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我低头的那一刻,我就立即明白了,这不是陈默。
因为我的胳膊上面,是一只满是皱纹的手。
我的心里头一惊,难道这一次遇上的是白骨手铐吗?
怎么总是那么幸运。
我的心态已经是有点要崩了。
虽然之前已经领教了白骨手掌脚铐的厉害,但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所以,我调整了一下情绪之后,还是奋力地挣扎着。
可是,枯萎手掌的主人力气特别大,我的整个人几乎就被他那样带着往前走了。
这手上的却鬼丸,真的是一丁点作用都没有,不但却不了鬼,还每次都把鬼都给招引来了。
我一边被那只枯萎的手拉着往前走,一边在心中暗骂道。
陈默这会儿不知道在哪里了,如果在没有回旋的余地的话,我可能真的就要被带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脚好像绊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啊,该不会还遇上了另外一只水鬼了吧。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既然你们都对我这么感兴趣的话,要不来上演一场蚌埠相争,看看我能否收一下渔翁之利吧。
但是,正当我在心里头嘀嘀咕咕的时候,水中的那个黑影子,却让我觉得似乎有点熟悉。
好像是陈默。
而他的胳膊上,也是有只手在抓着。
这只手,跟我同属于那一团看不到脸的头发的主人。
我们俩居然全军覆没了吗?
虽然我和陈默的距离很近,但是因为水又黑又浑浊,所以我没办法清楚地看到他的情况。
但是按照我的判断,他的情形,应该是比我还差,因为感觉陈默的整个身子都是软踏踏的样子。
这“头发”也不快一点弄死我们,而是这样一直拖拉着我们,不知道要朝哪里去。
渐渐地,我身体里的能量也好像消耗尽了那般,就整个人任由“头发”摆布,一点一点地往前蹬着脚。
不知道在冰水里面飘了过久,反正我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之中,被一阵强光给照射得清醒起来的。
继而,我胳膊上的那只枯萎手对我用力一拉,随后便觉得后背好像有什么东西给垫住了。
金黄色的阳光照射在我的身上,四周暖烘烘的,芦苇荡里头飘扬的芦花从我的鼻尖扑过。
我没忍住,很大声地打了一个喷嚏。
这一声的“阿秋”,像是将我五脏六腑中的浊气全部都给涤荡出来了,骤然间整个人神清气爽的。
“周沧少爷,您醒过来了?”
一阵声音轻轻地传来,听得出来是这音调是压了又压的。
我的眼睛睁开来,看到的是满脸血垢的如嫂。
“如嫂,”我喊了一声,但是嗓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哑了,根本就发不出声音来。
这透过声带震动发出来音色,竟如同锯齿拉过树干那般,“哑哑哑哑”的。
“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我们二老,总算是对得起陈家。”如嫂说到这里的时候,咽喉已经发硬,她用手捂住自己在颤抖的嘴巴,半句话都没办法多说了。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但是身体又烫又软,根本没办法动弹。
“您别动,少爷也在这里,”如嫂一下子就知道了我在想什么,急忙说道。
我用力地将头给朝着另外一边转了过去,见到与我并排躺着的陈默。
但是,虽然他也在,可是情况看起来却不是特别的乐观。
虽然我侧着脸只看到了一半,但是陈默的半边脸色,是铁青的,脖子上面左一块右一块的乌青。
好像是受了什么严重的刑罚那般。
“如嫂,陈默这怎么了?”我终究还是挣扎着坐起身来。
可是这一坐,看到的情况就更加严重了。
我一边问着如嫂,一边将陈默贴在身上的衣服撩开。
眼前的一切,将我惊得久久都合不上嘴巴。
我好像是第一次领略到了体无完肤这个词语的恐怖性。
陈默的身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鸡蛋大小的乌青,乌青与乌青之间,有明显的界限,却没有相间隔的空间,几乎是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
“陈默,”我没忍住眼角就滚出了烫热的水,“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水鬼打的。”如嫂说道。
我这才猛地想起来,一样是被那只枯萎的手拖着往前走,但是我的身体却完好无损,而陈默却遍体鳞伤,原来竟是那一枚小小的却鬼丸护了我的周全。
“陈默,陈默,”我晃动着昏迷不醒的陈默,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在我的眼中像是溃堤那般奔流而下。
“周沧少爷,周沧少爷,您别这样。”如嫂握着我的两个肩膀,轻声说道,“虽然我们已经出了陈家,但是这里也不是绝对的安全,您一定要克制住。”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骤然间就忍不住了。”我一边啜泣着一边说道。
“别伤心了,小少爷虽然受了重伤,但是总算老太爷好人有好报,他捡回了一条命,就是眼前身体太虚了,没办法立即醒过来。陈二他,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如嫂说到这里,再一次哽咽了。
“陈二,陈二怎么了?”我有点不解地问道,怎么突然间提到陈二呢?
难道说,我像是焕然大悟那般,昨天晚上一直拉着我们往前走的那一团“头发”,就是陈二么?
“如嫂,是陈二将我们带出陈家的是不是?”我有点焦急地问道。
如嫂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用力地点了点头。
“昨晚那一伙杀千刀的突然闯进来,他们有枪有手铐,陈家根本就抵挡不住。老太爷为了保护大小姐,他老人家驾鹤西去了。”如嫂说到这里,又开始伤心,说不下去了。
我蹲在她的身边,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部,给她顺了顺气。
过了半响,她才将情绪平复下去,然后继续说道:“陈家人杀的杀,抓的抓,东西也全部被带走了。你是陈家好几代人的心血啊。陈二跟着老太爷多年,眼色也是超群的,所以这伙人一进门,他就察觉到不对劲,悄悄地藏起来了。”
好一个活头的陈二啊。
“后来,陈二通过暗道找到了我,他说情况有点不对劲,让我先从暗道离开陈家,还交代我准备一些东西,然后让我在这里等着。”
如嫂说着,又停了下来,看得出一直在深呼吸稳定情绪。
“我在这里等了一夜,天微微亮的时候,就见到陈二拖着你们俩从芦苇荡中飘过来了。”
“原来,竟是陈二救了我们。那他人摁?”我问道。
“他回陈宅去了,陈二说五岁的时候就被老太爷收留了,他照顾了老太爷一辈子,临了了,也要跟老太爷在一块,想到下面继续照顾他。”
“可是,陈二如何知道我们会在那里呢?”我继续问道。
“他说你在老太爷书房的密室中治病,小少爷是不会放任你在密室中自个儿逃走的,而从密室里面逃出陈家的路,就只有冰窟这一条,所以就在那里等着你们。”
“陈二真的是有情有义之人啊,”我听完之后,轻轻地说了一句。
“陈家的风水好,养出来的都是好孩子。只是,”如嫂说着,又开始掉眼泪了。
我急忙转移了她的注意力,然后说道:“如嫂,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去哪里呢?是不是要先送陈默去治病呢?”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俩同时看到,陈默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
第395章 逃难(五)
“陈默,”我低低地叫了一声,然后一把就抓住了陈默的手。
让我没有预料到的是,陈默的手居然这么冷,就像是一块冰那般。
我被他的手这么一冰,居然条件反射地就松开了。
陈默的手被我抓起又放下,可能是有点被摔疼了。
我是听到了他沉沉地呻吟了一下的。
“陈默,陈默,你醒了吗?”我心里头又喜又心疼。
这好好的一个人,在冰窖里走一遭,几乎已经去掉了半条命了。
“嗯,”陈默从喉咙里头发出一声闷响。
“陈默,我知道你现在的身体还非常虚弱,如果你听得到我的话,就像刚刚那样,动一动手指头就好。”我重新握住陈默的手,附在他的耳边说道。
我的话刚刚落音,陈默被我握在掌心的手指头,就轻轻地动了一下。
“好,那我现在开始问你的问题,如果你认可的话,便像刚刚那样,动一动手指头。”我说完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陈默像刚刚那样,又微微地动了动手指。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陈默的手指会动,就证明他的脑袋是清醒的,但是我看到眼前的他,那么好的一个人,突然间就只剩下几个指尖会活动,突然间就悲从中来。
我用手捂住嘴巴,不然自己哭出声来。
而在一旁的如嫂,早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努力地调整了一下情绪之后,开始问第一个问题了。
“陈默,你是不是不希望我们带你去治病呢?”
我的话刚刚说完,陈默的手指立即就动了动。
“好,我知道了,不冒险带你去医院也没问题,但是你要答应我们,一定要有强烈的求生意志,这样才能够快一点好起来。”
我感觉到他的指腹在我的掌心轻轻地擦了一下。
“那我开始问第二个问题,就是你希望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我想了一下,有三个地方可供选择,第一个是之前就已经拟定的木斯塘,第二个是去云南,寻找奶奶的故乡。但是,此去云南千里迢迢,而且陈家已经没办法给我们提供强大的经济支撑了,而你又负伤再身,所以我仔细地思考了一下,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一下向温家寻求帮助。”
我说到这里的时候,陈默的手突然猛地动了一下,我不知道他是赞同我这个想法,还是反对我这个想法。
“陈默,你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之前通过与湘玉的交谈,我大概了解到了,温氏家族就在鄱阳湖附近,距离陈家所在的永修县,距离很近,所以寻找起来应该不是很难,而且温家是拥有星盘的八大家族之一,之前温家也参加过多次的大祭,或许他们是知道许氏家族的具体地址在哪里。而且在此期间,你也能够安心养病。”
我说完之后,陈默的手指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我的掌心,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