本事,照着临摹,画得惟妙惟肖。不管对着实物,还是对着旧画,皆能得其神韵。但一旦自己画,不是这里比例不对,就是那里的颜色不对。行家一看,就都摇头。
画画不是画得像就可以了。它包括两个部分,画家对世界的认识,表现这种认识的能力。陈校辉缺了一样,他的画就少了神韵。每日里只能在市场卖画,混个温饱。只能算是画匠,不是画家。
看到画院的人,陈校辉特别羡慕。可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上前搭话。
看了一会,陈校辉叹了口气。到桥对岸坐了马车,回到自己的住处。
这里是洛河北边的毓材坊,南边不远处就是纺织业集中的教业坊、积德坊。由于到厂里打工的人很多,毓材坊是一处河南府安置流动人口的地方。
流动人口聚集,自然是龙蛇混杂,社会关系复杂。有富的,租的单门独院。有穷的,四五个汉子挤在一间房子里面。街道上各种各样的流动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这里的房屋都归属于河南府属下的店宅务,形制比较统一。都是一、二层小楼,外面一个院子。院子比较大,除了种些花啊草啊,还可以种菜,可以种果树。不过大小不一。小的就是三间瓦房,外带一个院子。大的有八间,又分作上下两层,十六间房。带上院子,面积非常广大。
陈校辉属于小康人家,租了一个三间房的小院子,月租金三贯足。这个价钱是官府的优惠价,如果是外面的市价房屋,就要十贯以上了。
店宅务手中掌握了大片土地,一般是集中盖房,然后出租。一般是住宅比较便宜,商业店铺价格不定。
像这一带的房屋,陈校辉这样的院子,会三家合租,租金一家一贯。如果是在工厂做工,一般的薪水是一个月三贯足钱,还是比较宽松的。
进了院子,陈校辉快步走回自己卧房,把银铤藏起来。五十两银铤,对陈校辉也是一笔巨款了。
藏好了银铤,陈校辉到院子里,坐到躺椅上,看着院子发呆。
墙脚的两棵白玉兰,满树银花开得正灿烂。白玉兰旁边,是两棵桃树。满树红花,分外好看。
发了一会呆,看看天色晚了,陈校辉站起身子。懒得再做晚饭,信步出了房门。走不了几步就是市场所在,灯火通明,各式摊贩纷纷叫卖。
在路旁边,一个卖烧鸡的摊子,主人靠在车把上,并不呼喊。
这个老板陈校辉认识,有一手极好的烤烧鸡手艺。只是烧鸡比较贵,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喊也没用。
今得了一笔外财,陈校辉开心,便走到烧鸡摊前面,花三文钱买了一只烧鸡。又到旁边买了两个炊饼,买了一葫芦酒,在手里提着晃晃悠悠回家。
离了酒馆,卢宗元回到自己住处,倒头就睡。睡到天黑,洗了一把脸,便出了家门。
走不了几步,便到了洛河边。此时已是春天,洛河边上人流众多,非常热闹。卢宗元顺着河边向前走去,不多远就见前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旁边立了一个望子,上面挂着一盏灯,写着四个大字:人间烟火。
进了门,小厮快步迎上来,拱手问好。
卢宗元道:“水果行会的石员外和糕点行会的谷员外有没有来?泥瓦匠老侯呢?”
小厮指着一个竹子隔出的小间道:“石员外和谷员外来了,在那边阁子里。侯员外倒是没见,应该没来。”
卢宗元道:“好,我找石员外和谷员外有事。”
说完,抬步走到小阁子里。
石员外和谷员外两个人正在点菜,听见脚步声,抬头看是卢宗元。笑道:“偏你腿长!我们正要点菜,你就到了!”
说完,急忙请卢宗元坐下。
点完了菜,叫过小厮拿了菜牌去。石员外道:“我们两个想着晚来无事,便来吃条烤鱼。哪里想到卢员外闻到了味一般,巴巴找了过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有什以事找我们。”
卢宗元左右看了看,道:“还有泥瓦匠行会的侯员外,都是极好的,请他一起来吃吧。”
石员外和谷员外对视一眼,道:“自然是好的。让小厮去叫就好。”
说完,叫来小厮,让他去请侯员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