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露出笑容道:“我这厢与围妫州的金兵决战,若败,他便进逼云州,围魏救赵,替我解围,若胜,则待我引得胜军往之汇合,一同杀去云州,先抢了杀虎口,再慢慢料理这伙金兵。”
众将见老曹早已成算在胸,均是心悦诚服,齐齐抱拳道:“全凭哥哥做主。”
曹操便令郝思文领兵一千,坐镇妫州,相帮处理宣赞后事——
他于昨夜已派人去取公孙胜,叫他来妫州,替宣赞择个上好阴宅安葬,再做法事化解罪厄。
又细细叮嘱:敌军若大至,事不可为则不为,引军退回武胜关,不必死守城池。
至于余下众将,都随他出发,往武州会师花荣。
妫州至武州二百里,曹操领兵一万二千,沿着羊河而上,途中经过新州,即后世逐鹿县也。
那完颜撒离喝吃他杀败后,一面令人飞报主帅娄室,一面聚拢得三千余残兵败将,战战兢兢驻守新州。
此刻见曹操过兵,不由头皮发麻:我军主力,正攻雁门关,我这支偏师大败,已是重罪,若再放他过去,坏了娄室大事,皇帝岂能饶我?
思来想去,还是鼓足勇气杀出,渡桥而过,就桥口摆开阵势,拦在当路上,做个耀武扬威的姿态,大喝道:“呔!兀那贼兵,大金国完颜撒离喝在此,不想死的,都把屁股朝前,调头走路!”
曹操同这“嚎哭郎君”乃是旧识,此刻不欲露出真身,只藏在大军中,史文恭、孙安等亦不好露面,于是大将秦明拍马而出,指着骂道:“败军之将,只当缩头潜身,以求苟活,如何还敢拦在俺阵前卖弄,再不滚时,可见我掌中这条大棒吗?”
撒离喝怒道:“汝夸棒子大,莫非俺的棒便不大乎?今日便同你试一试,看是你的棒硬,还是我的棒强!照打吧!”
两个三言两语,各自火起,把马一拍,便于阵前交锋。
撒离喝歇了一夜,又饱餐了两顿,气力已复,尤其晓得了好友奥屯扎鲁断后战死,心中惨痛,此刻趁机发泄出来,一条狼牙棒使得虎虎生风。
然而“霹雳火”又岂是浪得虚名的?他这条狼牙棒,南来北往,会过多少好汉,何尝让人一步?
两个叮叮当当猛砸猛打,谁也不使花哨招数,全凭力气相争,大斗四十余合,撒离喝骨软筋酥,连声大叫“且慢!倒有一事,不可不知。”
秦明还当他有话说,棒子微微一慢,撒离喝拨马便走,口中叫道:“南蛮子,好气力,今日你等人多,待我大军杀到,再同你分高低。”
秦明哪里肯放他?大笑道:“女真野人,也会耍诈么?不必待甚么来日,我和你一个对一个,直死一个方罢休。”
他也是胆子包身的勇将,一匹马,一条棒,追着撒离喝,直撞入他阵中去。
撒离喝以女真语大叫:“给我杀了他!”那些女真兵卒也都是凶悍的,四下里涌上来,枪戳刀砍,硬生生截住了这员虎将。
老曹望见大惊,生怕他失手,连忙下令进攻,杜壆、厉天闰两个打头,全军做一个双龙出海的势子,直直扑了上去。
撒离喝却是早想好了退路,见他大军一动,当即引兵一退,直退往桥上去,却并非过桥逃路,而是守定半截桥面,与追上桥的西风军大战。
这便看出撒离喝凭什么做到一路偏师的主将了!
他人马虽少,却大半都是打老了仗的女真虎卒,战力之强,横绝天下,此刻在桥上驻守,顿时借了地利,抵消了曹操人多势众优势,虽有数倍兵马,也只能派遣小股人马,和他对面厮杀。
曹操冷眼观战,片刻便看出撒离喝的用意:西风军已战死了近百,女真兵不过死了七八个,连忙下令退兵,一面令弓箭手阻挡金兵追击,一面指着桥道:“哪个兄弟去与他行个绝户计!”
关胜、石宝对视一眼,双双下马,龙行虎步,来到桥前,奋起神威,挥刀猛砍。
那桥虽然宽阔,毕竟是座木桥,建成已有百余年,一年年披霜待雪,早不复先前坚固,如何吃得住二将神力宝刀?
左右不过七八刀,但听哗啦一声,桥身大溃,桥上二百余女真兵,都在惊呼声中落水。
这些女真兵披着铁甲,入水便成秤砣,只来及吐出一串泡泡儿,便直往水底沉去。
撒离喝大惊,不料自己苦思冥想的好计,竟被人轻易瓦解,只恨此桥不是石桥,一时也无可奈何,眼睁睁望着对岸整顿了队伍,大剌剌向西而去,咬牙切齿半晌,也只得暂时收兵回城。
老曹领人马走得两三日,抵达武州。
花荣果然已夺了此城,他是个把细的人,四面八方都把斥候派出百里,听说曹操兵至,连忙出城相迎。
兄弟们相见,自有一番欢喜,各把别后事诉说,花荣等听说降了张觉,又得了慕容家宝藏,都是欢喜不胜,后来听说折了宣赞,又忍不住垂泪。
花荣禀告道:“前番同关胜哥哥,各自取了二州,得知宋军正在应州大战,不知该去帮忙,还是坐视,正自迟疑,他却已大败,打探消息,竟是辽主降了金邦,我二人兵少,不敢分兵守城,便退回了妫、儒。”
曹操道:“宋军十五万,其中多有精兵猛将,金兵虽然勇悍,听说不过来了两万,因此他这一败,着实蹊跷,我已令马灵、时迁前去打听。不过他既来了,总不好就此把山后九州让他,耶律延禧既然无心守土,我便干脆笑纳。”
花荣叹道:“金兵近年来威震天下,谁闻他来,心中都先怯三分,唯有吾兄,闻战则喜,真正是沧海横流,方见英雄。”
曹操大笑,稍稍休整半日,便弃武州而去,两下里合计一万七千人马,又有史文恭、关胜、杜壆、孙安、花荣、秦明、石宝、厉天闰、栾廷玉、徐宁、朱仝、黄信、焦挺、吕方、郭盛等十五员猛将,沿着燕山南麓,向西急行。
八日间,行军五百余里,十一月二十八日,曹操大军抵达杀虎口关隘外二十里。
杀虎口者,古名三合口,战国时期,赵国大将李牧久驻此地,历此出击匈奴,皆由此出。
汉代李广、卫青、霍去病,也都曾由此口出击,横绝朔漠,封狼居胥。
至唐朝时,名之为白狼关,辽人名为牙狼关,因此处杀得胡人多,故百姓俗称杀胡口,谐为杀虎口也。
若在原本时空,要到明朝才正式定名杀虎口。
老曹把军马藏于山坳,点了石宝、花荣、栾廷玉、焦挺四将,轻装步行,登山以观形势,见此关隘,两侧高山对峙,中间是片平旷谷地,长城自两侧山上延展下来,居中建有关城一座,果然十分险峻。
花荣见了,不由忧愁:“哥哥,这个关口,却不好打。”
曹操淡然道:“抵抗诸胡千余年,自然有它独到处。只是若在往日,连我也觉得难打,如今却有不同。”
花荣喜道:“莫非哥哥已有定计?”
曹操笑道:“也不过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当日夜间,杀虎口之南,数百个金兵高声谈笑,押着长长一串俘虏,晃晃荡荡走向关口。
城上守军见了,连忙喝问,一个英俊金将跃马先出,以女真语高声道:“我军大破雁门关,捉了许多位高权重的宋将,要送去与阿骨打皇帝,你等速速开关,放我等归家。”
守将听是金人,又惊又怕,忙把灯笼往下照看,果然那些押运将士,都穿着女真兵铁甲。
只是他虽有心开门,军中却自有规矩,夜晚关门绝不轻开,不由踌躇,陪笑道:“将军,非是小的要刁难你老,只是历年以来规矩,夜间不开关门,将军不如暂在关下扎营,小将自用箩筐,吊下上好酒肉,以供将军享用。”
那金将听了,勃然大怒,指着骂道:“我完颜祖宗自随阿骨打皇帝起兵以来,天下没有我不能去处,你一个小破关隘,神气什么,你敢拦我,以为我伤不得你么?”
话音方落,忽然引弓放箭,也不知他何时摸了弓箭在手,守将只听嗖的一声,头上一寒,身手摸去,却是兜鍪遭他射落,吓得连连倒退。
那金将哈哈大笑,又搭一支箭在弦上:“方才一箭,只是叫你识我女真人射法,这一支箭,却要射你这厮的心窝!”
“开门!”守将高声嚎叫:“将军箭下留情,小将这就开门!”心中暗想:我岂不是傻了,跟金狗讲规矩?皇帝都降了,以后的规矩都该人家金人来定,我又何必拿小命去得罪他?
片刻,关门大开,那金将这才收起弓箭,一招手,引了人马入内。
守将屁颠颠下了关城,点头哈腰道:“完颜祖宗将军,真乃神箭,小将厮杀半生,不曾见这般高明的。”
那金将哈哈大笑:“若论箭法,以汉代李广为尊,李广昔年击匈奴,屡屡自此而出,兄弟不才,人称‘小李广’,既来此处,不射杀几个胡狗,岂对得起自家绰号!”
这番话,却是字正腔圆汉话,不待那守将惊呼,张手一箭,早射入他咽喉!
守军们震惊莫名,只见那些“金兵”,那些“宋俘”,纷纷呐喊着杀将起来。
有分教:壮哉汉征西,奇袭杀虎口。豪来马上歌,兴起云为酒。
第584章 天兵踏雪入西京
在老曹心中,取这杀虎口,虽然是凭借计策混入,然而入关之后,一番血战终究难免。
譬如此前取居庸关,先用树上开花之计以少充多,使围魏救赵之计,诱出守关精锐,再以诈败之计示弱骄敌,又以火攻败敌,途中伏兵尽出,关胜、石宝等,这才精兵,这才趁机混入败兵队列入关,饶是如此,关中也经一场酣战,方才夺下。
却不曾想花荣一箭射死守将,假充金兵、俘虏的将士方要厮杀,对方竟立刻溃不成军,毫无一丝抵抗之意,三下五除二,便将此关控制在手。
曹操大奇,想不通皆是雄关,此处守军缘何羸弱至此。
恰好吕方捉了此关副将,前来报功,曹操便问那副将,守军何以如此羸弱,副将说出因果,曹操方才大悟。
原来这杀虎口,先前也是皮室军精锐驻守,后来种师道兵出雁门,一路连捷,天祚帝不得已,只得调遣了精兵迎敌,再败之下,一怒降金,放了金人入关。
既然降金,杀虎口便无御敌之用,加上金兵亦不愿辽人派遣精锐守把在自家后路上,两面协商之下,只放了一千老弱兵马,于此做做样子罢了。
这些兵马,战意既弱,战力更薄,因此一见西风军入关,当即放弃了抵抗。
老曹听罢大笑:“果然天助我也!”
遂令花荣、朱仝二将,引五千兵镇守此关,自己则带大军,回身去打云州,也即西京大同。
他自武州出发,长途奇袭,沿着阴山南麓的野地进军,途中也曾经过大同,彼时全军趁着暮色,偃旗息鼓,自大同城北面七十里处,悄悄穿过。
如今回去,依旧还顺着燕山而行,又把沿途所遇辽人,无论行商猎户,尽数捉在军中,防他走漏消息。
不料走至半途,意外陡生。
杀虎口距大同二百里,老曹按来时速度计算,预期三日抵达,遂将多余军粮尽数留给花荣,自家只带三日粮草。
万没料到,第二日满天愁云,入夜时,降下鹅毛般大雪。
老曹脸色大变,把大腿一拍:“罢了,今番却是托大,终究是吾心存侥幸。”
次日天亮,大雪未停,平地雪积数尺,众将见了,无不色变。
曹操思忖半晌,下令继续行军。
这一日,只走得二三十里。
及至夜间,众将都来他帐中:“哥哥,明日便断了粮草,如何是好。”
曹操拿出舆图,手指点了点道:“别无他法,只得改道。”
云内县,云州属县,位于西京大同西面三十里处。
老曹若按原计划,绕开有人烟处往大同,尚需行六七十里,沿途无处可供补给,若折向云内县,只需二十余里,便是这般雪天,跋涉一日,也能到了。
次日清早,老曹杀马百余匹,熬成肉汤,让士卒饱餐一顿,转向南行,及至入夜,抵达云内县。
此县只驻扎守军数百,城墙低矮,老曹直接攻城,一鼓克破。
当夜宿于云内,曹操望着窗外雪花紧密,愁容满面,叹曰:“我等打了这个县子,必有人往大同报信,奇袭之计已破,仅凭这万二兵马,怕是难下大同这等坚城,不若在此等待雪停,先返白狼关,再做计较未迟。”
关胜一旁听了,连连摇头道:“哥哥,吾等孤军深入敌境,全凭勇锐二字,况且退入白狼关,前后无援,金兵若是大举来攻,那关隘固然雄险,粮草却有定数,若吃他围城,岂不是个绝地?这个大同府,还是要打下方好。”
徐宁把那舆图端详半晌,此刻也点头道:“哥哥,关大刀说的不错,若是打不下云州,杀虎口亦不可守,只好劫掠了此城,再携花荣、朱仝人马,一直退回武州。”
曹操听罢猛省:“啊呀,若非二位贤弟相劝,为兄却是要铸成大错!不错,若取不得大同做犄角,杀虎口便成绝地孤军!取大同,实乃势在必得之事。”
史文恭叫道:“小弟却没有关胜、徐宁二兄的见解本事,但哥哥若要破他城子,小弟愿为先登!”
其余兄弟闻言,争相请战,老曹听在耳中,豪情大盛,把桌子一拍:“罢了,有你这干弟兄,武某何惧艰险!”
十二月六日,下了数日的大雪终于停下。
曹操领军尽出,在皑皑白雪中踏出一条道路,直逼大同而来。
老曹路上已然想好了:不搞什么围三阙一,集中全力,猛攻一面城墙,仗着手上这群猛将,一力降十会。
夕阳西下时分,西风军抵达大同,只见城门大开,向内望去,上至城墙,下至街道,不见一个人影。
石宝失笑道:“这是什么?空城计么?我们却不是司马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