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菁菁心一横,埋头开始苦干——干饭人干饭魂。
她喝了一口猪肝粥,大师傅的手艺真不赖。
再咬一口菜饼,梅干菜还混着猪油渣,唇齿间弥漫的全是油香和肉香。
鸡蛋也是实打实的,一碗猪肝粥下肚,配上两个菜饼子,外加一只鸡蛋,叶菁菁都觉得自己要打饱嗝了。
谢广白见状,这才放下筷子。
他怕自己先吃完了,叶菁菁会不好意思继续吃下去。
此时此刻,饭店已经没客人了,忙罢了的职工们,也差不多吃完了早饭。
谢广白擦干净嘴巴,站起身。
叶菁菁看了,赶紧也要站起来,却被他一手按住了肩膀:“你不急,你看你的书。”
被钉在原位上的人,满头雾水。
她今天是过来上培训课的呀,她要看书岂不是在开小差。
然而不看书,她还真没啥事儿可以干。
因为谢广白并没有开始急救课程培训,而是开启了免费义诊模式。
店里的职工们排成了一条龙,一个个过来,让他望闻问切,还要拿听诊器听一听,给人有病开药,没病就教他们该怎么调理身体。
叶菁菁看得目瞪口呆,合着他还买一送一啊。
果然,哪怕可以享受免费医疗的人群,也拒绝不了送医上门的方便。
其实关于这一点,叶菁菁是真想差了。
永和饭店的职工们,之所以反应如此热烈,看的是谢家医药世家,尤其是谢老爷子的招牌。
传说中,谢老爷子是可以起死回生的,阎王爷都要给他面子的角色。
但是现在,人家基本都给大领导看病,一般人没啥机会接触。
那么,继承了谢老爷子衣钵的谢广白,自然就成了“没鱼虾也行”里头的那只虾。
从接到医院领导下达的任务开始,谢广白就琢磨着,该如何激发起大家的学习热情。
想来想去,他认为还是自己发挥专长,赢得饭店职工的信任,效果会更好。
为此,他特地选了一家相熟的饭店当开门红。因为这家饭店的经理,以前找他爷爷看过病。
事实证明,他的专业判断是准确的。
在他给22位饭店职工把完脉,尤其是给其中一位犯老寒腿的大师傅,扎了银针,当场缓解了人家的痛苦之后;店里职工的热情膨胀到了极点。
谢广白瞅了眼墙上的钟,已经10点钟了。
他赶紧朝叶菁菁使了个眼色,拍拍手,招呼众人:“好了,同志们,学针灸一时半会儿还不容易上手。不过我们接下来要教给大家的,动作非常简单,效果非常棒。”
叶菁菁立刻走到他身旁,开始跟他一块儿上课。
不知道是因为他前面气氛烘托的好,还是因为现在处于一个信息极为闭塞的时代,大家的求知欲尤其旺盛。
反正他们讲得热火朝天,饭店职工们的反应,也是热情洋溢。
说完了以后,叶菁菁又指导众人一对一的练习。
大家伙儿都乐了,得亏不是吃完早饭就来,否则肯定要把吃的东西全吐了。
“好好练。”谢广白笑道,“这个关键时候是真能救命。”
他又朝叶菁菁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一个人就行,她可以去旁边看书了。
高考在即,当然得争分夺秒。
叶菁菁坐下来,又翻开了化学书,琢磨着该如何浓缩内容。
不然物理化学加在一起,足足有八本册子,她怕工友们来不及学。
哎,不得不说,时代特色体现在方方面面。
化学自学丛书里讲授二氧化碳的制备,告诉读者如果找不到大理石和石灰石,可以去药店买海螵蛸代替。
海螵蛸是啥,中药材啊,也就是乌贼骨。
叶菁菁以前买它打成粉末刷过牙,据说可以去牙黄,价格可不便宜。
结果现在,它反而成了化学实验里石灰石的代替品。
可见起码在1963年编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国的工业基础依然极为薄弱。
要知道,《数理化自学丛书》是上海出版社出版的,编写者是上海有丰富中学教学经验的老教师们。
而上海,近现代史上,一直是我国的工业重地。
上海都如此,何况国家其他地方呢。
叶菁菁一边感慨,一边继续翻,翻着翻着,她的手突然间停下了。
咦,好像不对呀。
她立刻又往回翻,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印刷错误。
谢广白抬头,朝她走了两步,小声问:“怎么了?”
这时饭店走进了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他开口询问:“同志,能卖两个馒头给我吗?”
说笑着练习的服务员,赶忙上前招待:“同志,不好意思,现在我们的馒头还没蒸。只有早上剩下的,已经凉了。”
“没关系。”男顾客掏粮票和钱,“给我来两个,有热水吗,给我倒一杯。”
“有有有。”服务员立刻忙起来。
叶菁菁收回了视线,回答谢广白刚才的问题:“我觉得这儿有点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书印错了。”
谢广白惊讶:“错了吗?哪里呀?”
这一套丛书,他上大学的时候,翻看了足有上百遍。
他没发现哪里有错啊。
他的大学老师,有时候也会借他的书给大家补课,同样没说哪里有错。
第38章 竟然有稿费(捉虫) 为什么不能改教材……
谢广白低下头, 正要凑近了细瞧。
旁边咣当一声,椅子撞到了桌子。
正在吃馒头的那个顾客,身体往后仰, 手伸向脖子,人已经要倒下去了。
这这这, 这是正经地呛到了。
刚才大家还说要试试看, 海姆立克法到底有没有用,可惜没人给他们实地操作。
结果, 危机就摆在面前了。
服务员大姐刚好给他端水过来,见状猛地冲过去:“同志, 你配合啊。”
眼看着她的拳头一下两下三下,一直往上顶,顾客却没有好转。
谢广白赶紧拿起大号针头, 准备实在不行的话, 他接手给人做环甲膜穿刺术。
只是不到迫不得已,他并不打算怎么做。
倒不是因为害怕院外操作, 这种有创性治疗方法容易引发医患纠纷——
七十年代,大家在这方面没啥概念。
而是上了环甲膜穿刺术的话,那后面他们再想推广海姆立克冲击法,效果估计会受到大大的影响。
叶菁菁也在旁边盯着,随时准备接手自己试一试。
比起两位年轻的老师,服务员大姐反倒是最镇定的人,她一下接着一下,手一点也没抖。
愣是在大家开始绝望的时候, 那憋得脸上青红交织的顾客,终于开始嘴巴一张,咳出了一团馒头。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好几个人甚至一屁股跌坐在了板凳上。
妈呀,刚才真是吓死人了。
真怕这人救回不来。
不知道究竟是谁带的头,大家开始用力鼓掌,掌声瞬间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饭店经理更是跑到谢广白面前,给他竖大拇指:“谢大夫,你真是白求恩啊,还是你厉害,简直妙手回春。”
原先这两个小老师虽然说得信誓旦旦,但大家一直都是将信将疑。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在他们亲眼看到了,想不相信都不可能。
要不是自己从头看到尾,他都不敢相信——
这么简简单单的办法,居然就能救人命。
叶菁菁趁机强调:“大家好好复习呀,这个办法千万要牢牢记住。大人跟小小孩的方法,不一样,也不要搞混了。”
众人连连点头应和:“一定一定。”
一片热闹声中,邮递员背着邮包进来了。
看见谢广白,他立刻笑了:“谢大夫,我打门口过,看了就觉得像是你。囔,你的信——哈哈,你是不是又在报纸上发表文章了?是报社的信呢。”
上次那一封信,就是他交给谢广白的。
后来他在邮局看报纸,才知道原来人家谢大夫厉害着呢,已经在报纸上发文章了。
饭店里头的职工们瞬间沸腾,齐齐跑过来看热闹。
1977年,这片土地上的人讲究的是集体主义,基本没有个人隐私的概念。
所以也没觉得看人家的信,有什么不对。
这又不是男女同志搞对象,写的话外人不好看。
这可是报社写给谢大夫的。
谢广白却是满头雾水,因为他非常肯定,他只投过一次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