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都海想要维持住北元的局面,压根没有跟大明开战的资本,反倒还得依仗于大明这边的相助。事到如今,最有效的缓冲之人仍旧是这位原来的北元公主伊克锡。
伊克锡听到不是要将自己赶走,显得幸福地依偎在朱祐樘的臂弯处,却是轻轻地点头同意了朱祐樘的安排。
朱祐樘知道现在的局面其实是一个入侵蒙古的机会,若刺激满都海跟自己开战,那么整个北元在孤儿寡母的情况下,很容易便分崩离析。
只是他终究是大明的皇帝,亦得考虑着大明财政的问题。
且不说征服蒙古需要付出多少代价,而今正在开发东北粮仓,即便将蒙古纳入进来亦没有资金再行开发。
正是如此,大明以低成本持续一个混乱且动荡的蒙古,这才是最为符合整个华夏的利益,亦可避免不得不向广大的百姓加税。
北边的风吹绿了草原,但透着几分萧索。
达延汗的遗体被一支亲卫带往了草原深处,竖埋在掏空的楠木中,在一头母骆驼面前杀了它的幼崽,引得母骆驼落下了眼泪。
这个时代终究是残酷的,不论是多么荒唐的矛盾,很多事情往往都是通过拳头来解决。跟士太夫所向往的共享太平之福不同,游牧民族则是习惯于抢掠。
脱火赤是满都海麾下的第一大将,此次奉命率领十万铁骑前来大同叩关。起初是兴师问罪,但现在达延汗已死,那么自然是要替达延汗复仇。
由于某些原因,虽然早几日已经到了这里,但一直迟迟没有得到满都海所下达的进攻命令,故而一直跟大同军对峙。
只是现在大军的军粮已经无以为继,便派出了一个前锋营探路,准备从溃墙杀入大同边地烧杀抢掠。
“百姓已经进入城堡避难!”
“其他各路援军已经就位!”
“所有火炮已经部署完毕!”
……
现在的九边将士的面貌是焕然一新,不论是这么多年的治军,还是东北战事频频告捷所带来的压力,毅然不畏惧这一场战争。
其实大同方面一直没有忘记他们跟蒙古的仇恨,即便两国处于蜜月期之时,亦是预感到终究有一战。
虽然蒙古此次大军压境出乎意料,但他们亦是早已经做足了准备,凭着夯实的粮仓和先进的武器,完全无畏于这支来犯的蒙古大军。
正当战事一触即发之时,一只雄鹰由北而来。
脱火赤虽然已经知晓达延汗因伤去世,但内心亦没有丝毫的波动,毕竟他一直所效忠的对象是满都海。
在看到满都海的来信后,却是暗叹一声,而后对着大军命令道:“大汗过世,今有部落竟欲叛变,咱们即刻回去拥立新汗!”
满都海已经做出了选择,并没有效仿武则天的做法,而是决定拥立自己的儿子阿着为北元的新可汗。
只是这个事情终究还是出现了争议,且不说刚刚三个月的阿着能否活到成年,一些人亦是想要趁机夺取汗位。
“退了!”
“蒙古大军退了!”
“经查蒙军大营已经没有人了!”
……
大同方面时刻监视着蒙古十万大军的动向,蒙古十万大军刚开始撤退便被他们所知悉,而后便探察到那里已经是一座空营了。
此时笼罩在天空的乌云散开,一道道金灿灿的阳光落在这一座横亘在草原和群山峻岭中的长城上。
大同府城,总督府。
现在坐镇这里的是宣大总督陈坤,从昔日小小的广东司郎中到现在的宣大总督,离六部尚书已经是一步之遥。
只是在这个以军功论晋升的时代,虽然他将大同和宣府经营得有声有色,但跟原辽东总督刘宣的境遇却是差得太远。
陈坤虽然年过四旬,但亦是多了一些白发,看到刚刚送来的军情并不感到意外:“如果是达延汗执权便有可能会打,但而今的满都海是肯定不会打的!”
“亏我们准备这么周全,结果他们竟然撤退了!”大同总兵陈坚其实是想要开启这场战事,显得有些失望地道。
陈坤看着当年这个悍不畏死的副总兵仍旧保持血性,却是苦涩地微笑道:“陈总兵,你难得不觉得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吗?”
“鞑子狼子野心,唯有除之,方能以绝后患!”陈坚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厌恶,却是表达自己的观点道。
陈坤知道陈坚世代是边军出身,亦是了解他那份世仇:“大明开国至今,虽然胜了鞑子很多回,但大同将士和边民亦是损失惨重。即便此次开战,亦得牺牲不少将士,这其实是咱们的顽疾。而今咱们的皇帝雄才大略,即便没有开启战事,但已经将蒙古玩弄于鼓掌间,岂不更为精妙?”
“总督大人,而今都是陛下的布局?”陈竖其实是一个聪明人,当即有所明悟地道。
陈坤望向已经洒在门槛上的阳光,朝着紫禁城的方向望过去:“若不是陛下,北面焉能有如此良好的局面?本督知道你很想杀鞑子解恨,但咱们亦得为天下苍生考虑,今咱们大明有了海西三卫和建州,短期根本无力再吃下蒙古!即便是要除掉鞑子,那亦不该是现在,咱们不能做因私废公之人!”
“总督大人教训的是,卑职确实要以大局为重,要遵照陛下的心意!依您之见,陛下是否会如大宗那般北征呢?”陈坚想到现在越来越好的局面,又是认真地询问道。
陈坤不再是那个笑得跟弥勒佛般处处巴结于人的小小郎中,而是一个深谋远虑的宣大总督:“陛下雄才大略,岂不知鞑子狼子野心,是大明的第一心腹大患!只要陛下不遭奸人暗害,咱们大明不仅会开创盛世,囊括关外亦是指日可待。”
“多谢总督大人解惑!”陈坚虽然痛恨那个驸马王增,但内心还是兴奋地拱手道。
陈坤将陈坚的兴奋看在眼里,只是此刻十分沮丧地叹息道:“那个位置看来是属于那个家伙了!”
陈坚微微一愣,却是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位宣大总督虽然军事能力一般,但却是一个睿智的人,恐怕这话不是无的放矢。
第三百八十三章 血染九族,至材当赏
时至三月,明媚的春光从南到北洒满神州大地。
在谷雨前后,华夏的春耕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一望无际的田野充斥着辛勤的身影,老黄牛发出悠长的哞哞声。
随着京城成为世界的纺织中心,不说京畿之地,哪怕整个北直隶地区,越来越多的农户开始种植经济作物棉花。
在需求和供给两端出现巨大变化的情况下,现在京城米价已经有所上升。
百姓其实并不傻,棉花市场现在仍旧是供不应求,种植的收益十分可观。哪怕米价再上涨一倍,棉花的收益完全可以抵消米价上涨这种不利的影响,故而大多数人仍旧选择种棉花。
这种结果对底层百姓其实是有利的,由于京城米价走高,亦给普通种植稻谷的农户带来可观的收入。
“种棉花能卖大钱,种粮食亦有人收,日子何其乐哉!”
“原以为朝廷不要年年加税便是好朝廷,但谁想到本朝还能给咱们吃饱穿暖!”
“何止吃饱穿暖,现在咱们村有近半的人家都翻修新房,越来越多孩童被送进了学堂!”
……
面对现在良好的经济大环境,而今越来越多的百姓有了盼头,正在劳作的农夫们亦是不由得纷纷发出了感慨。
生活在这个时代,飞机大炮对底层百姓其实太过于遥远,最好的日子还是能够吃饱穿暖。而今稳步发展的大明王朝,却是让他们心里越来越踏实,自然会更加爱戴现在的皇帝。
北京城,清晨的雾气笼罩着这座古城,而城西的街道正呈现一股肃杀之气。
一排排的囚车正往西市而去,身后还有一帮被绑着押送的囚犯,近二百号人正被押送刑场。虽然今日已经是斩首的第四天,但事情仍旧没有彻底完毕。
王增派人行刺皇帝未果,此举注定是要被株连九族,而其本人更是要接受凌迟之刑,照律应剐三千六百刀。
弘治朝的第一位受凌迟之刑的是原黎朝使者黎广度,只是那时仅是黎广度一人受刑,而今受王增牵连的九族人数近千人。
“王增当真是可恨至极!”
“幸好皇帝没事,不然真想生啖此人的肉!”
“大明好不容易出了明君,不想竟然有如此歹毒之人!”
……
面对这一阵规模空前的杀戮,正在街道围观的百姓并没有丝毫的同情,心里更多是一种侥幸,同时对王增进行谴责。
“行刑!”
行刑的流程早已经轻车熟路,刑部官员看到成百的犯人被押到刑台前,便一一核对身份,而后由临斩官丢下令牌。
“冤枉啊!”
“我们真的不知情!”
“王增并非我王氏族人,还请法外开恩啊!”
……
在看到落地令牌的时候,王氏族人却是大呼冤枉起来。
不论是在京城的王增九族之人,还是居住在北直隶辖内束鹿县的王氏宗亲,亦或者是张氏的家族,近千号人已经被押赴京师。
面对着这一场无妄之灾,王氏宗族却是不断地哭爹喊娘,同时爆出了一个大瓜。
张老太年轻之时生得花容月貌,其实是京城有名的大美人,受到众多勋贵子弟和年轻士子的追捧。
后来嫁进了王家,但张老太跟王瑛的夫妻感情并不好,甚至后来还一度传出红杏出墙之事。
原本这种传闻不该信,但王瑛当年因军务在外,结果大半年再归来的时候,张老太竟然生出了王增。
王增跟王瑛的相貌和体型简直两个极端,所以大家纷纷怀疑王增并非王瑛的种,甚至为此还出现过很大的纷争。
却不知其中是否真存在什么误会,还是靖远伯府顾及自己的脸面,最后这个事情是不了了之,甚至禁止大家再谈论此事。
十分诡异的是,王增明明从小十分聪慧,亦是早早考取了生员的功名,但竟然成为了驸马的重要人选。
本朝的驸马早已经风光不再,别说出身靖远伯府的嫡子王增,哪怕普通人家有考取进士功名机会的年轻人都不会选择入赘天子家。
结果在靖远伯的运作之下,王增竟然沦为政治联姻的工具,让这个很可能是野种的王增娶了嘉善公主。
现在旧事重提,王氏族人一方面是想要进行自救,另一方面亦将这件被隐瞒了二十余年的丑闻捅了出来。
这个事情其实已经传到了宫里,当朝首辅刘吉显得态度坚定地道:“这种事情是真是假并不重要,王氏一族的人不管知不知情,王增是否为王瑛的亲儿子,亦得株连王增九族以正朝纲!”
朱祐樘自然不可能开这道口子,若因为王增是私生子的身份便免除这九族的屠杀,那么难保有人效仿。
正是如此,哪怕王增真的是靖远伯府的野种,王氏一族同样难以逃脱被株连九族的下场。
噗!噗!噗!
刀锋闪过,一道道鲜血高高溅起。
包括靖远伯王宪在内的王氏族人无一幸免,这场九族的大屠杀宛如王朝最恐怖的杀人机器,却是斩得人头滚滚。
王增需要被凌迟三日,凌迟之刑在今日结束。
面对这种非人的酷刑,他其实亦是后悔了,只是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喉咙早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他其实知晓自己极可能是私生子的身份,不过并不打算向命运屈服,一度成为可以颠覆政权的存在。
只是他终究低估了对手,亦是高估了自己,却是遭到了最为残暴的刑罚,亦连带着王氏一族和张氏一脉陪葬。
到了这一刻,他虽然亦是感到后悔自己拖累了王氏一族,想要做一个混吃等死的驸马,但一切终究还是太晚了。
在王增断气的时候,一个头戴斗笠的人悄悄地离开了,似乎是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