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知道为什么她与邱凌的母亲,现在只能靠那一点点退休工资过活了吧。”李昊在我耳边小声说道,“没有人敢请一个长相如此狰狞的雇员,而想让她的模样变得稍微好一点点,需要的整容费用,对现在的她们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
“嗯!”我有点木木地应了一下。身后,是诊疗室的门被打开的声音,以及赵珂的说话声:“抱歉,你和陈黛西小姐的这次会面,我必须全程站在房间里。”
邱凌是如何回应的,我没有听见。因为赵珂在说出那句话的同时,我已经将门带上了。
道德与法律是社会规范最重要的两种存在形式。最早的原始社会里,是没有现代意义上的法律的,只有道德规范或宗教禁忌。之后伴随着社会进步,法律随着氏族制度的解体以及私有制、阶级的出现而诞生。所以,法律更多意义上,应该理解成国家所制定或认可的一种行为规范,目的是维护国家统治者的统治,也捍卫国家给予普通人的权利与权益。
法律是公正的吗?这个问题似乎并不是一个如我一般的心理咨询师能够解释清楚的。但是因为有法律,作恶者将受到严厉的惩罚。可怕的是,如果作恶者对于法律所制定出来的惩罚不屑一顾呢?甚至在他们看来,死亡本就无所谓,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是他们所顾忌的呢?
邱凌就是这么一个人。在他决定做出这一切之前,他就在等待着这一结局。可是他只判断出法律对他制裁的最坏结果,并没有考虑到道德将给他的审判,一样会将他钉上滚烫的十字架。
道德,调整着人们的外部行为,也调整着人们的动机和内心活动。它要求我们每一个人都根据高尚的意图而行为,要求我们为了善而去追求善,遇到恶而阻止恶。到最后,邱凌没有料到的是,他要背负的道德上的痛,会是更为深刻的痛。
我想,这就是关于罪与罚的定义吧!
刑满释放人员
我没有走进会议室,只是朝里面看了一眼,目睹着众人围着监控器站着或坐着,如临大敌的模样。最角落,邱凌的母亲低着头似乎在抽泣。
我不想去看邱凌在这一刻与黛西面对的时候,会有如何的表现。他会流泪吗?会伤悲吗?抑或他会冷言冷语令黛西对他绝望?似乎这些,都不是我需要了解的。或者应该说,我不希望看到他的狼狈。在我心里,始终有对这位对手最起码的尊重。
我摸出烟盒,朝着门口走去。身后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应该是古大力或者八戒跟了过来。到门口我点烟的时候,发现他俩竟然都从会议室跑了出来。
“沈医生,你刚才太酷了。”八戒一边说着,一边从我手里的烟盒里拿了支香烟点上。
“邱凌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古大力表情倒是挺严肃的,看来他对于市局将他当作专家请过来一起观察邱凌的活儿挺认真。
我冲他笑了笑:“再如何嚣张跋扈,也是马上要死的人了,能和以前一样吗?”
古大力点着头:“那倒也是。对了,沈非,李昊还没和你说吧?”“说什么?”我愣了一下。
八戒抢着答道:“去市精神病院的小队有消息反馈回来了,照片确实是在那里拍的,现场也有大量血迹以及各种拖拽的痕迹。不过,那些痕迹什么的都……那词怎么说来着。嗯!反正就是有点假,给市局的专业刑侦人员一瞅,就能瞅出破绽来。”说到这里,他那一点点的词汇量,明显无法将他想要表达的事情陈述得足够清晰且专业,于是,他扭头望向了古大力。
古大力依旧是很严肃的模样,投入到他作为“专家”的这个人设里。他皱着眉头:“去精神病院的刑警们反馈回来的大致就是这么个信息,八戒说得倒也没错。”
我“嗯”了一声,其实并不是很关心他们这一刻想要跟我分享的案情最新进展。甚至,我还朝诊所里教授的诊疗室那边望了几眼,寻思着是否应该现在就过去敲开那扇门。于是,我搪塞了一句:“你们告诉我这些,又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杀死张金伟的凶手,想要将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精神病院去。”古大力表情越发凝重了,“所以,他们想要在今晚开始的屠戮,绝对不是在市精神病院。但,又绝对和精神病院有着某种联系。”
“或者他们还想把张金伟隔壁的那个疯婆子也结果掉啊!”八戒这话明显是在和古大力抬杠。
古大力却愣了一下,紧接着瞪大了眼睛:“嘿!还真有可能。”
“为什么?”李昊的声音也传来了,只见他大跨步走出诊所的门,一边还回头朝着我的诊疗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动作飞快地从我手里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来点上,“大力,我刚才正好听到你和八戒的对话。给说说,为什么你觉得凶手可能对市院的那疯婆子有兴趣。”
“张金伟在精神病院关了有快20年了吧?这20年里,他基本上没有和外界任何人打过交道,那暴烈的脾气,也压根没机会宣泄。那么,凶手处心积虑地将他绑走并杀死,谋杀的动机会是什么呢?”古大力顿了顿,“首先,我们可以直接排除掉政治动机和财务动机。而性动机和友情动机、妒忌动机这些,似乎也与本案无关。戏谑、好奇、恐惧这几种动机,看起来似乎有些可能,但之前我也说过,张金伟已经关了一二十年了,与外界的人没有交集。所以,就只剩下报复动机、自尊动机以及书本上说的最为扯淡的那种动机——其他动机了。”
李昊点着头:“报复动机的可能性不大,今天早上我们就排查了之前惨死在张金伟手里的那姑娘的亲友,当年的惨案已经过去太多年了,该有的伤悲,也早被时间磨掉了。自尊动机似乎也说不上吧?张金伟这么个人,又能扯上谁的自尊呢?”
“不好说。”古大力摇了摇头,“这世界上有一些人,自认为是卫道士,也自认为是审判者。他们连自己都管不好,却总是站在道德的高处,想要惩戒别人。”
说到这儿,他似乎愤怒了起来,挥着拳头往下砸了一下:“我们图书馆就有这么一个家伙,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会被送去医院实习那么久吗?嗯,他还口口声声说如果不是有他,我迟早会在图书馆里发疯攻击人。可能吗?我这么个斯斯文文的人,会攻击别人吗?”
本来一本正经看着古大力的八戒,这会儿径直扭头望向了李昊。看来,他对于古大力这有点跳跃的聊天方式早已习以为常,懒得打断了。
“李大队,刚才大力不是说除了这些动机以外,还有个什么扯淡动机的吗?那又是个什么动机啊?”八戒很虚心地请教着。
“谁说叫扯淡动机?是叫作其他动机。”李昊吐出烟雾,“一些乱七八糟的犯罪动机,都被归纳在这里面。不过,刚才大力说的也有可能。有一种叫作正义感动机的犯罪动机,就和大力说的有点搭了。或者,在张金伟案的凶手看来,独眼屠夫这种十恶不赦的家伙,本就应该被枪毙处死。但因为他有精神病,所以逃避了法律的制裁,这在凶手眼里,是不应该发生的。于是,凶手就站了出来,将自己放在一个非常自以为是的、代表着正义的高度,将本该处以极刑的张金伟虐杀。”
“嗯!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古大力冲着李昊重重地点了下头,额头因为身体重心没调整好,径直撞向旁边的墙壁。他身边的八戒倒也灵活,连忙抬起他那肉嘟嘟的蹄子,拦在了古大力脑门与墙壁之间。
“谢谢!”古大力冲八戒微微一笑。而八戒也耸了耸肩,回了一个微笑:“小心点。”
这整个过程与场景看起来有点怪怪的。
李昊却并没有留意到这些。古大力的话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半晌,他望向我:“沈非,我进去再将张金伟案的犯罪嫌疑人资料调出来,进行一次排查。大力说得很对,其实我们不是非得排查与张金伟有关联的人,而是可以尝试去排查一下是否真有某些自认为卫道士的疯狂者。”
说完这话,他转身朝里面走。
而他身后的我终于咬了咬牙,叫住了他。“李昊,刚才邱凌说到一个叫乌列社的心理学兴趣小组,有印象吧?”
“嗯!乐瑾瑜和他自己都是其中的一分子。”李昊驻步,扭头过来。
“邱凌也提到了,那个小组还有另外两位心理学学者,叫作苏勤和蒋泽汉。”我说到这儿的时候,朝着诊所里教授的房间再次看了一眼。
“你等等。”李昊突然打断了我,“你还别说,之前在监控里听到你们说起那个兴趣小组里面另外两个人的名字的时候,我还觉得有点耳熟。你现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前些天鉴证科新调过来的一位同事,好像也提到过这两个人的名字,据说这两位在犯罪心理学方面也有建树,不过就是有个什么问题来着。要知道,我对这些没太多兴趣,也没有想过要结识他们,便没继续问下去……”
“他俩现在就在我的诊所里。”我打断了李昊的话。
“啊!”李昊愣了一下,紧接着似乎不太相信,连忙补了一句,“你是说,邱凌所说的乌列社的另外两位——苏勤,以及那个蒋什么,现在都在你的诊所里面?”
“是的。”我又一次朝着教授的诊疗室望去,“他俩今天中午就过来了,和教授在叙旧。”
“哦……”李昊想了想,“倒是真有点巧。”
“李昊,你帮我查查他俩吧,看看他俩这些年一直在什么单位,又一直是做些什么工作。另外,你给那位在鉴证科的新同事也打个电话,问问他对于苏勤和蒋泽汉的事都知道些什么。”我顿了顿,“而我现在,就去教授那边,会一会我的那两位师兄吧。”
“成!”李昊应道。
我又一次朝着教授的诊疗室走去,每一个步子,却又似乎抬起得有点重。我想起了教授第一次走进我的诊所的那个上午,也想起了他所说过这些年最得意的四位学生——我和邱凌是其中两位:一个是穷凶极恶的魔鬼;另一个是我这么个总是彷徨的失落者。
而之前一直素未谋面的另外两位,今天开始,也终于走入了我的世界……
猛然间,我突然意识到——此时此刻,就在这一个普通却又并不平常的下午,就在我这个寻常却又并不简单的诊所里,教授的四位得意学生,竟然都聚到了一起。不同的是,我与邱凌在诊所的一头,而苏勤、蒋泽汉在诊所另外一头的房间里。
意识到这点后,我回头看了一眼我身后的诊疗室,并加快了脚步,朝教授的房间走去。
“啪、啪、啪!”我敲了敲门。
没有声音。
我再次敲了几下,并朝着身后探出头来的佩怡微微笑了笑。佩怡连忙说:“教授他们在里面,一直没出来过。”
我点了点头。但连续两次敲门没有人回应,让人不得不觉得有些奇怪。于是,我换成用手掌将门用力拍了几下,并喊道:“教授,是我。”
依旧没有回应。这时,我才开始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了,连忙握上了把手,但发现门被反锁了。
“佩怡,有钥匙吗?”我朝着身后喊道。
“有的。”佩怡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前台。而就在这时,李昊从会议室里快步冲了出来,朝我招手:“沈非,苏勤和蒋泽汉有过犯罪前科。”
我愣了一下:“犯罪前科?”
“是的,他们两个人在前年因为故意伤害,分别被判了一年半、两年的有期徒刑。苏勤去年出狱的,而蒋泽汉是早两个月才刚刑满释放。”李昊瞪大眼睛说道。
我的头皮莫名地一麻,若干个画面在我脑海中快速闪过,其中甚至还包括接走乐瑾瑜的那辆黑色的汽车,以及车窗缝隙深处那戴着帽子的人影。想到这些,我朝着拿出钥匙的佩怡迎了上去,接过她手里的钥匙,朝着门锁里伸进去。
钥匙转动了,但门却没能被打开,应该是里面的门闩拉上了。
站在我身后的李昊自然察觉到了什么,他快步上前:“我来吧。”“嗯!”我冲他点头。
“啪”的一声,教授诊疗室的房门被李昊一脚踹开了。房间里那悠然的音乐依旧,教授那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我们的背影也依旧。但……但是本该在房间里的苏勤和蒋泽汉两人,却不见了踪影。
我快步冲了进去,伸手搭到教授的肩膀上:“老师。”
但教授并没有应,身子朝着一旁歪了下去。
李昊也跟了进来,他一手将教授扶住,另一只手探到教授脖子上。
“教授应该只是睡着了……哦,或许应该说,是被催眠了。”李昊说道。
“那,那另外两个人呢?”佩怡也探过头来,“怎么只有教授一个人在了?”说完这话,她朝着房间里的窗户走去,“难道他们会……”
“佩怡,我记得之前你给我说过,隔壁上个月一直在装修?”我打断了她。
“是啊!不过工程不大,听说只是处理了一下下水道而已。”佩怡一边应着,一边掰了掰窗台上的防护栏。
“地毯被送过来后,是教授自己铺好的还是送过来的人铺的?”我再次追问道。“是送地毯的帮教授一起铺的。”
“哗啦啦!”我将地毯上的茶几朝着旁边掀去,上面的杯子摔了一地。紧接着,我将那块地毯一把扯了起来,朝着旁边一甩。
房间里以及门口闻声跑过来的邵波、古大力、八戒等人的眼睛都同时瞪大了,因为……因为在那地毯被掀开后,地板上竟然露出了一块褐色的大概50厘米长宽的木板。
“乖乖!还是你们心理师会玩,还有地道。”八戒的嘀咕声在门口响起。
而在我身边的李昊,第一时间抠住木板上往里凹进去的拉手朝着外面用力一拉。
一个黑乎乎的洞,出现在我面前。
心理师的职业素养
教授只是被人下了药物而昏睡过去。下药的人,也只可能是苏勤和蒋泽汉。按照李昊对现场的简单检查分析,苏勤与蒋泽汉将教授催眠后,也算是比较有心,让教授靠着的姿势不会太难受。甚至,他们在缩进地下通道的最后时间里,也不忘小心翼翼地将地毯以及地毯上的桌子撑起,动作应该很小,尽量保证了现场不会凌乱。
两位武警挎着枪快速钻进了黑洞,很快,他们便从诊所隔壁的那栋小楼里钻了出来。也就是说,两位借着拜访教授而来的师兄——苏勤和蒋泽汉,将教授催眠后,通过地下通道钻出了我的诊所,离开了这片区域。
我将教授扶进了另外一位咨询师的房间,让他在沙发上躺下。老者嘴角上扬着,再次见到之前的两位得意弟子,令他今天始终有着小小的兴奋。我离开前,将门轻轻带上,面前的其他人在说着话,走动着。一切的一切,变得越发复杂与凌乱,宛如千丝万缕搅到了一起,并且,没有一丝头绪。又如同蛛网,布满我这所并不宽敞的诊所。
我缓步走进会议室,两个穿着警服的刑警还在死死盯着摆在会议桌上的那四个监控屏。屏幕里,黛西双手捂着脸,抽泣的声音我们无法听见。邱凌依旧那么坐着,沉默着。他的双腿好像是故意往前伸出,用来显示他是自在与淡定的。但实际上呢?他的软肋已经呈现出来了,意志在下一分,抑或下一秒就将崩塌。我不敢去想,那一刻的他是否也会痛哭流涕。
重要吗?对于我来说似乎不重要吧。这一刻真正重要的,应该是在邱凌被执行枪毙之前的十几个小时里,究竟会发生什么。而发生的事情里面,乐瑾瑜又到底是否参与其中,她又到底想做些什么。
“沈非,外面怎么了?”韩晓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回头。她坐在会议桌前的一张椅子上,和另外两个警察一样,死死地盯着显示器,仿佛眨一下眼,邱凌就会消失了一般。
“苏勤和蒋泽汉不见了。”我答道。
“哦!”韩晓应了一声,没再说话。这时,我看见她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翻开的笔记本,一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宝珠笔,被握在她手里。
她在观察邱凌这一两个小时里的一举一动,并做着详细的观察笔记。这时,我开始意识到,对于一个如韩晓一般的新人,能够有机会对邱凌这么一个极其非典型的来访者,进行一次近距离的观察,是多么宝贵的机会。
她会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心理咨询师的。我心里暗暗想着——今天,本来也是她第一天开始从事心理咨询的工作——成为一家叫作观察者心理诊所的见习心理师。
我不想打扰她,况且我也不想让别人打扰我。我退向角落,坐下。我相信邱凌即将崩溃,但同时,我也知道自己,和邱凌一样,站在前后都不可预见的悬崖顶端,周遭都是深渊万丈。
“沈非医生,对不起啊!”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扭头,发现邱凌的妈妈竟然正坐在我身后更加角落的位置。她冲我微笑着,但那笑容又那么的牵强,牵强到脸上的鱼尾纹凹槽里,都弥漫着来自眼角的液体。
“是我没管教好这孩子……”老人边说边朝前挺起身子,但她并不是要站起,而是双膝朝地上跪去,“沈非医生,对不起了。”
我连忙扶住她,但不知道应该做何言语。最终,我感觉胸口从今天早上就被狠狠塞进去的一团让人窒息的东西,终于被点燃了。
我没有对她说什么,我的动作甚至有点粗暴地将她推回到了椅子上,并快步朝门口走去。接着,我走出了会议室的门,走出了诊所的门。李昊在我身后喊我的名字,但我并不想回应。我开始奔跑,在这下过雨的湿漉漉的马路上奔跑,就好像这一年里每天早上奔跑的时候一样。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内心深处那消极的逃避情绪又开始想控制我的整个世界。但……
但我真的有点承受不起,这也不应该是我要承受的一切。我只是一个心理咨询师,一个想化解人们内心深处苦闷的心理咨询师而已。况且,我也不是真的那么强大,我懦弱到连自己都无法医治好,又如何来医治这个世界呢?
我奔跑着,奔跑着,我明白自己又消极了。我想要跳出这种失态,但发现自己多么的无力。
我开始小声念叨。
“我们需要掌握七种不同的能力。第一,人际关系技能,展示出适当的倾听、沟通、共情、在场,对非言语交流的仪式,对声音特质的敏感,对情感表达的回应、转换、建构时间、语言的使用。第二,个人的信念和态度……”
我背诵着自己这个职业的职业素养需要,奔跑的步子也开始放缓。渐渐地,我发现那一团如同被泼了汽油瞬间熊熊燃烧起来的火焰,终于被我压制住,并开始往回缩。但,火焰没有熄灭,它只是缩回到了我的胸腔。我依旧感觉到压抑,依旧无法大口呼吸。
“第四,咨询师个人的身心健康。没有个人需要或对咨询关系有破坏性的非理性信念,自信,忍受与来访者有关的强烈或不舒服情绪的能力,保护个人边界线,对有关来访者信息的记忆能力……”
我转身,诊所再次出现在我前方,我也再次像今天早上回来的时候一样,昂首向它迈去。很多年了,我不想辜负,可是,我又总在辜负。到最终,我发现,我之所以会辜负,其实是因为我始终逃避的缘故。
生命中的坎,不是绕过去的,而是需要跨过去……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但我为什么总是做不到呢?
是的,我想,我如果跨不过面前这道坎,又如何成为一名真正优秀的心理咨询师呢?是的,逃避是很容易的。如果我真的想逃避,也只要避开这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而已。明天,邱凌将在清脆的枪响后消失于这个世界。但是,到那时,我想要真正站起,也已经无法真正站起了。因为,我在今晚的逃避,会让我终其一生都无法救赎自己,始终被邱凌这么个恶魔的记忆,牢牢地钉在失败者的铁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