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几乎要吐了,吃的东西为什么非得跟污秽沾上关系?受不了。
三皇子也面露难色,但若真要比较的话,还是马粪更能接受一点儿。否则父皇真丧心病狂,让他们去茅厕捞肥料,那也太绝望了。
宋允知见他动摇了,继续道:“若你们这回表现得好,没准几日后便能回宫了,从此不必沾手务农。如若磨磨唧唧,被陛下听到可就怨不得我了。”
一阵静默。
两位皇子也在权衡利弊,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挣扎。形势比人强,他们纵然是皇子,也拗不过皇父。
许久之后,二人不约而同弯下腰,将铲子给拾掇了起来。
就这一次,下回可别想再叫他们低头了。
宋允知看他们如此上道,立马来劲了,打开马厩现场指导他们如何铲马粪。指导了一会儿,又免不了好为人师的毛病,叉腰站在旁边开始画饼:“民以食为天,古人将“谷不熟”称为“饥”,将“蔬不熟”称为“馑”。可见千百年来,菜蔬与谷物都是并重的。若要身体康健,便得营养均衡,不得挑食,更需以‘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所以,咱们种菜也是一项民生大计呢。”
萧宝玄听得津津有味,还积极举手:“我不挑食。”
宋允知摸摸他的头以示嘉奖,狠狠过了一把当先生的瘾:“寻常时节有吃不完的菜,等到冬日严寒,万物不生,百姓只能吃窖藏的菜蔬,或是腌菜,或是干菜,但终究比不上新鲜的菜来得爽口养人。若是咱们能攻克冬日种菜这一关,百姓也会感激咱们的。”
他对面的小家伙眼睛亮晶晶,踮着脚兴奋道:“宝玄也帮忙!”
宋允知欣慰不已:“下回菜蔬收成可由你来采摘。”
萧宝玄一本满足。
正在捡马粪的二皇子发出一声冷笑,听这小子吹,也就老四人小还是个糊涂蛋,稍微长点脑子的都知道肯定种不出来。还马粪发热,马粪这般厉害为何先前不见有人起这个念头?
宋允知听到了!
他也哼了一声,故意跟萧宝玄说:“等这批蔬菜长好了,咱们还能卖出去,卖给富贵人家,赚了钱带你出去,看到什么买什么。”
三皇子从马粪中抬头:“吹吧你。”
萧宝玄立马握住允哥儿的手:“我要去!”
宋允知这才没了怒火,得意地握了握:“少了谁也少不了你。”
他虽然不能保证赚多少,但是几十两应该是能赚到的,到时候也不算食言而肥。
却不想,宋允知这边刚说完,系统就冷不丁地上线:“新任务开启,请宿主三月内卖出全部收成,顺利达成八百贯成就,任务奖励——‘余音绕梁’乐师天赋。君子六艺,乐在其中,宿主再接再厉吧。”
宋允知坐不住了,多少?
他不可置信:“八百贯?都够买下一套宅子了,你怎么不去抢?”
系统不耐烦地道:“任务若是没点难度,那奖励岂不是白送你的?认真干活吧,别整天吹牛。”
它最看不惯这小子得意洋洋说大话的模样。
说完系统就遁了,徒留宋允知在那儿咬牙切齿地掰着手指头算。哪怕冬日的菜蔬瓜果价格昂贵,但也远没有到一菜千金的地步。可是系统发布的任务还是得不折不扣地完成,否则没准又得失去味觉。
八百贯呐,不是少数啊……宋允知头疼地揪着头发,他去哪儿找这么多的冤大头?
本来宋允知只是打算客气客气将两位皇子用上两天了,但如今有了任务,他待两个人便更加严厉起来,种菜的时候事无巨细,就连不愿意铲粪的随春生几个都被逼过来帮忙了。
免费人力,不用白不用!
国子监后园地方虽然不大,但如今都开垦了出来。若是将这块地全都种上菜的话,也是个不小的活。
一连半个月的功夫,几个人都埋头跟菜园子较劲儿。宋允知托他先生弄过来的草席、高粱杆全都用上了,底下撒上菜籽,上面铺着一层席子,再覆上马粪草屑之内,且等到天冷之际,由它们慢慢发热升温。
一切准备就绪,宋允知却还没能闲下来,每日拿着本子巡视菜圃,记录各类菜蔬的长势。眼下已值深秋,等到这些菜长成,便也到了冬日。听闻圣上的寿辰就在冬月初,今年北戎跟燕国还有不少人入京,虽不是官员,但也算是半个使臣了,千秋宫宴必定更为热闹。届时,不知道能否将这批菜卖入宫去。
为了能筹到八百贯,宋允知可谓操碎了心,甚至还将自己先前从先生那儿扦插的花也如法炮制一番,希望这盆花能凌寒绽放,届时还可以卖个好价钱。
忙完了这一遭后,二皇子跟三皇子已经再也不想看到宋允知这张脸了。
这段时间,所有的脏活累活都被他们给包揽了,这小崽子跟老四每天只需要站在旁边指挥就行。两个皇子自小没有受过这样的苦,更没有别人这样差使过,白天被侍卫盯着不好说什么,晚上回去恨不得扎小人诅咒!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的菜地拾掇好,二人怀着满腔地期待去跟几个侍卫请示,本以为这次终于能功成身退,不想等来的只有冷冰冰的拒绝。
三皇子快要疯了:“为何,我们不是帮了宋允知吗?你到底有没有跟父皇交代?”
侍卫平静地道:“二位皇子近来的表现,属下等皆已上报给陛下。陛下也甚是满意,只是觉得,尚且不够。”
“这还不够,还要我们如何?”二皇子质问。
侍卫不紧不慢地提醒:“陛下自有他的考量,待到合适的时机,一定会让两位殿下如愿的。况且,当初不是二位殿下闹着要来国子监的么?”
没苦硬吃,说的便是他二位了。
二皇子深吸一口气,看向三皇子,他不该听信萧彻这个蠢货的建议,不顾母妃反对执意跑来国子监,现如今落得有家难回的地步,真是悔之晚矣……
三皇子还不知道他的好二哥已经抱怨上了他,仍在怨恨父皇偏心,同样是皇子,为何他们二人要没日没夜地卖力,还要忍受脏污腥臭,老四却什么都不用做?不就是中宫嫡出么,又不是嫡长子,究竟在娇贵些什么?往上细数千百年,庶出的皇帝就不是皇帝了?身在皇家,那点嫡庶本就没什么相干。说来说去,还是父皇偏心!可恨他的母妃不是皇后,否则,哪里有老四那个小崽子风光的机会?
父皇如今就是吹毛求疵,让他们跟着那个傻蛋宋允知种菜,还真以为能成啊?宋允知若是一直种不出,他们难道要一辈子就在这儿蹉跎岁月?
不成,他绝不允许此事发生!
这二人盼着离开国子监,远道而来的北戎跟燕国的学生却迫不及待想要入国子监读书。他们不少人还不会夏国官话,或是只会一点儿,日常交流还行,可若要读书便显不足。朝中官员为免他们来日听不懂先生的话,闹出矛盾有伤两国邦交,遂特意安排他们先学会夏国的官话,再派翰林院的先生给他们一对一补课,否则跟不上国子监的课程,便也太尴尬了。
众学子已经补了快一个月了,早已等不及要出门。然而夏国的先生太墨迹,总觉得他们学得不够。燕国的学生还好,北戎的几个学子已经忍不住发了几通火了。
北戎势强,夏国势弱,哪怕他们来此之前,家中长辈再三告诫他们认真读书、盯好燕国,但这些学生们耳濡目染,还是沾染了长辈们面对夏国人时的盛气凌人。夏国天生比他们北戎人矮一头,夏国领土也早晚都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再者,他们是贵客,夏国岂有违拗贵客之理?信不信他们直接一封书信寄回北戎,倒时候夏国人还不得跪着过来道歉。区区弱国,不过是仗着文教之兴,怎敢如此怠慢他们?
翰林院的先生见这些异国学生狂妄自大还学不好,也懒得费心教了,遂入宫回禀陛下,就说他们已经教得够多了,但对方不领情,仍要去国子监闯一闯,自己这几个做先生的也束手无策。
皇上听着属是无奈,连单独的补课都听不进去,还能指望他们听懂国子监先生的课?这不是强人所难么。可他们既不愿意学,强迫也无用,皇上嘱咐道:“挑个合适的日子,安排他们入国子监吧。”
说完,皇上不禁对陈素升起了点愧疚之心。这批异国学子进去后,想来也是令人极头疼的。但是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陈素既然能干,就索性多麻烦麻烦他了,一事不烦二主。
皇上还想起,自己两个儿子近来表现十分不错,只是仍然不知兄友弟恭,可见他们反思得还不够彻底,得继续。
翌日,宋允知等便听说有一批新学子要来读书了,只半日过去,他们便亲眼见到这群人来了国子学。
北戎学子中,有一名叫金隅生的男孩儿,年仅十三,乃是先前北戎使臣金质羽的侄子。踏入国子学后,金隅生头一句问的便是:“何人是宋允知?”
第46章 神气 以允哥儿为原型的创作
国子学下舍各斋陷入一阵长久的缄默。
众人无不紧张地望着宋允知,担忧这位刚入学的异国学子是否特意前来找茬。唯有二皇子三皇子还有王承台心中暗自期待,若是北戎学生能将宋允知给揍一顿,他们还是乐见其成的。这小子最需要一顿毒打,必要时候,他们甚至还能跟过去添两拳。
可惜他们期待中的场面没有出现,宋允知坦然出去,站在台阶上,挑眉望着对面北戎学生:“在下便是。”
他,宋允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根本没在怕的。况且这是夏国的国子监,他若是真被外族学生殴打,朝野上下都得跟着一齐丢人。
那金隅生却只是上下一扫,将宋允知一寸不落地打量完,最后轻蔑地低笑一声:“还以为真有三头六臂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不知道叔叔为何让他警惕一个小屁孩,叔叔那么大年纪,总不至于被一介稚童给吓到了吧。见过真人金隅生只觉得无趣,冲着带队的助教说:“带路吧。”
宋允知:“……”
他跟系统吐槽:“这人多半有病。”
系统看得比较透彻,这个年纪,又是这个说话的风格,多半是中二病吧。国子监里有这类病的人挺多的,贺延庭从前就有,不过遇上宋允知愣是改好了。王承台则是晚期,治好了也是流口水;二皇子跟三皇子也多少有些倾向,而这个新来的金隅生,症状估摸着跟王承台相差无几。这两人若是凑在一块儿,可有得闹腾了。
系统提醒宋允知当心一些,宋允知全没放在心上,在自己的地盘,还怕这些宵小之辈?
宋允知揣着小手,淡然地回去,路过王承台身边还有闲心冲他翻了个白眼。
失望了吧?活该。
王承台都快被他气死了,可接二连三在这臭小子手里吃瘪后,王承台也不敢嚣张。他虽然跋扈,但不是没脑子,从前敢堵宋允知不过是仗着双方家世悬殊,如今宋允知几次在陛下面前大出风头,甚至还蛊.惑陛下将两位皇子交到他手里,王承台还真不敢轻举妄动。
自己没法儿出手,王承台便鼓动着三皇子去。相较于二皇子,还是萧彻这厮好糊弄,不想三皇子也吃了教训,坦然拒绝:“侍卫还在盯着呢,我可不敢动手。”
得了,王承台彻底死心,这也是个怂包,只会咋呼却中看不中用。
宋允知被北戎学生叫出去这事儿,他觉得无所谓,但没多久却流传了出去。午间休息时,宋允知还被他先生叫过去了,尽管知道北戎学生没有出言不逊只是将弟子叫出去看了一眼,陈素还是气得不轻:“蛮夷之邦,果然无礼。”
陈素对所有北戎人都憎恶,他都不给金质羽脸面,更不用说金质羽他侄子了。来了夏国还如此嚣张,看来也是个蠢货,他告诫弟子:“下回他叫你可不比理会,若是闹起来,正好我去回禀陛下,将他遣回去。”
说一千道一万,陈素也是害怕自己弟子被打。
宋允知赶紧道:“没事儿的先生,国子监人这么多,弟子人缘又是顶好,他若是真想动手,弟子立马就能带着人将其拿下!”
陈素不置可否。人缘这种事儿,见仁见智,他家小弟子貌似挺能交友的,但是树敌的本事也不差。一个王承台还未解决,又来了两个皇子。陈素摸着弟子圆润的脑袋,怎么看他怎么愁,仇人多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知愁的宋允知可不管这么多,他有系统呢,关键时候求一求系统,肯定能死里逃生的。不怕!
等回去后,宋允知又迎来了上舍生的问候,沈渊领着几个人也跑来宋允知这儿,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宋允知摸了摸下巴,感觉这群人莫名的紧张,但是他怎么什么都没察觉到呢?他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再次安抚众人:“我跟那人不过友善交流了一句,事后都没再打交道,无碍的。”
沈渊还是不放心:“如若下回他再叫你,还是不要出去的好,防人之心不可无。”
宋允知乖巧点头:“知道知道。”
被人关心了一通,等到放旬假回家后,又被他爹仔仔细细询问了好久。不过跟从前比起来,宋瑜能花在儿子身上的空余时间已经少很多了。之前在相府的宋瑜没事儿干,一切围绕儿子,如今宋瑜哪怕依旧大门不出,但是多半心神都分到了构思话本上面了。
问完了国子监的事,宋瑜便将自己的新话本给拿出来了。
宋允知跟贺延庭都不约而同围了过来,挨在一块儿看新书。这可是刚写完的,除了他们之外,再没有别的读者了!
贺延庭看书极快,几乎一目十行,他看完了便开始催促宋允知:“你快点儿啊。”
“催什么催。”宋允知嫌他烦。
贺延庭急得抓耳挠腮,最后只能歪着脑袋贴在桌子上,浅浅地翻开一点点去看后面的内容。他知错了,从前不该瞧不起宋瑜的,这家伙别管文笔如何,反正写出来的情节一波三折,格外引人入胜,最关键的是,里头的每个人物都很有特点,哪怕是个反面角色都坏得与众不同。
二人有滋有味地看了许久,直到将一整本都看完之后,宋允知才突然反应过来——这本书里的主角怎么瞧着有点儿眼熟呢,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贺延庭也挠着头发:“我怎么觉得,这个陶哥儿很眼熟呢?”
宋允知睁着圆眼睛:“你也觉得眼熟对不对?”
二人对视一眼,不久,宋允知看着对方瞳孔中那张小小的人脸,忽然就明白陶哥儿像谁了。
宋允知立马严肃起来,他承认,书中的陶哥儿既幸运又努力,很有家国大义,见义勇为,还能够逢凶化吉,但是这个陶哥儿调皮、爱吹牛还经常得罪人,绝对不可能是他!宋允知求证一般地看向他爹:“这个陶哥儿是凭空捏造的,对不对?”
宋瑜讪笑一声:“……对。”
陶哥儿,无思无虑,其乐陶陶,他写的时候很难不代入他们家允哥儿。这一代入,后面就彻底改不了了。
宋允知放心了,他就说么,他这么受人欢迎,怎么可能是陶哥儿呢。
放假结束后,宋允知便将新书带给江亦行,让他再拟几张画像出来。江亦行看过书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没多久便在纸上勾勒出一张小像。
萧宝玄爬上来认真看了一眼,评价道:“像允哥儿。”
宋允知怒目而视,什么,不可能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