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宵猎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丰收了。
现在洛阳的人口还是太少,麦子都是种在最好的地里。只是雨水虽好,洛阳的土地并不是十分肥沃,亩产两石已经算不错了。再加上人口少,今年有较多的粮食盈余。
这个时代的两石,大约相当于后世的三百斤。没有化肥,没有农药,这个产量基本到顶了。当然,现在耕种的都是最好的土地,以后开垦的耕地多了,这个产量还要下滑。
亩产三百斤的小麦什么样子?后世的大多数人是没见过的。植株低矮,稀稀拉拉,每株小麦的粒数也不多,看着着实寒酸。但在这个年代,这就是丰收了。
这样的麦子,收割起来特别快,远不是后世能比的,一天一个熟练工可以收割二亩。如果用收割机,一天二三十亩没有问题。种的虽然多,收割并不慢。
一般来说,人均五百斤粮食就可以温饱,洛阳的小麦远远超过。如果再加上小米、水稻等其他作物,洛阳可以对外运出一两百万石的麦子。
第899章 自律
高颖道:“今年一些地方的农师学会了棉花种植,有两三个县种了几千亩,长势还算不错。对了,襄阳、随州一带的百姓,发现麦收之后还可以再种一季棉花,今年种了不少。”
王宵猎道:“现在棉价很高,能种就百姓多种一些。洛阳一带,麦收后种棉花只怕有些晚。你要告诉各地农师,不要让地闲着,棉花种不了可以种大豆吗。大豆是个好东西啊,既能肥田,收获之后还能够榨油,剩下的豆粕还是上好的饲料。就是豆子秸秆,也可以喂牛喂羊,可以说全身都是宝。”
高颖道:“宣抚说的极是。今年种植洛阳大豆不少,秋天必然丰收。”
王宵猎道:“水稻、麦子、黍粟、大豆、高梁,这几种作物,关系到人们能不能吃饱肚子,要劝农民多种。多种了之后,收购的工作一定要做好,不能够出现谷贱伤农。一种作物丰收,价格会降。降的不多能够接受,如果降的多了就不可以,要及时组织运到别的地区。或者由官方收购,不能害了农民。”
高颖称是。
王宵猎道:“这几年打仗,加上北方被金人荼毒,粮食基本上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一切还好。等到过几年,天下太平了,一定要注意。官府治下地域广大,可以互通有无,要让百姓种田无忧。不要在田里面忙完了,回来还要担心麦子不好卖,稻米不好卖,那就不好了。”
说到这里,王宵猎站起身。道:“天下之大,各地不同,官府就可以利用这些不同,让农民的损失降低。不能官员坐高堂,不管百姓死活。天下间要那么多官员做什么?就要为百姓解决这些疑难。”
说完,王宵猎道:“快到端午了,你们也要准备一下。洛阳新复,要让百姓有一种新气象。今年让各行各业自愿结合,组织一场龙舟竞赛。宣抚司和河南府也参加,各自组织一支龙舟队伍,与民同乐。”
高颖道:“那自然是宣抚司夺冠。哪个敢跟宣抚司争第一?”
王宵猎笑道:“既然如此,宣抚司和河南府就不参加排名了,由民间的龙舟比赛。比赛的前三名,宣抚司给予其奖励。你们这些日子也想想,给什么奖品合适。”
高颖答应。又聊了些闲事,告辞离去。
王宵猎离开官衙,信步回家去。
已经临近端午,街道两边不时就有卖粽叶的小贩。宋朝粽子又叫角黍,多用黍米。周邦彦端午词:角黍包金,香蒲泛玉,风物依然荆楚。用糯米的也有,只是不占主流。
王宵猎喜欢用黍米和用糯米的一起煮,称为金银粽子,现在已经成为洛阳主流。就连包粽子的槲叶,也与常用的菰叶一起卖,百姓已习以为常。
侍卫在后面牵着马,跟着王宵猎前行。这已经成了习惯,甚至有人特意前来观看。
回到家里,林夕正跟王青秀包粽子。一个人包金粽子,一个人包银粽子,倒也配合默契。
王宵猎到里面换了便服,出来看两个人包粽子。看了一会,道:“你们多包一些。那些家眷没有随在身边的官员分外冷清,到时给他们送一些也好。”
王青秀道:“这样的官员可是多了,哪些该送,哪些不该送。到时只怕又是一笔糊涂账。”
王宵猎想了想道:“确实,此事还是应该由宣抚司来做。不过今年特别,还是姐姐包了吧。送的无非是直属宣抚司和河南府的官员,其他的官员就顾不上了。”
林夕道:“那可是包好多,少了只怕不行。”
王宵猎笑道:“就送一金一银两个粽子——哦,再送十个鸡蛋,算是过节就好了。今年许多人追随我而来,也算替他们过节了。过了今年,也就不送了。”
王青秀叹了口气:“你现在是宣抚使,最怕这种事情。今年送了,明年不送,就有人想些有的没的,胡乱猜测。猜的虽然不对,但会在他们心里产生不好的想法,到时就难做了。”
王宵猎点头:“姐姐说的不错。所以这种事情啊,就是以我为主,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胡乱猜测的,不适合就不要干了呗。我们想的太多,就怎么做都不对,最好是什么都不做。”
王青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王宵猎道:“姐夫这些日子怎么样?书画院里,现在也向外卖画,应该好过些了吧?”
王青秀道:“你的姐夫与我的脾性相仿,懒得做这些事情,能赚到什么钱?”
王宵猎道:“姐姐,这就是你的不对,应该多劝劝姐夫。哪怕是替人卖,也能收些钱,日子就好过些。这是官府同意书画院这样做的,就是要让里面的画师日子过得好些。”
王青秀道:“你姐夫总是觉得,都是书画院里的同僚,他替人卖画收钱,不是平白占人便宜?”
王宵猎听了笑道:“怎么是赚别人便宜?他是我的姐夫,画到他手里,必然更好卖,也卖得更贵。这是与画的人两得其利的好事,可不是赚人便宜。”
王青秀回转身,看着王宵猎。过了一会,才道:“这种事情你倒是想得开。”
王宵猎道:“有什么想不开的。只要姐夫不因为别人买了画,来求我做什么事情,便就没关系了。姐夫这个人脑子清醒,应该不会求我的,那样反而伤了两人感情。”
王青秀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王宵猎道:“其实只要有心,经常碰面的人总有办法为别人办事。所以最重要的,还是姐夫自己,不要接受别人的请托。如果被我知道了,这个家也就不再像现在这么随意了。”
王青秀怔了一下,重新低下头,细心地包粽子。
张杞如果自己不控制,有许多办法为别人办事情,不必亲口跟王宵猎说。在王宵猎的地位,必须有舍弃亲情的勇气,才能杜绝各种请托和说情。而且必须明白,即使做到极致,也不能完全摆脱。
看了一会两人包粽子,王宵猎到书房,拿起高颖一本端午习俗仔细观看。这个时候的端午,除了吃粽子赛龙舟之外,还有悬艾叶、佩香囊、戴长命缕等许多花样。王宵猎地位特殊,自该多了解一些。
李清照的学校离着河南府只有两三个街口,地方还算繁华。端午佳节,学校放了五天假,一下子冷清下来。
出了门,李清照把篮子放下,指挥着女使庆儿在门上挂插艾草,又挂几枝石榴。正在这时,就见巷子那头张择端和李迪几个人,头上插着茉莉花,手里提着食盒和酒壶,摇摇摆摆地过来。
把几人上下打量一番,李清照道:“你们几人,这是要做什么?”
张择端道:“正逢端午佳节,我们几个又没有家室,想着聚饮一番。居士学校放学,地方空旷,岂不正好?”
李清照道:“我正觉得这几日冷清,你们来了,正好热闹一番。不过话先说好,我这里没有青壮男人,等到酒席结束了,你们要把东西收拾好,不要把我的地方搞乱了。”
张择端道:“这是当然。”
就站在门外,看着李清照把艾草和石榴插好,一起进了院子。
李迪左右看看,道:“居士这里好大!”
李清照道:“是河南府的高通判找的房子,地方宽敞。高通判又领着人修理了些日子,我看着极是满意。”
李迪道:“这样大的房子,不但是贵,每月要交好多税吧?”
李清照道:“我这里是学校,不要交税的。听他们讲,若要交税,每月要十贯以上了。”
李迪点了点头:“学校竟有这个好处,不要交税了。居士住在这样地方,又不要你交税,真是十分好了。”
一边说着,几个人来到一个水池边的凉亭上,把酒肉摆好。
张择端对李清照道:“今日得闲,居士同饮一杯如何?”
李清照好酒,生性又豪放,欣然同意。
第900章 重礼
饮了几杯,李清照道:“这样喝酒太过无趣,弄些猜枚投壶,热闹一下也好。”
张择端听了,便道:“居士取两枚棋子,我们猜枚吧。今日赏你园中风景,投壶太过麻烦。”
李清照是个受热闹的人,当下取了两颗围棋子,用于猜枚。
连猜几次,大部分都是李迪输了,有些微矄。李迪把两枚棋子拍在桌上,道:“且歇一歇。今日时运不好,这样喝下去,再喝几杯就醉了。”
几个人停下,慢慢喝酒,顺便也吃些菜。
今天的下酒菜,几个人买了一只烧鸡,三斤酱牛肉,配着些黄瓜、莲藕之类的凉拌菜。还买了几个香瓜,用净水洗了放在一旁,用于酒后消渴。
吃了几块牛肉,新来的王希孟道:“最近书画院开了一间得月斋,专门卖书画院画师的画。听说,这是宣相亲自提议开设的,给画师些来钱的门路。此事极好,似我这等人,只靠俸禄如何攒钱?”
张择端道:“得月斋里只卖些小品画,你又不擅长画小品,高兴什么?”
王希孟道:“小品又不十分难,我随便学一学,也能画得了。”
李迪道:“你不要想这些了。还是在空闲时多画一些大画,卖的价钱贵了,也不缺什么。何苦要来跟我们争画小品?”
王希孟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这些年在北地,我的浑家没了,生活过得又苦。为了来洛阳,我又欠了债,不想办法弄些钱怎么行?做画师,一个月一二十贯,实在不多。”
张择端听了连连摇头:“这是什么话?外面的普通百姓,一个月几贯钱就丰衣足食,一二十贯你还不知足?”
王希孟道:“现在实在缺钱,有什么办法?”
说完,不由长吁短叹。
宣和年间,王希孟被掳了北上。金人不懂字画,王希孟只能跟其他人一样搬运行李。没一年,浑家卢氏死在了逃亡路上,只剩孤身一人。他除了画画,身无长技,这几年过得十分辛苦。幸亏王宵猎占领晋州,他才有机会返回。回来的时候,向一个富户借了不少钱,背上了一身债。幸好书画院的画师认识,才苦尽甘来。
现在生活安定下来,想再娶个妻子,买一处房子,还要还债,觉得处处缺钱。如果只靠自己的俸禄,怕不是要几年时间才能安顿下来。最近王宵猎设一处得月斋,可以卖一些书画院的字画,心里难免活泛起来。
张原伴着李玉本前前后后看了一圈,道:“这处房子大小合适,又临上东门大街,做生意最好不过。员外选择这里真是上上之选,必然生意兴隆!”
李玉本道:“可惜是北面临街,未免有些不吉利。”
张原道:“员外,你看这大街上店铺林立,多是做布匹生意的,能租到房子就不错了,怎么能够乱挑?我们来到洛阳,人生地不熟,有落脚之地就好了。”
李玉本点了点头:“暂时也只好此了。”
两个人是谷神派来洛阳,打探宋军消息的。李玉本女真姓是蒲察,汉姓李,玉本是其本名。是谷神门客,关系非浅。张原是流落到大同府的汉人,是李玉本的帮手。
得了谷神命令,两人兼程来到洛阳,以做布匹生意为掩护,打探消息。不过这几年女真人跋扈惯了,做事情大大咧咧,并不习惯小心谨慎。虽然临行前谷神再三交待,李玉本觉得自己租个房子做生意,就已经足够谨慎了。什么平时要事事注意,在他看来就是笑话。
张原道:“员外,宋人的习惯,做生意要到行首那里报备。一会我去行首那里,请他三天后到鼎香楼用饭,员外顺便报备。这个行首可不简单,是宣抚的丈人,员外可要小心伺候。只要让他开心,我们的生意必然顺利。”
李玉本听了,不由皱起眉头道:“他既是宣抚使的岳父,怎么还来做行首?行首是个贱役,生意人没有办法,不得不做罢了。他是宣相丈人,哪个敢逼他做?”
张原道:“洛阳这里与以前不同,行首要是德高望重的人才行。我已经问过了,各行各业,行首多是了起的人物为首。当然这些人做行首,管的也就多了。”
李玉本连连摇头:“这里的规矩好奇怪,与他处不同。”
张原道:“我们不必理会,无非是见一面而已。这个人身份非比寻常,到时要送一份重礼。”
李玉本道:“我们千里而来,哪有什么重礼送他?若是寻常物事,也进不了他的眼。”
张原道:“我听说洛阳有一处书画院,里面的画师多是以前画院的待诏,名叫得月斋。里面的画都是精品,幅幅价钱不菲。我们去那里买一两幅画作为礼物,也显得我们不是寻常人物。”
李玉本大喜:“听说南人最喜欢字画,不似我们北人。若能寻两幅好画送礼,自然最好!”
当下,让张原带着自己,过河去得月斋店里。
两个人坐着马车,过了洛河,来到南岸的洛河边上。走不多远,就见一间店铺古朴典雅,很有书香气息。店上挂着一块招牌,正是得月斋。
张原带着李玉本进了店内,一个小厮迎上来,拱手道:“两位客官,里面请。”
说完,带着两人到了一个桌子旁,请两人坐下。沏了一壶茶,放两个茶杯,让两个人闲坐喝茶。
这里的小厮与他处不同,白白净净,浑身上下整洁无比。说话声音不大,听着悦耳,没有一句多余废话,让人觉得很舒服。进了店里,也不多问,让客人觉得很自在。
张原和李本玉坐下,喝了两杯茶。环顾四周,有不少装裱好的字画挂在墙上,还有些堆在一边。
李本玉叫过小厮,问道:“你们这里的字画,是什么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