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男人在外光看脸,不管才情学识,不管出身贵贱。谁生得好,谁便能独得青眼,一旦破了相,不管是否身份尊贵,男人便嫌之厌之。
她遭到嘲笑,受了气,二表哥不仅不安慰她,还和那些人去吃花酒。吃完酒回来也不看她,而是直接去了红袖的屋子。
早起时,听说二表哥病了。
母亲说的没错,贱人之所以下贱,是因为她们贱而不自知,不仅勾得男人失了魂,还会伤了他们的身。
一个贱人,两个贱人……
等她进了谢家门,她再慢慢收拾!
她盯着自己庶妹那张没怎么施脂粉,却花容月貌的脸,恨得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生生掐出血印子而不觉得疼。
林重影无视她嫉恨的眼神,如往常那般唤了一声“大姐。”
在外人看来,她们姐妹俩亲近不足,但还算和睦。
姐妹俩一前一后进到宝安堂的院子,屋内传来妇人感激的声音。
“老姐姐啊,这次的事真是多亏了你家大郎,若不是他觉察出不对,雷霆手段平了事,一旦酿成大祸,烧了那些画舫铺子是小,伤及百姓性命是大。我儿身为临安城守难辞其咎,丢官是小,有负陛下圣恩是大啊。”
说话的是一位虽富贵雍容,却神色略显憔悴的老夫人,她是临安城守纪大人的母亲。这一大早的她就登了谢家的门,为的自然是昨晚之事。
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位相貌堂堂的青年,正是她的嫡长孙纪琰。纪琰与二姑娘谢舜章已经定亲,两家是姻亲关系。
大户人家的小辈们定亲之后,但凡是通情达理的长辈们,定然会有意无意地制造让他们相处的机会。谢老夫人也有此意,却不好单独召唤二孙女一人,为了礼数规矩,还叫上了大姑娘谢舜英。至于林有仪和林重影姐妹俩为何会被召见,起因在于纪老夫人。
纪家与谢家眼看着就要成为亲家,纪老夫人知道二房未来的儿媳就在谢府做客,登门拜访时少不得要见上一见,表示一番。同样的道理,林家是姐妹俩都在谢家做客,自是没有只让姐姐见人,不许妹妹露面的道理,所以林重影和谢舜章的作用一样,仅是个陪衬。
姐妹俩到了门口,纪老夫人的声音又起。
“说来说去,这都是我治家不严,出了那么个祸乱人心的东西。往日里我打量着她还有几分聪明,想着琴娘身子弱,便让她帮衬一二。没想到养大了她的心,她居然什么事都敢掺和。若不是她没少在我儿面前念叨,我儿又怎么会猪油蒙了心,将那些画舫给连在一起,还让人在那些商铺屋顶上盘一条灯龙。”
她说的琴娘,是儿媳纪夫人。她口中那个祸乱人心的东西,是纪大人的爱妾。此次的事因,背后推手关乎朝堂党争,外人不得而知,但被有心之人抓到的漏洞正是纪大人的爱妾。
那妾室因着掌了一部分家,平日里与临安官家富户的夫人们也有些接触。她被有些人恭维的得飘飘然,又被人有意无意地洗脑,以为中秋之夜连画舫组灯龙正合风水中的龙戏珠,必能大旺纪大人的仕途。纪大人被她的枕头风一吹,思量着这些也不是什么大事,便依了她。
“好在没有酿成大祸,不过是破些财罢了。”
说是破些财,实则是破大财。但对于纪老夫人而言,相对自己儿子的官途,再多的钱财也显得微不足道。
“老姐姐啊,我算是看明白了,妾室还得安分才行。若不然她们得了志,仗着自己的那点小聪明小手段,必给家里招祸啊。”
她话音刚落时,林重影正好迈过门槛。
祖孙俩齐齐看过来,皆是满眼惊艳。
等得知林重影是庶女,而与谢家定亲的是林有仪时,纪老夫人目光中的惊艳变成了然。人老而精,以她的阅历不难看出林家的打算。若不然哪家破了相的嫡女去将来的夫家小住,还带着貌美的庶女。
她有备而来,给林有仪和林重影都备了见面礼。
嫡庶有别,亲疏有度,两人的见面礼自是不同。林有仪的见面礼是玉色上乘的玉镯,而林重影的则是质地差不少的玉簪子。
林重影自是不嫌,这玉簪子再是不怎么好,也值个十几二十两的。
纪老夫人道了谢,诉了苦,也送了礼,接下来便是大孙子的事。她和谢老夫人交换一个眼色,两位祖母配合默契,将纪琰和谢舜章打发出去,一个名义上是带路,另一个名义是想赏花。
一对未婚夫妇如金童玉女般,看得祖母们老怀大慰。
谢舜英羡慕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眼神渐渐黯淡。
不用说,林重影也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长辈们自有很多私己话要说,几人识趣告退。
一出门,林有仪就变了脸,所有的端庄皆不在,换成嫉恨中带着几分得意的表情。“四妹妹,方才纪家祖母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大姐放心,我都听到了。”
“那就好,望你谨记在心,时刻不忘自己的身份。”
林重影不看她,将纪老夫人送自己的玉簪子拿出来,没往头上比划,而是在脖子那里比了比,似笑非笑,“我知道大姐恨不得我死,若不然我现在死给大姐看。”
林有仪吓了一大跳,面纱下的脸色都变了,“你…你敢!”
“我敢不敢的,取决于大姐。大姐你也给我记好,我能帮你保住这门亲事,我也能毁了它,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大不了鱼死网破!
当然,这是下下之策。
如果有可能,林重影还是想好好活着。
林有仪被唬住,没敢再炫耀显摆,先她一步出了宝安堂的院子,而她则被谢老夫人身边的白嬷嬷叫住。
白嬷嬷找她,是为了那六身配绢花的衣裳。
“这色有深有浅,或是以深压浅,或是以浅配深,全凭各人喜好。老夫人交待了,这衣裳的颜色让林四姑娘自己挑。”
所谓让她挑颜色,就是直接带她去到库房。
谢家的库房有好几处,这处是谢老夫人自己的私库。布匹皮毛、古玩字画、瓷器家具,应有尽有。
白嬷嬷告诉她,说谢老夫人吩咐过,库房里所有的布料她尽管挑。她感激地道谢,开始认真挑选。
当然她的认真挑选,并非是挑选最好看最贵的料子,而是挑选最合适的。比方说只有两三匹的布料她不会选,那些看上去明显名贵罕见的布料她更不会选。最后她选的是布料留在多,且同色不止一匹的布料。
她选完之后,白嬷嬷回去复命。
纪老夫人已经离开,陪着谢老夫人说话的人是谢玄。老太太最看重这个大孙子,不管什么事都不会避着。
听完白嬷嬷的叙述,谢老夫人频频点头,“那孩子长了一双好眼睛,瞧着就是个慬事通透的。但她终归是给二郎做妾的,不能太过抬举,否则便是本末倒置了。”
“祖母是担心会有纪家之祸?”
“她精于算会之术,此次的事也是她最先发现端倪,我是怕太过抬举,会让她生出野心,更怕她不甘。”
有野心才会出祸,不甘则会生怨。
但如果已有不甘,又该当如何?
谢玄如是想着,脑海中浮现出月色下那张蛊惑人心的脸。
谢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大孙子,越看越满意。尽管这孩子没有长在临安,不是自己跟前长大的,却半点也不妨碍老太太以大孙子为荣。
她满眼的慈爱,见大孙子不知在想什么,遂问:“大郎,可是有什么心事?”
谢玄回过神来,道:“并无。”
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子而已,或许是他想多了些。
正如祖母所言,不管那林四是否有奇遇,是否有不世之能力,终归要入他们谢家后院,成为二郎的妾室,确实不能太过抬举,免得生出祸端。日后他派人保护之时,再行监视,想来应该能防患于未燃。
白嬷嬷已经退下,容貌尚佳的丫环跪地沏着茶,不时小心翼翼地抬头,以极快的速度偷瞄着谢玄。
当她给谢玄奉茶时,更是没能忍住多看了几眼。
谢玄不动声色,虽不喜,却没什么波澜。
这些年来他每回儒园,长辈们都知他的忌讳,不仅不会安排丫环侍候,还责令不许下人们靠近莫扰居。
祖母如此,几位婶娘亦是如此。
那丫环许是尝到甜头,胆子更大了几分,侍候点心时靠近了些,娇声低低地道:“大公子,这点心厨子新做的,您尝尝?”
说着,翘起兰花指捏了一块,送到谢玄面前。
谢玄没接,淡淡地说了一句,“退下吧,这里不用你侍候。”
那丫环脸色微微变了变,一脸惶恐地退下。
谢老夫人生气道:“这些个不长眼的东西,简直是丢人现眼。大郎莫气,祖母回头好生约束她们。”
谢玄给自家祖母倒了一杯茶,清冷的眸中隐有一丝无奈之色。当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家祖母时,谢老夫人老脸一红。
老太太在大孙子的目光中无所遁形,臊得厉害,“你和你爹一样,打小就没个孩子气,半点玩笑都开不得。”
“我早就说过,该娶妻时我自会娶,祖母不必试探。”
“我这不是担心嘛。”尽管屋子里没有外人,谢老夫人还是压了压声,“男儿血气方刚的,你看二郎,再看三郎。二郎收了通房,这几日没少折腾。三郎被他娘管得严,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实则心思却活得很。唯有你,像个出家人似的,我这不是怕你那年受了惊吓……”
“祖母!”
谢玄越发无奈,他这些年无心女色,几乎所有的长辈都猜他是十二岁那年受了惊吓,从而对女子失了兴致。
其实他并非没有血气,也曾做过那不可描述之梦,梦醒后也有秽物留存。
“祖母放心,我定会娶妻,也会生子。”
谢老夫人不放心也得放心,大孙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她可不敢强求,方才的试探已是豁出去老脸。
既然大孙子说会娶妻生子,她自是信的。但又知大孙子自来冷情,未必懂这些事,反正老脸已掉了一大半,也不在乎再掉一些。当下取来一包东西,死活塞了过去。
长辈赐不可辞,哪怕谢玄猜到这些是什么,哪怕他不会去看,还是在自家祖母臊得难看的面色中,将东西收下。
一回到莫扰居,随手搁在桌上。
卫今进来,打开一瞧,顿时眼睛一亮。
“郎君,你这是开窍了?”
“祖母给的。”
“老夫人这是急了。”
谢玄“嗯”了一声,掀帘进到内室。
昨晚忙活一晚上,早上也没得闲,他准备补个觉。
半开的雕花窗,秋风飒爽而来,空气干燥而满是气息。他仔细嗅去,所嗅气味不过寻常,思忖着这世间还有那等嗅觉敏锐之人,想来必能从中闻到更多的气息。
似是半睡半醒间,熟悉的梦境又现。满眼喜庆的红,纱幔重重叠叠,他静坐在床边,女子娇软的身体从背后贴上来。
“大公子,你怎么不摸我?”
他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张梨花带雨的芙蓉面。
是林四!
这怎么可能?
他蓦地睁开眼,眼中的复杂淡去后,自若地换了衣服。
卫今听到动静进来,瞅了一下他换下的衣物,心下了然。
这时窗外传来孩童的笑声,隐约还有女子的说话声,不等他问,卫今连忙禀报,“小七郎和林四姑娘在外面打捶丸呢。”
所谓捶丸,就是以棍击球进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