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多少门生来到徐府都是千方百计要巴结他老爷,而今自己老爷亲自倒酒竟然还不肯饮酒。
徐溥终究是一个有城府的政客,便将酒壶放下聊及正事道:“为师听闻你替陛下办皇恩,可是要查朝中大臣贪污的案子?”
“老师,此事无可奉告!”宋澄面对自己的老师,显得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徐溥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个与众不同的弟子,但还是压下心中的火气道:“陛下的心思并不难猜!陈准贪墨五十万两骇人听闻,今群臣以此直谏,陛下此番寻你自是要你查文臣的贪污案子来堵朝臣的悠悠众口!只是有明以来,郭桓案后便无人敢贪,可有过贪墨数目超过十万两的贪污案子?”
“未有!”宋澄犹豫了一下,便一本正经地摇头道。
徐溥看到效果已经达到,便继续上眼药地道:“陛下让你查贪污案子不过是泄愤,且不说本朝并不用有如此大的贪墨大案,你如此做法可知会有何种后果?”
“学生不管朝争,只管事实!”宋澄的腰板挺直,望着徐溥一本正经地道。
徐溥的眉头微蹙,便端起酒杯询问道:“你的事实是什么?”
“若是学生找到朝臣贪污证据或嫌疑便会奏报陛下,若是没有亦会如实奏报陛下!”宋澄的目光如炬,显得理所当然地答道。
徐溥看着这个宛如一根筋般的门生,便是饮下一口酒道:“如实?陛下恐怕是要你不许查万阁老吧?”
“陛下并无此要求!”宋澄的眼睛定定望着徐溥,仍是面无表情地道。
徐溥将酒杯放下,当即便困惑地道:“当真没有?”
“确实没有!学生今负皇恩,恐言多有失,若老师再无他事,学生便先行告退,云娘还在家等学生回去共餐!”宋澄由始至终都没有动筷子,对徐溥施予一礼道。
徐溥发现自己原本有一个如此另类的学生,便是轻轻地挥手道:“既然如此,那为师便不留你了!”
“学生告退!”宋澄起身,显得恭恭敬敬地道。
管家看到宋澄离开,便是上前给徐溥倒酒道:“老爷,要不要将陛下找宋澄调查官员贪污的事情传出去?”
“都是官场老狐狸,如何不猜到陛下那点小心思?原本我还以为陛下要找东厂调查,再不济也找锦衣卫,却是没有想到竟然妄想一个小小的浙江司员外郎来帮他破案,当真是异想天开!”徐溥倒起酒杯,显得满脸不屑地道。
管家将酒壶放下,当即便是满脸讨好地道:“这个倒是!即便真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想要动堂堂的当朝大员,那亦得有证据才能抄家!”
“只是该防还得防,将相关的东西通通处理掉!”徐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当即又进行叮嘱道。
这一夜人人自危,像是提前得知上面派人检查般,都纷纷开始粉刷自己的墙面,毅然都成了清官之家。
夜深人静,乾清宫的灯光通明。
朱祐樘看到湖广方面又有奏疏送过来,此次是弹劾王越擅滥杀。
他已经懒得看王越此次又杀了谁,心里早已经清楚地方官员的嘴脸,而只有杀戮才能震慑住这些贪婪的官员。
若说朝堂的京官还可能会顾及一些脸面,那么地方官员早已经是没脸没皮的老油条,要么图权要么图财罢了。
“陛下,该歇息了!”一股幽香钻入鼻间,身穿一袭蓝裙的尔雅来到近前施礼道。
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人在这个时代或许算是老了,但从现代人的角度来看却是刚刚好,特别臀和胸显得丰腴而弹性。
虽然是宫女出身,但身上毅然是有着后世女强人的气质,特别那双媚眼多情,而五官是罕见的花容月貌。
朱祐樘并不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看着这个性感高挑的美人每日在眼前走动,心里不免有点蠢蠢欲动。
寝室狭窄而透着一丝暧昧,被子已经暖好,里面幽香尚存。
在宫女除去衣物之时,朱祐樘显得心血来潮地道:“你去将万阁老献的那本书给朕拿过来!”
“陛下,要不要奴婢安排太子妃过来侍寝呢?”尔雅将那本书送了过来后,显得俏脸微红地询问道。
“不用,你先别离开!”朱祐樘躺在温暖的被窝中,心里已然是有一个决定地道。
尔雅显得满脸羞红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却是知道即将会面临着什么。
刘瑾很懂得营造气氛,当即帮着吹熄一个烛台,同时让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退到外间。
朱祐樘很享受这种帝王的权势,打开书本饶有兴趣地欣赏里面不堪入目的插图,同时欣赏床前这个女人傲人的身材,只是翻到最后一页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般。
十月中旬的京城已经寒意袭人,早朝改为两日一次。
“哈哈……听说了吗?陛下要派那个黑木头来查贪污案!”
“咱们文臣清廉如水,陛下此举当真是寒了天下士子的报国之心!”
“重用阉竖和奸佞小人则罢,历朝历代只有贤臣相辅才能开盛世,陛下是舍本逐末也!”
……
今日早朝散去,宋澄被弘治委以查朝廷重臣贪腐案子的事情已经传来,很多大大小小的官员有意拉开跟宋澄的距离,显得指指点点地道。
待到中午时分,郭镛将自己的调查所得汇报道:“陛下,简直都是一帮狐狸,连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都是连夜处理库房的物件!”
“李敏那边可是什么异动?”朱祐樘知道想要查贪污案确实是操之过急,便是抱起最后一丝希望道。
郭镛迎着朱祐樘的目光,显得十分苦涩地道:“李敏似乎是收到了什么风声,连夜便出城避祸了!”
朱祐樘发现自己是下了一步臭棋,原本仅仅是想将错就错由一个刑部员外郎办理贪污案,结果反倒是一个打草惊蛇之举。
只是这其实是无可避免的事情,毕竟现在各方都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而手里能用的人才着实是少了一些。
说曹操曹操到,刘瑾从外面进来汇报道:“陛下,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宋澄求见!”
朱祐樘不明白这个黑脸青年为何这么快便来找自己,隐隐间觉得是这个小小的刑部员外郎已经顶不住文官集团的压力,便是将人叫了进来。
郭镛却是第一次见到脸这么黑的官员,不免上下打量一番。
朱祐樘端起手中的茶盏,显得通情达理地道:“此事是朕强人所难,你将令牌交回来便是!”
“陛下,臣前来交旨!”宋澄的眼睛直直望着朱祐樘,显得语出惊人地道。
第八十五章 科道营救,王相独支
第八十六章 科道营救,王相独支
小时雍坊,人心惶惶。
正当大家都认为陛下要查的贪墨案将会毫无进展之时,谁承想竟然出现了大动静,锦衣卫新任千户王相带着一大帮随从浩浩荡荡地走过来。
王相现在已经升任锦衣卫千户,背后有太后和皇帝撑腰,走起路显得是虎虎生威,压根不将这里居住的大臣放在眼里。
到了如今,他发现自己此生做得最正确的事情便是抱上陛下的大腿,这一根一度被人瞧不起的大腿着实是太粗了。
“快!快关门!”
万府管家守胡同口,在看到王相领着人朝着这边过来的时候,吓得当即便往家里跑,刚跑进大门便急忙吩咐道。
虽然他一度十分镇定,每一笔银两都是仔仔细细的,再怎么都不该轮到他们的头上,但架上不住心虚。
作为堂堂十年首辅之家,哪怕他们万府清廉如水,下面的冰儆、炭儆和别儆都已经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即便他们万府没有任何贪墨行为,但想到库房里面那一箱箱金银珠宝压根讲不清,毕竟没有哪个清官能有这么多家财。
陈准那五十万两,真的只能拿来糊弄天下人,那个阉竖配不上大明第一贪的称号。
“呜呜……”
“怎么办?该怎么办?”
“早让老爷别拿太多,现在抄家了,呜呜……”
……
锦衣卫朝着这边而来的消息传到万府的后宅,一大帮女眷预感到要大难临头,不由得抱头痛哭起来。
万家今年亦算是一个多事之秋,由于老夫人过世,长媳跟随长子万翼扶灵柩回了四川老家,而今后宅可谓是群龙无首。
现在祸难降临,整个后宅显得乱成一锅粥般,在那里不断地相互埋怨起来。
“难道不是我们家?”
管家看到外面久久没有动静,透过门缝看到外面并没有来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小门溜出去查看究竟。
事实上,他确实是想多了,王相虽然经过这里的胡同口,但并没有带着人马拐进来,而是继续朝西而去。
“呜呜……”
“早知不嫁你们李家了!”
“造孽啊!老娘都四十了,还要到教坊司!”
……
相似的情况陆续传来,只要是锦衣卫所经之处,前面宅子的后宅无不是一场场女眷的哭声传出来。
由于这里离午门的距离最近,故而这是一个寸金寸土之地,而这一带府邸几乎都是属于当朝大员之家。
现在都不清楚陛下是要抄谁的家,王相带着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一路向西,结果女人的哭声不绝于耳。
只是路终究有尽头,而王相带人拐进了鲤鱼胡同。
“不,不可能,陛下不可能有罪证!”原户部尚书李敏得知锦衣卫从胡同口拐了进来,顿时面如死灰般地道。
自从上次顶撞陛下而被勒令闲住后,他并不甘心自此跟权势彻底无缘,故而还是选择苦苦挣扎和等待。
只是事态的发展出乎所料,陛下经过夺门风波彻底掌控了军队和朝局,而他亦是不得不递上辞呈。
原本他都已经将回乡放上了日程,但哪里知道陈准的案子引发了连锁反应,在那帮可恶的文臣煽风点火之下,陛下竟然想要在朝堂找肥羊下刀。
或许其他人并不知道他有多肥,但想着那个地面都被压下去一尺的库房,却是知道自己便是陛下急需的肥羊。
“别愣在这里,即刻拿着我的书信去……去找李嗣!”李敏扭头望着旁边的心腹,当即便支使道。
到了这一刻,他是恨透了徐溥那个老匹夫。
自己为他挨刀不说,当初真不知道他在东宫是怎么样教导学生,陛下竟然已经意识到他们文臣才是天下第一大贪。
一个从小生活在深宫中的小屁孩都教不好,简直就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
自己的心腹刚刚离开,管家则从前院火急火燎地跑来道:“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上门了?完了!”
李敏的眼睛顿时变得空洞,最后的一丝侥幸消失,自己终究还是无法避过这一劫,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财就要给陛下填充内库了。
“老爷,你怎么流泪了?”管家来到近前,当即困惑地询问道。
李敏用袖子抹干眼泪,却是迅速振作起来道:“你将中门打开!我倒要瞧一瞧,陛下凭什么要查抄我的家,这是要搞暴政了吗?”
“老爷,错了,锦衣卫抄的不是咱们李府!”管家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认真地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