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都监立刻堆满笑,一揖倒地:“先杀仇敌,又得美人,当真可喜可贺,也不枉了我那些兄弟出生入死啊。”
朱勋连连怪笑,指着胡都监道:“不必在我面前卖乖,我何曾会薄待忠心肯战之士?要说你的这些兵,也算勇武……嗯?”
他脑子一转,面色突变,瞪起双母狗眼叫道:“你的那些兵,若是得用能战,我还花大钱养税军作甚?凭他们也能擒杀方腊手底的高手?不好了,此事必定有诈!”
话音未落,门外已听人大喝道:“可惜你明白的晚了也!”
外面惨叫接连响起,砰的一声,曹操踢门而入,手中扯着绳头一拽,跐溜一下,方金芝身上那密密麻麻绳索顿时全松,左手递上方金芝的青鸾宝剑。
满脸通红的方金芝狠狠瞪他一眼,挖去口中麻核,一把抽出宝剑,眼含杀气看向朱勋:“朱勋狗贼,今日本姑娘便为表姐讨还血债!”
说罢一剑刺向朱勋,朱勋胖大身体往后一倒,连连翻滚,尖声惨叫:“胡都监快救命。”
胡都监虽也心惊肉跳,毕竟是个武人,望后一跃,将悬挂壁上的单刀抽出,正要去战方金芝,斜刺里一剑刺来,又刁又狠,胡都监一惊,连忙挥刀挡开,看见曹操笑眯眯一张脸:“这位将军,我来陪你过几招!”
刷刷刷一连几剑,杀得胡都监浑身冒汗,再不敢分心,凝神与曹操交战。
里面打的热闹,外面更是沸反盈天。
这寨中还有二百多兵丁留守,却都是些真正不堪用的兵油,看栾廷玉等本事高强,哪一个肯送死,都躲在十丈开外,自家把兵器撞得叮叮当当,口中还大叫:“啊呀,好厉害的壮士,快,一起对付他。”
真正死力上前的,也只有朱勋喂饱的税军。
可惜大部分税军都被派了出去,随身保护朱勋的不过二三十人,虽然敢战,又如何经得住石宝、邓元觉这伙凶神?
曹操和那都监你来我往战了几合,已看清了对方虚实,忽然虚晃一剑,胡都监果然上当,单刀一荡荡了个空,顿时心知要糟,正待乞饶,曹操长剑已刺入他咽喉,胡都监喉中发出咯咯之声,眼睛一翻,就此了账。
曹操在他身上擦去血迹,扭头看方金芝,顿时失笑:这姑娘东一剑西一剑,剑剑都是高明招数,但每每在要插入要害时,微微一偏刺在旁边。
那朱勋不通武艺,已被她深深浅浅刺了十几剑,疼得杀猪般嚎,鲜血滴滴答答撒了一身一地。
被他的惨相影响,方金芝出剑越发手软,似这般杀下去,到明年此时,也未必杀得朱勋。
曹操低声道:“姑娘是要凌迟了他么?”
方金芝脸一红,回头看看并无旁人,低声道:“我本也是个辣手无情、杀人如麻的,只因这厮长得太丑,让我有些不屑杀之!但是我在表姐坟前发誓,要提这厮的猪头回去祭奠。”
曹操笑道:“既然如此,可要武某帮手?”
方金芝做贼般看看外面,声音更低:“那你得保证,与谁都说是我亲手杀的才行。”
曹操点头道:“自然如此。”手中长剑一抖,割破了朱勋喉咙,那厮气管里喷出几尺高的血,双手紧紧卡着脖子,拼命翻腾打滚,方金芝看得心惊肉跳,强撑着不跑,直到他浑身一挺,没了动静。
又听曹操道:“好了,你去割他头吧。”
方金芝瞬间瞪大了眼,浑身都是一抖,支吾道:“要不……再帮我一次如何?你若肯帮我,本姑娘便原谅了你沿路无礼举动!”
曹操嘿嘿一笑,低声道:“非是我要无礼,既然假扮成宋军诈城,自然要学个十成,不然别人如何肯信?你生的这么美,哪个兵士把持得住。”
方金枝顿时红了脸,跺脚道:“总之你这厮不是个好人,宝光大师他们那么多双眼睛,竟没发现你搞鬼,可见必是个惯犯。”
曹操哈哈大笑,反手一剑,斩下了朱勋首级。
那大头噜咕咕滚了一圈,吓得方金芝连退两步,曹操使剑点了点人头:“你提着?”
方金芝果断摇头:“你不妨好人做到底。”
曹操摇头失笑,一弯腰,提起那颗沉甸甸脑袋,往门外就走,方金芝小兔子般跳起来紧跟着他,咬耳朵道:“这都是我辣手无情,亲自杀的,你可千万别说漏嘴。”
曹操连连点头,昂然出门,却见外面满地鲜血,石宝等人早已将反抗者杀个精光。
有分教:血手无情女剑侠,杀人想象已如麻。若非贼子颜值丑,岂会劳人代讨伐?
第85章 雅兴忽来武为酒
眼见知州、统制双双死了,那干假打的兵油子吓得溜个精光。
只剩下被胁迫参与诈城的王老八,和他几名伙伴站在一边,颤巍巍不敢抬头,王老八壮着胆道:“宋大王,你、你说只要我们诈开门,就不、不杀我等,还有赏赐,我、我等不敢要赏赐,只求活命。”
石宝哈的一笑,狞声道:“哼,你求活命,老子们就给你活命么?天下哪有这般顺心如意的事。”
王老八脸色瞬间灰白,手脚都颤抖起来,曹操叹息一声,低声道:“石宝兄弟,这厮们也都是身不由己的,大丈夫言而有信,何必损了自家德行?你只看武某之面,饶了他们这遭。”
石宝虽有杀心,却不愿为此小事和曹操冲突,悻悻点头道:“你这人心慈手软,须比不得我们方大哥那般杀伐果断。”
曹操心道我杀人盈野的时候,你方大哥还在六道轮回里排队呢。杀人又有何难?饶人才是不易。
他也懒得多说,抱拳一笑,扯过那王老八道:“死了知州、统制,不是小事,追查下来,你等几人有死无生。我说赏你,并不骗人,你去统制房中,所搜钱财,便算是我赏赐你等,几人分了,各自天涯去吧。”
王老八等人大喜,一是周全了性命,二是胡统制可是个会盘剥生财的将主,这一笔财发的绝不会小。
一群人你争我抢进房,王老八走在最后,忽然回头,跪下给曹操磕了个头,流泪道:“大王,你此前忽然杀出,逼着我等去诈城门时,我等只是搏那百中无一之生机罢了,没想到大王如此重诺。我等都是无胆鼠辈,不敢追随大王,唯愿大王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其他几个士卒见了,也都跪下磕头,曹操摆摆手道:“不必如此,你等且自去。”
说罢,将手中肥嘟嘟的人头抛给石宝:“你们小姐的斩获。”
石宝连忙接过那头,提起一看,果然是朱勋,大奇道:“小姐竟敢砍人首级?莫不是请武兄代劳?”
“哼!”方金芝大模大样出门来,娇喝道:“本姑娘心狠手辣,血手无情,区区砍个人头,又值什么?”
话虽如此,脸却转去一边,不敢多看那头。
邓元觉呵呵笑道:“找些石灰炮制了,使个皮袋子裹着,回去圣公必生欢喜!武兄,这次若非恰好遇见你,这桩事情还不知何时办成,放着此处有酒有菜,大家痛饮一碗如何?”
听到“痛饮一碗”四个字,李逵响亮的咽了口唾沫。
曹操摇头道:“我等力战数场,若是官兵大队回来,难免冒险。不如带了酒菜,寻个安全所在,大家放宽怀抱喝一杯。”
司行方喜道:“这般最是稳妥。”当即去收拾了些酒肉,几人去后面马廊牵了几匹老马,寻皮囊、石灰装了人头,大模大样离开了军寨。
众人都不熟此间地理,便依旧回到先前藏身小山,寻个平阔处,司行方拾些枯枝碎叶,起了个小小的火堆,拔了些不知甚么药草,丢在其里,不多时,袅袅青烟冒出,味道着实古怪,司行方笑道:“虽是不好闻,却能免蚊虫侵扰。”
曹操周围看了看,果然不见蚊蝇之属,喜道:“再好不过,没了蚊虫,这一夜便不难熬。”
司行方又将所取的酒肉拿出,虽无杯盏碗筷,好在众人都是豪爽之辈,伸手扯肉,抱坛喝酒,口中述说些豪杰事业,一坛酒不过传递了几圈,便即告罄。
石宝没喝痛快,抱怨司行方不曾多取酒水,司行方叫屈道:“拿时你等不帮,吃时又叫不够吃,我须也只有两只手。”石宝瞪起怪眼喝道:“你又不曾问我,怎知道我便不肯帮你?”
曹操生怕他们争吵聒噪,劝道:“我曾听人言道,雅兴忽来,诗能下酒,豪情一往,剑亦赠人!咱们大家都是武人,雅兴虽未必尽有,豪情则必不缺,难得今夜清风明月,又不燥热,幽静山冈,更无杂人,我等讲武为酒,论侠为菜,岂不也是一番佳话?”
方金芝眼前一亮,只觉得这矮汉豪迈中不失雅趣,比之父亲身边的一众好汉,果然大不相同。
邓元觉虽是个酒肉和尚,毕竟有几根禅骨,闻言喜道:“讲武为酒,论侠为菜,这名堂却是有趣!既然如此,和尚不才,先为诸位斟一杯虎骨酒!为何说是虎骨酒,呵呵,只因我这套本事,便是叫做猛虎锻骨功,虽然不能对敌,却可以壮健骨骼,要不我如何使得转这五十斤铁禅杖?”
说罢指手画脚,将他这套功夫如何习练、药水如何炮制,诸般诀窍一一说出。要知这等功夫,对武人而言往往是不传之秘,但这和尚性情豪爽,当真把自己本事当成美酒,分给众人品尝。
众人反应,倒也与喝了酒无二,都是如痴如醉,有听不懂的便问,邓元觉细细解答,丝毫都不藏私。
他这套猛虎锻骨功讲完,足足用了半个多时辰。
司行方跳起身道:“好一杯虎骨酒,端的入口便见滋味。奈何小弟没有大和尚这般好货,嗯,只能敬诸位一杯上不得台面的烧刀子。”
他演说的便是自己的刀法,按他所说,这刀法不同江湖上的诸般刀法,而是直指刀之本质,一旦有所领悟,不均甚么短刀长刀,腰刀朴刀,上手皆能运使如意。
司行方一边说一边拿了朴刀比划,众人都觉受益匪浅。直到讲完,石宝起身道:“你这烧刀子,虽然辣嘴,却无回味,不是上等好酒。我有一壶更上等的烧酒,教你众人尝尝滋味。”
也不管司行方不悦,径直便讲起他的刀法来,开口便自夸道:“非是石某自夸,我这刀法来历不凡,乃是汉末三国时,蜀国五虎大将黄忠传下的刀法,黄汉升仗此刀法,老迈之年大战关公不败,又曾斩了大将夏侯渊,威力可见一斑!”
曹操想起夏侯渊,心中顿时不快,但总不能去怪石宝,自家摇头苦笑:“他这杯酒呵,于我而言,竟是只能独饮的苦酒了。”一边品咂着那思念之苦,一边斜着眼看石宝演示刀法。
当年夏侯渊被斩,曹操起大兵去报仇,曾使大将徐晃、张郃、文聘围杀黄忠,却被赵云冲阵救出。
是时曹操于山上观战,也曾见识黄忠刀法,此刻再看石宝所使,虽然的确不凡,但和黄忠的刀路也只得两三分相似,不由暗想:千年之下,何物不朽?便是这一代代传承的刀法,也早已面目全非矣。
待石宝讲武已毕,众人都衷心喝彩,赞道:“若非这般刀法,那黄忠如何以白头跻身五虎之列?”
石宝洋洋得意,曹操却想起这黄忠乃是长沙太守韩玄之将,韩玄则是刘表旧臣,荆州降了自己后,按理说黄忠也算自己麾下,可惜那时黄忠着实无闻,否则自己早早笼络在手心,汉中也未必便败给了刘备。可见将才正是越多越好——就算自己用不着,也好过在敌人手下焕发光彩。
这般一想,再看邓元觉、石宝等几个好汉,就不免起了些贪恋,但随即又按捺住了,心知此时火候还不对。
这时栾廷玉起身笑道:“你们江南的酒,果然滋味醇厚。但既然到了中原,也该尝尝我们的酒!兄弟不才,为大家斟一碗流星酒!”
众人听这名目都觉好奇,看他从腰间摸出个拳头大小铁锤,掂着笑道:“我这飞锤之法,也有个来历,刚才石宝兄弟的刀法传于黄忠,我这锤若是上溯,倒也是西蜀五虎里的一人。”
众人听了都好奇,唯有老曹牙疼似咂咂嘴,上杯酒苦涩伤人,这杯则是又辣又酸。
果然栾廷玉道:“西凉锦马超,当年和燕人张飞大战一日不分胜负,二人各出暗器,张翼德是用弓箭,马孟起便是用这飞锤!”
说着便将他的飞锤运用之法一一道明,众人听得称赞不绝,石宝尤其感兴趣,甚至索了那锤儿上手,摆弄了半天,又细细问了许多诀窍,这才心满意足,连声道:“栾兄这酒,着实对我胃口!”
接下来庞万春也起来细细说了他的射术,只是弓箭一道,最是易学难精,不少人都有涉猎,但若求出神入化,对天赋要求极高,因此更多听个热闹罢了。
曹操也拿出自家剑术,算作一壶古酒。他的剑也是名家所传,与如今世间剑法大不相同,在邓元觉等人看来,便是“古朴精微,不同流俗”,最感兴趣的却是同样用剑的方金芝,兴致勃勃与曹操请教了许多用剑的法门。
有分教:小山何幸会群英,残火熄时月更清。一夜豪情一夜酒,满天壮阔满天星。
第86章 豪情一往剑赠人
曹操说完,东方已是微明。
李逵站起身,红了半天脸,方呐呐道:“你们一个个,不是这大将的传授,就是那名将的本事,铁牛却没这般鸟说道,若说酒,便算是俺自家酿的村酒、鸟酒吧。”
说完操起大斧头冲了出去,横七竖八一通施展,不到半炷香功夫,已伐倒了七八棵大树,回来把斧头一丢,叫道:“总之也说不来,也不会说,反正就是这么砍木头,砍多了,便自会了。上阵时,也只把对手做棵树砍,废物些的,就是短小枯木,若是你们这等,就是壮实的大树,总之就是砍砍砍。”
众人听了捧腹大笑,邓元觉却正色道:“不可小觑这兄弟,我听说,拳法里有‘看人如草’的讲究,这位兄弟当对手是树,却是暗合了高明的拳理。”
石宝也收起笑道:“说起来这兄弟的本事倒最难得,你看他运斧随心所欲,其实自有一番章法,这乃是天授的本事,难以传学。须知武艺种种招式,都是前人所创,未必与自家性情、筋骨相合,因此学熟容易,练化却难,可这等天授的功夫,天然便契合他性情身体,别有一般厉害处!这虽是壶村酒,滋味倒也不凡,可令我等触类旁通。”
李逵知道这几人都是武学中的大行家,得他们称赞,心中很是高兴,上前拉住二人手臂道:“大和尚,大个子,还有笑眯眯的兄弟和射箭的兄弟,你们四个可都是难得的好汉,何必还回那鸟江南?就干脆跟了我大哥一道回去阳谷县,我们那里好汉多的很,都有惊天动地本事,兄弟们日日一起喝酒打架,不比做神仙还快活?”
方金芝闻言,跳起身道:“黑炭头,你怎敢挖我爹的墙角?我爹要是知道,定要打死你。还有,我们五个人一起来的,为何只说他们四个是好汉,我便不是么?”
李逵道:“呀!大妹子莫怪,却是一时忘了你,你等五个一路来,他四个留下,让你孤身一个女子回去,果然不妥?要不……”一双牛眼下意识看向曹操。
方金芝大怒道:“你挖我爹墙角不算,还要叫我也跟了你哥哥?”
“你可不能跟!”李逵连忙叫道:“我哥哥已有了两个婆娘,若是再多,还如何当好汉?咦,栾教师你是不是没有婆娘?”
栾廷玉差点吐出口血来,瞪直了眼看向李逵,心道你还真是肯疼我啊,眼见这女子和武大哥眉来眼去了好几章,你还往我头上栽?是,我是想要女人,可我不想要武大哥看上的女人啊!
忙不迭摆手:“方姑娘貌如天仙品行端正武艺高强家世不凡,我再奢遮一千倍也配不上,你别往我身上扯,哥哥的志向是成为和石秀一般的奇男子。”
李逵为难道:“唉,我却也有婆娘,若这般,只好让大哥勉为其难,反正两个也是娶,三个也……”
“铁牛不得胡说!”眼见方金芝已经准备拔剑了,曹操连忙喝止,心想我这傻兄弟跟牛皋那厮混久了,居然也有些傻精傻精的意思了,好!这就叫往里傻不往外傻。
虚情假意赔礼道:“方姑娘大人大量,不要怪他,我这兄弟憨的很,决非故意冒犯。”
“哼,”看见曹操求情,方金芝的火气也不知怎的便消弭了大半,把抽出半截的宝剑往回一推,撇过脸道:“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我又岂是小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