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也不晓得撒泡尿照照自己。
到了纺织三厂, 卢少婷想要进去,门卫师傅立刻拦着。
别小看门卫, 全厂好几千号职工,他一双眼睛认得清清楚楚。不是他们厂的人,往厂里蹿什么, 想搞什么破坏?
好不容易, 有个卢少婷当年的初中同学也在纺织厂上班,恰好经过门口, 帮忙证明了她的身份。
可卢少婷进了厂门也没用,因为叶菁菁今天夜班啊。
卢少婷憋了一肚子气,又气鼓鼓的,在她初中同学的指导下,上了去邮局宿舍的公交车。
更大的不幸来了,车上人挤人,她下车走了百米远,一掏口袋, 才惊恐地发现,她遭遇扒手了。
舅舅刚给她的50块钱和粮票,不翼而飞。
卢少婷的怒气, 膨胀到了极致。
全都怪叶菁菁,如果不是这个骚货,她怎么会碰上这些事?!
卢少婷叫怒气冲着,竟然没再找三轮车,贵脚踏贱地,一路跑进了筒子楼,抬手就“砰砰砰”拍叶家门板。
结果门里头的人还没反应。
隔壁的王奶奶先火冒三丈,抓着菜刀,伸出头来呵斥:“你哪个啊,想干什么啊?”
“我找叶菁菁那个骚狐狸!”
叶家的门板开了,一屋子的小萝卜头都板着脸。
这人真讨厌。
他们在忙着听广播呢,大人都不会吵他们的。
王奶奶嫌弃地白了眼卢少婷,没好气道:“菁菁不在家。”
“那个破鞋,跑到哪儿去勾引男人呢?”
“你才是臭破鞋呢!”王奶奶的大孙女儿,气呼呼地伸手推卢少婷,“你就是个女特务!”
其他小孩跟着喊:“抓特务,坏特务!”
卢少婷都懵了。
她哪里能猜到,这帮小兔崽子好好的,发什么疯?
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小萝卜头们正在听抓特务的故事呢。
瞧见她身上衣服,腰身掐得细细,脖子上还扎着红丝巾,一看就是女特务的做派。
其实这真是小孩子们冤枉卢少婷了,哪个女同志不爱美呢。
但小孩子的喜恶就是这么的现实。
他们早感觉到了,叶菁菁厉害,不是他们能惹的人。
而这个厉害的人,天天都给他们听广播,那必须得是他们的老大。
外人还想欺负他们老大?
找死呢!
卢少婷都没来得及说两句话,就被小孩子们轰出了筒子楼。
下楼梯时,她还崴了一下。
气得她直接在心里头,把叶菁菁千刀万剐。
至于被她诅咒的叶菁菁,这会儿跑哪去了呢?
纺织厂呗。
从革委会出来之后,叶菁菁口头上分了五个鸡蛋给谢广白。
之所以说是口头上的,是因为谢广白也没容器能装鸡蛋。
这五个鸡蛋,暂时寄存在叶菁菁这儿。
两人分手之后,谢广白回家睡觉去了。
叶菁菁则去了纺织厂,直奔食堂二楼,在图书馆里,心无旁骛地做教案。
她要把这么多基础薄弱的小伙伴,都带进大学,那肯定得下功夫。
写完教案,正好中午下一楼,好好吃一顿甲菜。
完了,她也没回家。
众所周知,筒子楼房间的隔音效果非常差。
而一栋楼里,只要有一个小孩在,那酸爽,呵呵。
毕竟小孩静悄悄,肯定在作妖。
让他们安静,绝对比吵翻天更可怕。
为了自己的睡眠质量,和友好的邻里关系着想,叶菁菁决定这个夜班周期,她就在厂里的单身宿舍凑合了。
她借用了同车间女工的床铺。
对方上白班,中午吃饭休息的时间短,正好白天可以把床铺借给她。
为此,叶菁菁特地送了人家两块月饼,表示感谢。
月饼哪儿来的,当然是运输公司发的中秋节福利。
至于剩下的四块月饼,她王凤珍、田宁以及方萍分了。
王凤珍给她拿来了小枣,她奶奶家院子里的枣树结的,虽然是青色的,但很甜。
田宁则是拿了油纸包的小鱼干,用一点点香油煎了,撒了胡椒面,特别香。
方萍嘛,带了一小瓶螺蛳酱。
螺蛳是她弟弟去护城河网的。她奶奶煮熟了,把螺蛳肉挑出来,和辣椒一块儿下锅,做出来的就是螺蛳酱。
跟叶菁菁穿书前,网购的螺蛳酱不同的是,方家奶奶的版本,酱里没加什么油,但一样是下饭神器。
嗯,确认过眼神。
小伙伴们都是有来有往的人。
值得好好交往。
叶菁菁今天比较含蓄,要了一毛钱的韭菜炒肉丝套餐,吃完跑去宿舍睡觉。
纺织三厂的夜班,是晚上12点钟开始。
故而,叶菁菁喝完药再吃过晚饭,还能上楼给临时工们,再上两个小时的复习课。
待到八点钟,她跟继续复习的小伙伴打声招呼,然后和王凤珍她们一道去车间。
当然,她们是绝对不可能早接班的。
因为上中班的人,这会儿还没下班呢。
她们要趁着12点钟之前的这点时间,在更衣室里,把板凳拼在一起,赶紧再睡上三个来小时。
以前这样凑活的人,只有叶菁菁。
谁让她是四个人之中,唯一一个非纺织厂子弟呢。
这年头的社会治安又不咋样,原主一个年轻姑娘根本不敢独自走夜路。
下中班和上夜班的时候,她都是在更衣室里休息。
说来也奇怪,更衣室距离车间并不遥远。
这就意味着,轰隆隆的机器声照样能够穿过门板,传到她们耳朵里头。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熟悉,机器声也变成了摇篮曲。
大家居然躺在板凳上,没过多长时间,就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得亏更衣室跟车间一样,一直都25℃,不然照她们这样睡,肯定容易着凉。
年轻姑娘们睡得香甜,一直到接夜班的同事进来换衣服,四人才惊醒。
她们睡眼朦胧地穿戴好上班的行头,跟着大队伍一块儿去接夜班。
这还是叶菁菁有生以来,第一次正儿八经上夜班呢。
以前她有过通宵复习,和打游戏的经历。
但那跟上班完全不一样。
通宵复习累了,打游戏困了,直接闭眼睛眯会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上夜班可不行,你得注意力高度集中,一不留神,动作慢了没接上趟,那你纺出来纱,质量就得完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叶菁菁倒没觉得困。
一直到凌晨三点半钟,铃声通知他们这些上夜班的人加餐的时候,她猛然松弛下来,困倦才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同事们的情况也不比她好,人人都是一张皮肉松弛,写满了疲惫的脸。
哪怕加餐的菜都是重口味,辣的很,也没能让大家多点精神。
原本应该叽叽喳喳,说的热闹的吃饭时间,纺织工们也没说话的热情,只麻木地往嘴里扒饭。
还有人又困又累,完全不想吃,干脆趁着这点时间,坐在地上眯着眼睛打盹。
旁人也不管她。
等吃完饭,组长拿了清凉油过来,让大家一个个抹在脑门上。
上惯了夜班的人都知道,后半夜最难熬。尤其是凌晨三点到五点钟,眼睛简直像沾了胶水。
不弄点清凉油刺激一下,眼皮都睁不开。
好在叶菁菁她们是细纱车间的挡车工,干活的时候得不停地走来走去。
否则,她估计大家站着都能睡着。
一直到早上八点钟,上早班的人过来接班,这个漫长的夜班才算结束。
几乎是交完班的一瞬间,所有人都软成了泥。
几个姑娘赶紧抱着盆,冲到澡堂里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