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府,你如此奢靡,不怕咱们徽州府乡绅联合弹劾于你吗?”李绅自以为抓到方伯松的小辫子,便是阴着脸威胁道。
白银是何等高贵之物,即便是大富大贵之家,亦不会做出这种行为。
偏偏地,这位徽州知府不仅承认收了他们的银两,而且竟然用白银铸造溺器,这分明是大明贪官的反面教材。
方伯松发现对方领悟不到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便冷冷一笑:“白银乃贱物,汝等赠于本府,本府岂能贵之。今朝廷禁银,诸君当以本府为榜样,莫要让此等贱物流通于市!若是此等贱物不知如何处置,汝等亦可送于本府,本府铸造溺器好赠送他人。”
这话无疑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亦是一种啪啪啪的打脸。
他们原以为将他们赠送银两的事情捅出去,方伯松必定是在劫难逃,不想原本视若珍宝的白银遭到皇帝的重新定义。
既然白银是贱物,那么方伯松自然就没有收受贿赂一说,铸造溺器可谓是响应朝廷的号召。
“某人明明贪墨,如今竟不被治罪,当真是千古奇闻!”程德行已经领会其中的真意,却是恨恨地挖苦道。
若白银为货币,方伯松的贪墨金额远远超过八百贯,都已经足以斩首三次。
只是现在皇帝为了推行禁银令,竟然对方伯松的罪行不闻不问。按这种衡量方式的话,他们自以为捏着地方官员七寸的贪污方式,现在已经通通失去了作用。
方伯松的眼神冷厉如刀,声音洪亮而坚定:“李绅、程德行,还有在场的诸位,你们可知罪?”
他的声音如同雷霆一般在雅间内回荡,让乡绅们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突然想到了自己这些年的犯下的罪行。
方伯松直接历数他们的罪行:“你们当真以为本府这些年真的一无所知?李子滔,你强占邻居李四的田,致其急气攻心而死。张宏忠,你勾结盗匪绑李子滔儿子索取钱财,此事匪首过江龙已经招供。孙仲树,你自恃举人身份鱼肉乡里,亦已是罪行累累……在座诸位,你们的所作所为,天理难容!”
随着方伯松的声声控诉,在场乡绅们的恐惧愈发浓烈。
若是方伯松冤枉于他们还好,但偏偏都是事实,甚至一些事情根本无从抵赖。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一场灾难即将降临到他们的身上,眼中的惊恐之色难以掩饰。
“方知府,做人留一线!”程德行是这帮乡绅的领军人,阴沉着脸进行警告。
方伯松想到自己险些被对方害死,显得戏谑地回应道:“程德行,你跟李绅妻子私通一线,真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吗?”
李绅一直在旁边吃瓜,而今听到这个爆料,显得十分震惊地望向程德行。
程德行先是一惊,而后进行否认,但看出端倪的李绅扑过来抓他的脸,导致他不得不跟李绅打到一起。
刚刚还是同一阵营的两个人,现在已经是生死之敌,两人很快双双挂彩。
“知府大人,求您饶了我们吧!我们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一名乡绅突然跪倒在方伯松面前,声泪俱下地求饶道。
他的求饶声仿佛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其他乡绅们也纷纷跪倒在地,哭喊着求饶。他们平日里虽然嚣张跋扈,但此刻却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无助和可怜。
然而方伯松并未因此动摇决心,却是轻轻挥手:“将他们通通送进府衙大牢,本府要逐一进行判决!”
在场的捕快已经等候多时,当即上前将这帮乡绅锁走。
乡绅们的哭喊声、求饶声在夜空中回荡着,终于意识到皇权和官权的可怕,却无法改变他们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
只是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现在刀子架脖子才知道后悔,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天子南下,加上对他们一定程度的鞭笞和纵容,导致十四位知府和四位知州宛如疯狗般咬向了方乡绅集团。
其实不仅是徽州府,其他十三府和四个直辖州都像铁了心般,一改之前磨洋工的做法,而是纷纷强有力地执行朝廷的禁银政令。
特别白银被皇帝重新定义,废除了货币的地位,所以他们解除枷锁便可以肆无忌惮,却是将心中的怒火狠狠地发泄在地方乡绅身上。
现在他们只有一个念头:敢阻拦禁银令的人,通通都下地狱。
第四百六十章 双标帝王,血染陪都
正当整个南直隶的大地掀起打乡绅的风潮之时,作为核心地带的南京城亦是迎来了一个小高潮。
南京城建造始于元朝至正二十六年,完工于明朝洪武二十六年,历时长达28年。虽然沦为陪都,但其规模之大在华夏历史堪称都城之最,面积逾230平方千米。
这座城市的规划和建设遵循了礼制,呼应了天象,并顺应了自然。
在“中国即天下,天下即中国”的传统政治理念影响下,南京城的布局依照《周礼》的原则,同时参考了“三垣、二十八宿”的星象。
南京城拥有宫城、皇城、京城和外郭城四重城垣,现在的居住人口比北京城先一步突破百万,成为现今世界规模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市。
冬日的太阳冉冉升起,朝霞映照在南京城的古老城墙上,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辉。
南京城中的街道上,早已是人声鼎沸,百姓们纷纷涌向刑场。今日的刑场与往常不同,因为皇帝南巡至此,要亲自监斩一批贪官。
刑场周围,士兵们列队而立,铠甲在初升的太阳下闪着冷光。他们的面容严肃,眼神坚定,确保整个行刑过程的秩序井然。
“老天有眼,这帮贪官总算遭到报应了!”
“一直盛传当今天子圣明,若能一见虽死无憾!”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盛传今日天子前来监斩!”
……
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南京户部左侍郎侯瓒的罪行,有人则期待着什么般,正踮起脚跟四处张望。
南京户部左侍郎侯瓒等官员已经被扒去官服,身穿囚服坐在囚车中,正被官兵押到刑场的刑台上。
即便是在南京混吃等死的官员,亦是普通百姓所仰望的存在,但此刻周围的百姓看到这些官员已经少了那份敬畏,因为这些贪官即将被推上断头台。
朱祐樘刚刚进入南京城之时,南直隶总督内阁大学士王越便呈交了一份名单。
王越在南京城自然不可能仅是养伤和养病,而是一直都在暗地里行动。
他清洗的对象是南京官场,虽然江南官绅集团势力很强大,但江南官绅集团的强势跟南京官场的支持有很强的相关性。
清查南京的官场,既是为了大明王朝的吏治,亦是要让整个江南官绅集团失去他们所依仗的官方资源。
“南京光禄寺少卿刘栓贪污五千两白银?”
“南京大理寺寺卿贾锗贪污一万两白银?”
“南京户部左侍郎侯瓒贪污一万五千两白银?”
……
虽然南京是养老衙门,但南直隶的一些事务亦会经由这里的衙门处理,所以给这帮官员贪赃枉法的机会。
以南京户部衙门为例,南京郎中出任扬州钞关是定制,而南京户部亦是负责着大明最富庶的南直隶的税收工作。
至于南京的工部,哪怕是要修葺一下南京皇宫,亦或者是祖陵,只要用到银两的地方便有他们的寻租空间。
“这南京官场是该整治了,按着名单都杀了吧!”朱祐樘当时的眼睛闪过一抹狠厉之色,便淡淡地表态道。
跟自己处理徽州知府方伯松等官员的方式相比,如今的做法显得很双标。
毕竟大家都贪墨了银两,为何方伯松等官员啥事都没有,而户部左侍郎侯瓒等官员却要被推上断头台呢?
南京官员跟方伯松等地方官员其实有所不同,南京官员是在侵害朝廷财政,而地方官府则是接受地方乡绅贿赂。
通俗来说,拿乡绅的钱是情有可原,但敢碰朕的钱都该死。
时间回到现在,一阵鼓声响起,刑场的入口缓缓打开。
“那边怎么回来?”
“来了,真的来了!”
“是……是咱们的天子!”
……
在众百姓期待的目光中,只见一队金吾卫护着皇帝的龙辇缓缓驶入,当即引发在场大量百姓的狂喜。
虽然弘治皇帝不受士大夫所喜,甚至时常遭到抹黑,但南京城的百姓亦是感念着当今天子的圣明。
从最初的打击盐价,再到逐渐走低的棉布价格,而今是他们交的税越来越少,无不证明当今天子是一个明君。
至于当今天子残暴,虽然北京那边的情况不明朗,但皇帝通过王砍头和汪狠人对扬州实施一日斩百官便发生在南直隶境内。
对于这个举动,整个南直隶的百姓都是拍手称快,如此的暴君只求多多益善,对弘治从来没有厌恶一说。
天子南巡至南京城,今日要亲临斩监一批贪官污吏,只想说一句——大明有此天子,何愁大明不兴哉?
“草民恭迎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面对出现的大明天子弘治,在场的百姓既兴奋又紧张,显得恭恭敬敬地跪下来道。
龙辇上,弘治皇帝朱祐樘威严地坐着,目光如炬,扫视着刑场上的每一个人。在他出现的同时,周围纷纷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对这个场面已经是司空见惯,今日之所以过来监斩,主要还是想要通过这场屠杀,向整个南直隶传递大明王朝是有天子的。
原本他亦不想劳师动众南巡,但自己再不走动,江南的官绅集团是真以为皇帝仅仅是一座石像了。
记得他南下之时,专门寻得田间的老汉问话,结果人家以为自己是公公,却是直言皇帝在北京城。
一介农夫都存在皇帝呆在北京城的固定思维,那帮出身娇贵的江南官绅集团,更是不认为皇帝南下了。
冬日高悬于空,正直照在这个刑台上。
刑场中央,南京户部左侍郎侯瓒等贪官正跪着,双手被麻绳绑着,他们的脸色苍白,眼神中透露出恐惧和绝望。
当他们看到皇帝身影的时候,眼睛闪过一抹惊慌和悔意。
“陛下,饶命啊!”南京光禄寺少卿刘栓看到了最后的希望,便大声求饶道:“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儿,求陛下开恩,放我一条生路吧!”
南京大理寺寺卿贾锗紧随其后,显得声泪俱下地哭诉道:“陛下,我自知罪孽深重,但求您看在我多年为朝廷效力的份上,饶我一命吧!我愿意倾尽家财,以赎我罪!”
他们一个个地向皇帝求饶,打出感情牌,希望能够打动皇帝的心。然而,朱祐樘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对贪官污吏都没有什么好感。
若不是这帮层出不穷的贪官污吏疯狂地吸着华夏的精气神,又何止落后于世界,最后遭到西方列强的毒打。
即便现在蒸蒸日上的大明王朝,亦得防止王朝的官场腐败。
一旦官场到处都是贪官污吏,即便从海外得到再多的资源,亦会被这些人浪费掉,从而像裁撤市舶司那般走上一条错误的道路。
朱祐樘来到宝座之上,亦是决定当着成千上万百姓发表言论:“此等贪官污吏,欺压百姓,败坏朝纲。今日朕亲自监斩,以儆效尤!”
“陛下圣明!”
周围的百姓听得热血沸腾,亦是恭恭敬敬地附和道。
此时刑场上的气氛瞬间变得肃杀起来,刽子手口含烈酒朝鬼头刀一喷。
身穿蟒袍的王越正襟危坐,在向朱祐樘请示后,便是重重地掷下了令箭。
南京刑部尚书亲自验明正身,抽出插在犯人后面的牌子打了一个叉,而后便掷在行刑台之上。
“爷,请上路!”
刽子手今日的力气显得格外充足,高高地举起手中的鬼头刀,而后青筋暴走般斩向犯人的脖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