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看着外面的榆钱树,又想到身处扬州,便是微微一笑:“画舫乘春破晓烟,满城丝管拂榆钱。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雨过隋堤原不湿,风吹红袖欲登仙……”
“陛下若非帝王,定是青楼最受欢迎的才子了!”静妃早已经领教到朱祐樘的种种厉害之处,不由得轻轻一笑。
朱祐樘习惯性地将佳人搂起,却是进行试探道:“听闻今年苏州花魁乃百年一遇的大美人,各种技艺俱为顶尖,今仍为处子之身,只盼朕前去采撷。你说朕陪你到了苏州,该不该去一趟呢?”
“陛下,臣妾怎么觉得你又在算计呢?”静妃伸手搂着朱祐樘的脖子,却是歪着脖子似笑非笑地道。
朱祐樘看着怀中的美人,却是不由得一愣:“朕算计?”
“陛下既不忧虑子嗣,又不是好色之君,岂不是另有所图?”静妃的眼睛很漂亮,却是闪过一抹聪慧地道。
“朕只是想看你是否生妒?”
“臣妾自认不输于她!”
朱祐樘的欲望被点燃,便抄起静妃朝已经布置好的龙床走去:“是吗?朕倒要瞧一瞧,爱妃今日是否有长进!”
话分两头,一众知府知州走出驿站大门。
原本因刚刚面圣而略显疲惫的面容,在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脚步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当即变得惨白如纸。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不远处那具被斩首的尸体上,尸体周围的血迹还没有干涸,形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河。
那个落在地上的头颅既熟悉又感到陌生,正是刚刚还跟着他们一起进去的凤阳巡抚李木,让这群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知府们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这……真的死了啊!”
“此种恶人,你们认为值得同情吗?”
“我族女子被外夷欺负,这些简直是禽兽,当斩!”
……
徽州知府方伯松等知府在一阵惊慌过后,亦是迅速调整自己的心态,对被斩首的凤阳巡抚李木进行了谴责。
虽然皇帝雷厉风行般的斩首让人心惊,但平心而论,像李木这种充当保护伞让我族女子被外夷欺负的禽兽,简直是死不足惜。
“各位大人,下官辖区还有一些急事要处理,在此先行告退了!”徐州知州徐望相反而看到天子的赏罚分明和雷厉风行,便是率先告辞道。
扬州算是南直隶的中心地带,而徐州在南直隶的北端,却是有着不短的距离。
“他这是急不可耐了啊!”
“都说徐望相是官迷,今日一见果然所传不虚!”
“咱们别在这里说话了,都可去努力一把吧,可别让他得了好事!”
……
徽州知府方伯松等知府看着急于离开的徐望相,却是已经猜到徐望相的心思,不由得纷纷进行贬低和警惕道。
徐望相就像是一条鳗鱼,在场的所有官员其实都坐不住了。
以他们对徐望相的了解,此次必定是要全力以赴,甚至会做到辖区的商铺没有一家敢再收受白银。
且不说他们都想要争得凤阳巡抚一职,此次面临两个免官名额的压力,所以都要以徐望相为目标。
若是他们此次成功禁银,便能以辖区的优势抢得凤阳巡抚一职,但辖区越大必然容易出现的破绽更大。
正是如此,他们知府有利亦有弊,接下来只有全力以赴了。
“走!”
在场的官员此次都是轻装而来,现在知道是争分夺秒的时刻,特别看到徐鸿竟然骑马返回松江,却是纷纷赶回自己的辖地。
原本已经是黄昏时分,除了扬州知府回到扬州城办差外,全都抱着赴死般的决心返回自己的辖区。
他们感到自己头上凉飒飒的,是那般的不自在,只是这反而像是紧箍咒,让他们心知要么被地方乡绅欺负,要么就是不死不休。
南直隶,十四知府和四位知州都像被打了鸡血般,注定将会掀起一场大风暴。
第四百五十八章 疯狂知府,帝使问罪
徽州府,这是南直隶一个十分重要的府治之所,下辖歙县、黟县、休宁、祁门、绩溪、婺源六县,治所在歙县。
方伯松在路途中没有半点耽搁,乘坐马车披星戴月返回徽州城。
刚刚进到府衙的签押房,仅仅咕咕咕地喝了半壶茶,便准备执行朝廷的禁银政令,决定对徽州城所有行银商铺进行查封。
整个南直隶十四府和四个直隶州中,其实最难缠的是徽州府,因为这里有着一群庞大的商人群体——徽商。
虽然徽州府位于江南,但地区中多是山地,当地的粮食依靠外地米进行补充,便导致很多普通人只能冒险出外经商谋生。
朝廷至今仍旧坚持开中法,所以很大部分的盐利属于晋商,而徽商并没有胡宗宪、胡松和许国等重臣的支持,所以现在徽商的规模和影响力都不属于顶尖。
不过商人重利,徽商自然不例外。面对朝廷的禁银令,他们亦是联合一起违抗朝廷的禁银令,甚至一些商铺仅支持白银交易。
方伯松深知面临着地狱级的难度,但是已经下决心进行尝试,务必要保住自己来之不易的乌纱帽。
“大人,咱们徽州府跟其他地区不同,做这事真的要得罪很多人的!”胡师爷得知刚刚归来方伯松的决定,显得十分认真地提醒。
方伯松现在头上没有乌纱帽有一种说不清的不自在,眼睛闪过一抹恨意:“得罪人?老子乌纱帽都要丢了,还怕得罪谁?即刻将城中仅支持白银交易那几家列出来,本府今日便从这几家着手!”
名单已经是现成的,毕竟禁银令是去年的政令,但想要实施亦遇上了种种问题。
“第一家是您表舅的!”
“哪怕他是我爹都没用!”
“第二家掌柜的族叔是兵部郎中!”
“他的族叔是兵部尚书都拦不住老子!”
“第三家是你同年好友家里开的店铺!”
“哪有同年好友要害老子丢官,啥都不是!”
……
方伯松已经是六亲不认,以前十分看重的官场关系,现在压根不再放在心上,而今只想将这个皇差办好。
谁挡着自己保下乌纱帽,谁便是他这辈子最为痛恨的那个人。
徽州府的衙差有着上百号人,只是这些衙差人员的成分很复杂。
方伯松是一个懂得管理的官员,亦是郑重地承诺道:“若本官做了巡抚,我不会亏待你们,人人都有赏!只是丑话说在前头,若谁敢坏了老子的好事,休怪老子翻脸无情!”
“谨遵府谕!”在场的衙差已经感受到方伯松执行禁银令的强烈意志,亦是规规矩矩地回应道。
黄昏时分,徽州城的晚霞刚刚洒满青石板街道上。
徽州知府方伯松一袭官服,面容严峻地率领着一队衙差,浩浩荡荡地穿过渐暗的巷子,直奔城中最有名的酒楼——醉仙居。
李绅是徽州城内的富商巨贾,亦是当地颇有声望的乡绅,醉仙居更是名声在外,往来商贾络绎不绝。
虽然禁银令早已经颁发,但醉仙居不仅熟视无睹,而且还拒绝弘治银元交易,成为整个徽州府违反禁银令的顽固分子。
倒亦是难怪,李绅世世代代经商攒下不菲的家业,一旦禁银令被顺利执行,那么他将是整个徽州府蒙受损失最大的那个人。
正是如此,即便是在徽州府冶下的徽州城中,亦是公然违抗着朝廷的禁银政令。
“给本府将这座酒楼查封!”方伯松已经决定拿李绅开刀,来到这座四层的醉仙居前,便是大手一挥。
随着一声令下,衙差们如狼似虎地冲进酒楼,然后蛮不讲道理地撵走在这里用餐的客人和一众伙计。
现在正是用餐的高峰时刻,这个举动无疑让醉仙居蒙受很大的损失。
李绅闻讯匆匆赶来,看到眼前酒楼空荡荡的景象,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方知府,好大的官架子,不知因何要唱这一出,本员外记得不曾开罪于你!”
“李员外,朝廷推行禁银令,旨在防海外白银洗劫我大明财富。然已近一年,你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今日本府依法查封此楼,你有何话可说?”方伯松显得中气十足。
李绅的脸色骤然一黑,虽然不知对方为何突然如此强势要执行禁银令,却是透着几分威胁道:“你非要做到这一步吗?你应该知晓,今徽州府内,无人愿行此令!”
“天子南巡,此令势在必行!若胆敢违抗天子令,目无君上者,本府定严惩不贷!”方伯松想到觐见天子的场景,却是没有丝毫退缩。
对方的依仗是地方官绅集团的势力,但现在自己不仅仅是徽州知府,背后更是站在大明天子,岂有再退让之理?
李绅看到方伯松是吃了秤铊铁了心,眼珠子一转,突然自信一笑:“方知府,你莫是不记得在上任之初,可是拿了鄙人的一点东西呢?”
“本府原封不动悉数退还。即刻查封此府,胆敢违抗,依法查办!”方伯松的脸色骤然一黑,便是大手一挥。
李绅脸上的笑容一僵,眼睛闪过一抹恶毒之色,万万没有想到方伯松竟然真要一心执行禁银令。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整个徽州城处处充斥着方伯松的身影。
只要找到敢于流通白银的商铺,便带领衙差直接进行查封,直到被查封的店铺整改才允许重新开业。
经胡师爷的提议,徽州府衙特意收取了保证金。一旦重开的店铺再敢以白银结算,不仅重新查封,而且还没收保证金。
在方伯松六亲不认的执行力下,此次徽州城的禁银政令取得了不错的成效。
只是徽州府除了歙县,还有黟县、休宁、祁门、绩溪、婺源五个县城,这五个县城同样是朝廷考核的对象。
“若本府被革职,便是整个徽州府无作为,你们六个知县以为吏部能不追究吗?此次天子南巡,这是对咱们整个江南执行力的不满,咱们作为臣子当真要让君父雷霆大怒吗?听本府一次,咱们为天子办好这个差事,赢得天子对咱们徽州府的刮目相看!若本府做了凤阳巡抚,亦绝不会亏待诸位!”方伯松是一个有口才的官员,对六个知县进行洗脑道。
六个知县都是聪明人,知晓事情正如方伯松所言那般。
一旦方伯松被摘了乌纱帽,便是整个徽州府的政治污点,他们的日子必定不好过。即便不被革职,前程亦是毁了。
各个知县在权衡利弊后,亦是纷纷加入了查封行列。只是他们自知能力有限,若是遇到不敢招惹的刺头,则直接交给头更硬的方伯松。
大明建国一百多年,各地已经陆续诞生一些大家族。这些家族坐拥大量的窑银,注定是禁银令的阻碍者,更是仗着自己的特殊身份不将地方官员放在眼里。
休宁城,这里的知县和衙差都被揍了,而揍他们的人是程家。
程敏政受儿子程壎所累,而今辞官在休宁城养老,但其弟程敏德现在官居薪州判官,所有程氏简直是休宁府的天。
现在休宁知县要查封他们名下的程氏丝绸店、茶叶店和棺材铺等,自然遭到了程氏族人和家丁的围殴。
若是其他朝代或许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但在这个重文轻武的时期,小小举人出身的知县根本不值一提。
方伯松闻讯轻装简从赶来,身着一袭绯色的官服,衣角随着他急促的步伐而翻飞。
他率领为数并不多的衙役,气势汹汹地冲向程家经营的丝绸店铺,便撵走店里的客人和伙记查封店铺。
程家丝绸店铺位于休宁城最繁华的市集之中,这里迅速成为争斗的中心。
程家现在的当家人程敏行,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他得知消息赶过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屑的冷笑。
他的身后是一群身着黑衣的家丁,手持棍棒,还有护院带了刀具,摆出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架势。
“你们程家当真厉害,竟然胆敢对本府拔刀相向,有种便往本府的脖子抹一下!”方伯松身材矮小,但眼中透出的狠戾之光地挑衅道。
“方伯松,你这狗官!”程敏行并不想走到那一步,便大声辱骂道,“你凭什么查封我的店铺?真以为我程家没落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