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之余,宋允知越说越起劲儿,完全没把对方当作初次见面之人。
他在夏国虽然有些名声,但是平日里身边人还是将他当做小孩子,不会这样全心全意地听自己讲话。如今来了这样一位好说话的,宋允知倍觉珍惜。
但是很快,他先生的课便讲完了。宋允知拍了拍衣裳起身,很是遗憾地冲着对方说:“我先生的课讲完了,我得进去啦。”
对方冲着他笑了一声:“那祝小公子在国子监玩得愉快。”
他也是头一回碰到这样奇怪且叫人惊喜的孩子,怪不得那位夏国皇帝时常将其挂在嘴边。他伸手,终究是没忍住,轻抚了宋允知的额头。
宋允知被人摸惯了,见他上手,还冲着他嘻嘻一笑。虽然他不喜欢旁人摸他,但是又觉得自己果然魅力太大,无人可挡,因而又有些沾沾自喜。
中年男子饶有趣味地放下了手:“你提的想法很好,我会仔细考虑的。”
宋允知这下更加确定他就是国子监的人了,看来这回自己的建议极有可能会被采纳,他因为好奇多问了一句:“不知阁下贵姓?”
中年男子只道:“下次见面,小公子自会知晓。”
宋允知心里哼哼了两声,还挺神秘,但他不知道,自己凭借火眼金睛已经将他的身份给猜出来啦,即便不是国子祭酒也差不了多少,左不过就是这些官儿。
宋允知目送他离开后,三两步跑回他先生身边。
陈素方才也注意到弟子偷偷溜出去,似乎还跟外人聊了好一会儿。不过陈素知道自家这个小弟子是个闲不住的,爱交际,个性开朗,能安静下来才离奇。
“方才遇见谁了?”陈素摸着他的脑袋问道。
宋允知道:“想来是国子监中的某位大人,学生跟他说了好一会儿话,相谈甚欢。”
陈素哑然失笑。其实只要不是乱七八糟的人,陈素一般不会干涉。
他与察必二人继续商议国子监的事,后面的元大人却听得迷迷糊糊,武都国子监所有的先生官员都在此处,方才都在认真听陈大人讲课呢,那位小神童遇到的又是哪一个?
难不成他们这儿还有别的官员?
宋允知百无聊赖地跟在先生身后,忍了许久才等到这日结束。
有察必等人跟着,宋允知跟三皇子等人行动受限,即便来了武都国子监也不能称心如意地闲逛,所行之处都是察必叫人安排好的地方。
宋允知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他们燕国人来夏国国子监探访,同样是这个套路。
不过,宋允知对武都国子监倒是挺好奇的,于是第二日下午趁着趁着先生跟燕国的人商讨互市时,鼓动着三皇子与他一道重游国子监。
宋允知还想画一幅画,建康距此处天高路远,他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来第二回 ,既然到了,就该跟后世一样打个卡,留张图,以作纪念。
他今儿过来时,刚好又遇见昨儿说话的那青年人。不同于昨日的昏昏欲睡,今日这青年终于睁开了眼,不过面色忧虑,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三皇子戳了一下宋允知:“这燕国的学生怎么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
宋允知张望了一下,发现还真是如此。苦着脸的不止这一个,所有经过的人都耷拉着肩膀,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一天而已,怎的变化这么大?
宋允知好奇地拦下了人。
青年还记得宋允知,主要是这样好看的孩子在别处也不多见,他有气无力地打了一声招呼后,便听到宋允知问他发生了何事,青年人摇了摇头,丧气地道:“快别提了,也不知道国子监的先生们怎么想的,昨儿你们离开后便宣布要考试,往后每十日、一月、三月、六月、一年都有考试,没完没了了。”
宋允知背着小手,暗暗满意,没想到那位大人动作还挺快,转眼便促成此事。有魄力,有眼光,宋允知就欣赏这样的。
自己的建议被采纳,宋允知别提有多骄傲了。
三皇子却还在疑惑:“这考试,也不算太多啊。”
他们从前在宫里读书的时候,也是隔三差五便要考试,对此早就已经习惯。考试而已,只要不在意便什么都不是,三皇子被考问了这么多回,依旧还是个学渣。
青年痛心疾首道:“光是考试确实不算什么,可怕是今后每次考试都得请家长,若是考得差,还得牵连父母。”
他们在外风光,在家却不敢作威作福,若是让双亲丢了面子,可想而知有什么样的下场。像以前那样读书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肯定是不行了,潇洒日子一去不复返,往后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青年说起这事儿,又觉头疼。恰在此时,他忽然灵机一动,遂转身看向宋允知几人,眼神逐渐危险起来,语焉不善:“从前我们这儿可没有这样的规矩,自打你们过来便有了。”
该不会……是有人从中作梗?!
宋允知头皮发紧,他在怀疑这人是不是昨儿根本没睡着,听到了自己的话,这会儿过来试探,试探过后便想要揍他?
若是他真要揍人,自己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青年人眼神越发锐利:“是不是你们的使臣说的?”
“……”不是针对他?
宋允知听罢,反而舒了一口气,没听到就好。
他没回话,三皇子反而挺生气:“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这回过来是为你们大汗贺寿,哪有功夫管你们这些闲事?少冤枉人了,此事多半是你们国子监的先生捣的鬼。”
更深的话三皇子都没说,他就觉得这个燕国上下都是学人精,什么都学,这回学了夏国考试的法子,也在情理之中。
鬼头鬼脑的宋允知跟着直点头。
对,没错,就是他们自己搞出来的!
三皇子说话的时候理直气壮,围过来的燕国学生们看他恼怒至此,也觉得多半不干他们的事。
只是这口气实在是憋得难受,不知道是谁闷声说了一句:“别叫我打听出来是谁干的,否则定要他好看!”
宋允知打了一个冷颤,由衷庆幸那位大人没有供出自己。
至于他与那位大人同聊一事,希望就此烂在肚子里,不要有人再提了,否则依这些学生的怒火,他只怕小命难保!
宋允知也不提要游国子监了,拉着三皇子便溜了,在外玩也是玩,没必要盯着国子监一处。
异国他乡,好玩之处自然不少,宋允知跟三皇子二人直接玩得乐不思蜀。主要是宋允知在玩,三皇子旁观,其实他也想痛痛快快地玩一场,无奈陈素等人日日在他耳旁念叨,让他端庄持重,不要丢了大国礼节,虽然三皇子对此挺不耐烦,但还是不敢违拗。
他本来觉得出门挺好,但若是一直装深沉的话,他还是宁愿回夏国,起码不用装模作样。
不过二人同游,还是叫不少燕国人跟北戎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夏国这位小神童貌似跟皇家关系匪浅。
对宋允知好奇之人不在少数,好在大汗的寿宴已至,众人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瞧一瞧这位神童了。
一大早,宋允知便换上簇新的衣裳,跟他先生一道入宫了。
陈素其实对弟子的穿衣风格一直有些想法,他偏好素雅,但是弟子却喜欢一切花里胡哨的东西,就连穿衣也都花团锦簇。但这是个人喜好问题,陈素也不好过多干预,况且不论是什么衣裳被他小弟子穿上总归都是好看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宋允知对自己的穿着挺满意的,可他刚入宫,便听到邹御史在旁说他闲话:
“屁大点人出门穿红着绿的,也不怕抢了人家风头?”
宋允知站立,正想怼回去,他那护犊子的先生却先一步替他教训了人:“邹御史几次三番跟个孩子计较,莫不是以为陈某这个先生是死的么?”
邹御史深吸一口气:“不敢。”
陈素冷着脸:“那就闭嘴。”
闭嘴就闭嘴。
邹黄二人虽有不忿,但却知道此刻还在燕国王庭,闹大了显然不好,二人都原选择了忍气吞声。
不远处,另有北戎二王子也盯上了夏国来使。
“那穿的跟红包一样的便是夏国神童?”
对面侍奉的点了点头。
“模样尚可。”二王子眯着眼打量一番,也只瞧见对方确实模样出挑,看着也聪明伶俐,只是未免太张扬了,而且神童之名是真是假也不好说。
至于最前面的那位夏国三皇子,二王子也飞快打量一眼,最后不屑地冷笑一声。弱鸡崽一般的身量,不足为惧。
两国同来贺寿,彼此私下却没见面,三皇子等人是不想见,北戎二王子则是不屑于去见。
若非夏国派了个皇子过来,二王子本也不愿意来的。以北戎如今的地位,他来此处已然是自降身份了。
不跟夏国打交道,但是夏国的情况二王子可是一点没少打听,包括最近夏国跟燕国频频来往,甚至已经建好了互市,打算越过北戎互通有无。
这一点,不独是二王子,所有北戎贵族都很是不满,甚至想要直接灭了两国以泄心头之恨。可考虑到两国也并非软柿子,尤其是夏国这一年来似乎长进不少,便只能先忍下这一桩,等来日再泄愤。
“殿下,今日寿宴过后,燕国与夏国只怕还有生意要谈。”
二王子心中暗恨,这些生意本来都是北戎的囊中之物,如今却被旁人给拦截了,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他道:“继续盯着,必要时候也不是不能动手。”
北戎来势汹汹,宋允知没多久便发现了,只因他们两国使臣被引入席间时,对面那群人一直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好歹是人家都寿宴,哪怕燕国大汗还未至,北戎人也不该放肆成这样?不给主人家面子,又何必来赴宴呢?
宋允知有些生气,礼尚往来地瞪了回去,干嘛,还想打架不成?
好巧不巧,北戎二王子正好对上宋允知这不屈不挠的目光。
呵,有意思。
宋允知吓了一跳,却没移开眼神,只是瞟了一眼二王子。
这人怎么生得一副标准的反派模样?他就差没将“坏人”二字刻在脸上了。宋允知看着新奇,即便是宋允知讨厌的唐郢跟冯尚书之流,外表看着也是很有迷惑性的,不阴人的时候也是一派君子之相。不似这位北戎二王子,从长相到气质到穿衣打扮,不论哪一样都透露出不好惹的气息。
反派无疑了,就是不知道他今儿是要找谁的茬。宋允知小声跟前面的三皇子道:“对面可能是冲着你来的。”
三皇子哆嗦地放下酒盏,谁?谁要冲着他来?
不料二王子微微一笑,操这一口流利的中原官话道:“素闻夏国神童之名,今日有幸见到,不知可否请教两句?”
第69章 风头 各美其美,美人之美
幸好不是问他,他可没有什么急智。
三皇子庆幸过后,伸头告诉宋允知:“又是冲你来的。”
宋允知不快地撇了撇嘴,觉得自己又受了无妄之灾。多半是他坐得离三皇子还有先生太近了,才被这个反派二王子给惦记上。
他丝毫意识不到自己有多招恨,也不觉得自己今儿穿红着绿有什么招眼,反正他最无辜了。
宋允知放眼看去,先生略有担忧,其他人却都对他很是自信,等着他惊艳众人,唯独黄、邹二人隐隐期待,暗戳戳地瞥了他好几眼。宋允知知道,这俩人应该不是期待自己舌战群儒,而是期待别人能够将他打趴。
本来觉得无所谓的宋允知生生被激出了点胜负欲,他可不想让俩讨厌鬼看好戏。
他飞快问了三皇子一句:“若他挑刺,我该如何回?”
这里做主的是他先生,但是地位最高,代表皇家的却是三皇子,有些事还得三皇子首肯才行。
三皇子都快急死了,催促道:“你便宜行事即可。”
这就是让宋允知随意发挥了,北戎学子在国子监胡闹,他们也就忍了,但是如今是国与国之间的交涉,夏国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北戎压了威势。否则失了面子不提,还会让他们在与燕国的合作中显得被动。
宋允知泰然起身,朝对方拱了拱手:“不知殿下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