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是不知这些,打算在原地等人。
思忖一二,再次提及,“大公子,你真的没有闻到火油味吗?今晚人多,灯火又多,万一着了火……”
话还未说完,谢玄扔下一句“多谢提醒”的话,人已瞬间远去。
她想以谢玄之能力,若真有什么异常,必能查个清楚明白。
正如她所料,没多会儿,湖面上的画舫渐渐分开,然后四周的灯火暗了几分,她抬头望去,只见那些商铺屋顶上的灯龙在陆续熄灭。
灯笼摊的老汉老早就注意到她,频频看她。她略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一直待在别人的摊子后面,索性买了一个灯笼。
老汉极为热情,将灯笼取下给她时,还和她寒暄了几句。当老汉感慨今年的焰火定然会比去年多时,她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因为各种混杂的气息中,那火油的气味始终未散。
蓦地,她心有所感,下意识往那些商铺屋顶望去。湖光灯火的映衬下,那里半明半暗,明明暗暗的角落时,隐约有道玉树临风的身影。
哪怕根本看不真切,哪怕太过模糊,她还是认出了那人。
是谢玄!
谢玄临风立于屋顶之上,清冷的眸中是一片火光,恰如一片火海。置身在这里,火油的气味尤为浓烈。
方才一路查来,所有的临湖商铺都被洒了火油,一旦灯笼失火,后果不堪设想。底下人头攒动,延绵数里,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疏散。万一真如他所推测的那般,有人借焰火焚街……
突然,他目光一凝。
人群之中,林重影不知何时到了他所在的位置下方。只见她将手里的灯笼打翻,然后高举着不停地晃动。
灯笼很快烧起来,如迎风的火把。
这火光仿佛嵌进谢玄眼中,包括那张芙蓉面。
貌美者,他见过不知多少,但从未有哪张面孔如此让他印象深刻。天地间的人间灯火与繁华欣荣将其笼罩,似一幅浓烈的江山美人图。
火把烧得极快,没多会儿就烧得一干二净,林重影不确定屋顶上的人有没有看到自己,正准备再做些什么时,有人朝自己走来。
她不认识卫今,卫今却知道她。
当卫今表明身份后,她急切道:“卫公子,我听人说今晚还有焰火……”
“林四姑娘,郎君已有对策,他命我送你离开。”
一听谢玄已有对策,林重影放下心来。
她哪里能让卫今送自己,忙说不用送,自己可以走。但卫今奉命行事,自是使命必达。她推辞不过,只好同意。
两人刚走出百姓最为聚集之处,便听到有人惊呼“走水了!”
一时之间,想凑热闹看热闹的人齐齐往湖边而去。只见湖面上,有艘画舫着了火,映红了半面湖水。
因着多数百姓聚到了湖边,街上空荡了许多。不多时马蹄声起,一行骑着马的官差奔走相告,说是要搜查什么人,命所有铺子里的人全部出来。
原来这就是谢玄的对策!
林重影还来不及细思,空中骤然炸响,焰火升空所带来的绚丽照亮了半边天,与映红的湖水交相辉映,美不胜收。百姓们赞叹美景欣赏美景时,也不知哪里的焰火落下时还带着火星子,瞬间在浸染火油的商铺中掀起一片火海。
谢家人在荒乱中被分散,幸好丫环婆了家丁护院管够,主子们都无事,陆陆续续回了家。她看着原本停马车的地方已没了谢家的马车,终于明白谢玄为何会让自己的侍卫送她。
卫今将她送到谢家门口后,人就走了。
根儿亦步亦趋跟着,主仆二人一路无话。有好几次她都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因为她知道,根儿不是她的人,不会听她的话,更不会按她说的去做,所以今晚发生的一切根儿应该会样样不落地禀报到二夫人,甚至是老夫人那里。
好在她是帮了忙,而不是添了乱,或是惹了什么事,便是二夫人和老夫人问起,她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快到寻芳院时,打眼看到有人走来走去,走近一看却原来是二房的丫环春花。春花说有人找根儿,让根儿去一趟。
先有林有仪哭着回来,后又出了那样的乱子,二夫人想找人多问问也是正常。
如是想着,林重影不疑有它。但当她独自没走几步,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谢问叫住时,她便知道自己中了计。
圆月高悬,无需灯光她也能大概看清对方的神情。
谢问应是喝了酒,原本多情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恣意,人前显露出的温润气质也变成了风流放浪。
他走近时,酒气越浓,混着好几种脂粉味。
月色下看美人,越看越心痒。思及先前把酒言欢时那几位好友的话,他通身的血气一阵阵往下涌。
“归德兄,你不是说那美人儿迟早是你的人,你还忍她作甚?”
“早些收了房,早些安心。正室未进门,妾室先入后院也是常有的事。”
“他们家的姑娘破了相,还不肯退亲,摆明是想巴着你们谢家不放,你提前受用自己的妾室,量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他一步步走近,脚步虚浮。
林重影觉察出不对和危险,整个人瞬间紧绷,“二表哥,夜深了,我乏得很。若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你也早些回去歇息。”
说完这话,她提着裙摆就跑。
谢问一见她跑,几下冲过来,一把将她扯入怀中。
“影妹妹,我等不及了。”
“二表哥,你别这样,你再这样,我就真的活不成了。”
然而此时的谢问所有的理智已被蚀脑蚀心的欲望占据,哪里还听得进去求饶的话。男子与女子的力量悬殊在失控时更加明显,她根本挣脱不掉借着酒劲行不轨之事的人,那令人作呕的炙热气息让她无处可逃时,她发现自己居然还能冷静地权衡利弊。
眼下这种情况,装可怜和哭求根本行不通,呼喊也是不可能的,万一招来了人,她的处境更不堪。如果她为了逃脱而踢了谢问不该踢的地方,后果也是对她极为不利。
若不然,权当是被狗咬了?
“影妹妹,你好香啊,你怎么这么香…”
谢问埋首在她颈间,她已经放弃了反抗,努力摒弃自己所的有感官,恨不得将自己当成一块没有感觉的木头。
身心备受煎熬时,她死灰般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原本应该还没回来的人。那人如降世的神子,轻忽地落在人间的尘泥上,哪怕离得不远,与她仍是云泥之别。
月光如水中,他们四目相对。
第25章 入V三更合一
*
谢玄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明明无所谓,但那眼中的悲凉比月华更冷,似绝然赴死之人, 不畏死, 却不想死。
“影妹妹, 你是我的,我不想再等了……”谢问痴迷着, 急切地想剥开怀中美人的衣裳。还不等他将手伸进去, 人已被提溜起来。
他先是恼怒地骂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脏话, 转头对上自家堂哥清冷的目光后, 惊得酒都醒了一半,语无伦次, “大,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谢玄别开眼睛, 没看林重影, 说了一句“还不快走。”
林重影福了福身,拢着衣裳快步逃离。
人一走,谢玄便将谢问放开。
“酒醒了吗?”
谢问何止是酒醒了,他是过去的记忆全醒了。此时的大堂兄,让他不由自主想到很多年前,那时好像也是这般,大堂兄淡淡地问他:“知错了吗?”
当时他仗着自己是儒园谢家孙辈们说一不二的老大,压根不怵朝安城来的大堂兄。以为大堂兄纵然天资过人, 却是自小在王府娇生惯养,必然也会同祖父和父亲一样秉承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顶多是之乎者也地说些话来训斥他。
所以他很是不服气地回答,“我没有错!”
正是因为他的固执, 让他挨了生平第一顿打,也是唯一一顿。哪怕是时隔多年,回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
此情此景,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再也不敢嘴硬,更不想挨打,于是拼命点头,表示自己完全酒醒了。
“既然醒了,那我们就好好谈谈。”
谈谈好,谈谈最好了。
谢问心下一松,小声为自己辩驳,“大哥,我今日多饮了两杯,也是想着她迟早是我的人,一时有些情难自禁。”
好一个情难自禁!
谢玄忽然发现,这四个字正好是自己此时的心情。不知为何,他突然手痒得厉害,很是想动动手来化解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谢问见他好半天没说话,还当是自己的解释奏了效,正庆幸自己这关已过时,便听到他极淡地说了一句话。
“谢家子孙,风骨为大,耻于泣,羞于求,你可还记得?”
“记得。”
谢问不明所以,不等他思量大堂兄说这句话的意思,只见谢玄从他怀中取出一方帕子,直接堵了他的嘴,然后动手。
他这下是想喊都喊不出来,仅能发出痛苦的“呜呜”声,多年前的记忆与此时重叠,他不能开口求饶,却是痛得两眼泪汪汪。
不知过了多久,谢玄停了手,将他嘴里的帕子取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狼狈的哭相,“二郎,你这般让我很是失望。”
他又羞又气,羞自己没忍住痛哭了,气这位大堂兄管太多。多少定了亲的男女花前月下,长辈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影妹妹注定是他的人,他私下亲热一下怎么了?
谢玄没有扶他起来,而是俯身看他,“二郎,你是否心中不忿?”
他心中自是老大的不服气,却不敢与之对视。
“若你是别人家的儿郎,这般行事或许没人说什么。但我们生在谢家,我谢氏祖先以清正立世,我谢家子孙不应如此。”
“我就是喝多了,行事难免失了分寸,想着她迟早是我的人,亲近一些也无妨。”
“她虽是林家将要陪嫁的媵妾,但眼下还不是。她随其姐来谢家做客,是我们谢家的客人。一旦你与她有了首尾之事传出,便是有瓜田李下的欺客之嫌,世人如何看我们谢家,如何看你?”
“他们林家愿意以庶女为妾……”
“林家为保亲事,愿意陪嫁媵妾,既然她迟早是你的人,你何必操之过急。二郎,你是谢家子孙,我们谢家儿郎若是连这点定力都没有,岂不是愧对列祖列宗的风骨,愧对谢家百年的清名?”
列祖列宗的风骨和谢家的清名宛如两座大山,死死地压住谢问那见不得人的私欲,他小声认着错,“大哥,我错了,我就是喝了酒,一时糊涂……”
“我知道,你是我谢家的子孙,若非是一时糊涂,万不会行差踏错。”谢玄说着,亲手将他扶起。
他所有的羞愤变成羞愧,羞愧于自己在大堂兄面前失了态,更羞愧于大堂兄对自己的理解,脑子一热连身上的痛都快忘了。
“大哥,我再也不会了,我会等,等到名正言顺的那一天。”
“你能这样,我很欣慰,我相信你定会说到做到。”谢玄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道:“今日之事,你把它忘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多谢大哥。”
他双手扶着腰,以一种不太自然的姿态离开,且走得还挺快,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一般。
谢玄静立在月色中,表情晦涩。
谢家百年传承,守业者虽资质不算上佳,却克己复礼兢兢业业,倘若是好些女色也就罢了,色令智昏却是万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