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加在一起,估计都要两万号人了,你说学校也不能用了,不是在逼大家造反吗?
“哎哎哎……”职工子弟学校的胡校长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死命撑着过来解释,“不……不是我们不配合。是,是家长要求。”
今年的高考,虽然说举国震惊,但你要说像三四十年后那样,全民关爱,那也是不可能的。
一般人家的家长,也不会因为小孩要高考,直接把孩子当国宝供起来。
学习,在这个时代绝大部分人看来,仍然是自己的事。
这也就导致了,高考消息刚出来的时候,职工子弟学校的应届生,看学校没专门组织复习迎考,便顺理成章跟着工人夜校一块儿补习了。
可《西津日报》一报道纺织三厂备考的事儿之后,很快本市就有其他中学闻风而动,也要搞高复班。
这下子,纺织厂子弟学校的家长坐不住了。
别看报纸上把工人夜校吹得千好万好,但大家心里都有杆秤,晓得正规军和杂牌军的差距。
草台班子怎么能跟正儿八经的学校比?
不行,纺织厂子弟学校必须得有自己的高复班。
校长能怎么办?校长的腰杆子好些年都硬不起来了。
叶菁菁从善如流:“行啊,你们办你们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她又扭头招呼工人们,“你们愿意去高复班外面旁听也许,保持安静。”
“不行!”校长急了。
结果工人们比他更上火:“什么意思啊你?看不起我们工人老大粗。”
校长差点没当场跪下,给他10个胆子他也不敢对工人说一个“不”字。
他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是没有教室了,我们这学期学农结束了,学生明天就回来上课了,实在没有教室给大家用。”
这下薛琴要跳脚了:“那我们现在工人夜校的学生要怎么办?”
本来他们还想着趁这个机会开疆拓土呢,结果是现在老巢都被人给端了?!
校长头痛:“你们不是夜校嘛,晚上还是给你们用。”
滚蛋!果然知识分子最狡猾。
薛琴横眉冷对:“我们产业工人三班倒,夜校当然不能只在晚上开。”
校长骨头不甚硬,不敢硬扛,只能帮忙出主意:“厂里不也有广播嘛,你们在厂里广播台播放,让广大职工学习不是更方便吗?”
“方便个鬼!”薛琴跳脚,“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三班倒?三班倒又意味着什么?一天24个小时,我们的机器不停,工人轮班上。一天24个小时,随时都有工人需要休息!”
为了支持你们高考,我们不高考的人加班加点完成任务不说,下了班还连觉都睡不着?
天底下有这个道理吗?
就你们高考生是人,我们不是人?!
薛琴气到脸都白了:“你这是在祸水东引,良心大大的坏!”
校长死活不承认:“那我们学校不能不管自己的学生吧,学生是祖国的未来啊。”
工人们虽然焦灼,但大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一时间,所有人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了。
薛琴的脑袋满怀希冀地转来转去,希冀能有人站出来解决大家的燃眉之急。
“场地啊,你们厂有没有空地方,哎,你们子弟学校有空教室不?”
但大家的情况差不多,这几年整个西津数得上名号的工厂都在扩大生产规模呢。
各家厂房都不够用,哪有空地方?
薛琴绝望了,又找叶菁菁,央求道:“菁菁,你变个戏法吧。”
叶菁菁正低头沉思,被cue到了才抬头:“这样吧,我看能不能让大家在自己家学习。”
“对对对。”薛琴眼睛一亮,“讲义给你们,你自己拿回去学吧。我们的讲义很实在的。”
但工人们并没有兴高采烈。
倘若一开始不知道工人夜校的存在,那么有学习资料,大家也会欣喜如狂。
可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啊。
现在告诉大家,哎,你们去自学吧,工人们能高兴才怪。
薛琴翻白眼了:“那你们想怎么办?不行就自己蹭讲座去吧,我们也变不出地方来了。”
叶菁菁拍了拍她的胳膊,小声问:“你认识西津广播台的人吗?”
“啊?”薛琴茫然,“你要市广播台干嘛?”
想再找记者来采访?
别呀,姐姐,我求你了,单一个《西津日报》,已经闹得收不了场了。
再来一个广播台!
得,没二话,大家一起去跳桥吧。
然而倒霉的团支部书记没意识到,她手里还拿着喇叭呢,这一嗓子,在场的工人们都听到了。
立刻有人扯着嗓子大喊:“叶同志,你要找西津广播台干什么?”
薛琴都来不及拦着,叶菁菁已经直接拿过她手上的喇叭:“我是这么想的,用咱们厂的广播,会影响其他同志休息。但如果是西津广播台呢?大家在家拿收音机就能接收到,也不用怕影响其他人了,是不是两全其美呢?”
众人惊呆了,旋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薛琴抱着她的胳膊又蹦又跳:“对对对,叶菁菁,你太聪明了,这个办法好,咱们就找西津广播台!”
至于说如何找关系搭上西津广播台?
哈!没关系的话,他们生拉硬拽也要拽出关系来。
第67章 年轻的战场 第一场考试
西津市广播台倒不高冷, 相当痛快地接受了纺织三厂夜校的请求。
一来,高考现在是全社会关注的重点,广播台也怜惜被耽误了11年光阴的青年们, 想力所能及地帮帮他们。
二来,现在广播虽然是社会主要信息传播媒介, 但广播节目并不多, 市台县台转中央台、省台节目的比比皆是,自家原创节目根本不足以支撑全部时长。
有大片空白的时段呢, 拿工人夜校的教学录音填补,刚刚好。
薛琴听着广播里传出的“标点符号要怎么用?”, 终于松了口气。
成了,总算把这帮祖宗安置好了。
哎哟,这一天天的, 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哟。
哪知道, 她还没哼完“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跑去食堂给自己叫个甲菜呢, 电话就响了。
啧,团支部原先没分机的,跟厂办共用电话机,但夜校办起来,尤其是高考的消息公布后,事情一下子多起来。
领导特地给团支部也拉了条电话线,省得厂办成了她的接线员。
薛琴美滋滋地接了电话,以为是来夸她的。
结果那头声音急吼吼:“纺织三厂夜夜校吗?我这边是西津广播台。讲义, 现在听众同志们需要搭配录音使用的讲义!”
原来广播刚播放,有准备参加高考的考生家长听到了,瞬间get到了重点——讲义。
没听人家广播里头说“我们看着讲义开始学”吗?
刚好这家长距离广播台不远, 人家立刻蹬着车子跑上门了。
广播台也懵啊,他们又不是书店,哪儿来的学习资料卖。
但大家都是热心肠,立刻打电话过来找纺织厂夜校了,想问夜校要讲义摆在台里备用。
他们相信可预见的未来,会有很多听众跑来要讲义。
薛琴先是“啊?”,旋即大惊失色。
完蛋了,他们的窟窿好像不仅没填上,反而越来越大了。
夭寿哦!
夜校把授课录音交给市广播台发,是为了满足各大厂青工们的需求。
但他们当时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广播调频可以传入千家万户,每一位听众都有可能变成工人夜校的编外学生。
薛琴差点儿没“汪叽”一声哭出来。
救命啊,印不玩,打死他们也印不完。
铁笔刻蜡版刻到起烟也刻不完。
她歘的跑去找叶菁菁,直接破防了:“菁菁,我们完蛋了,讲义,好多人要讲义,高考生们听了广播都要讲义,我们上哪儿变去?”
叶菁菁也愣了下,这些天她一边复习一边给大家讲课,忙得喉咙都要冒烟了,哪里能事事想的周全。
现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不够再招人呗。
自打高考的消息公布后,薛琴感觉自己头皮就没安宁的时候,不是发紧就是发麻。
现在她整个人也很麻,浑身散发着从卷王到咸鱼的丧感。
“没人,找不到人了。会刻蜡版的,十个有八个自己也要参加高考。这么多厂的回城知青薅一遍,就这些人。我上哪儿再找人去?”
她也好想破罐子破摔啊。
但叶菁菁不允许啊,她鸡自己未必卖力,但鸡别人绝对一把好手。
“继续扩大范围。”她指明方向,“联系西津市知青办,让他们出面组织病退知青和社会青年应招。”
薛琴仍然焦虑:“我感觉招不到人,大家都想高考。”
哪怕原先没打算的,听了广播估计都会心动,给自己一次圆梦的机会。
叶菁菁不假思索:“加价。刻一张蜡纸两毛钱,另外,告诉他们,这活可以长做长有,起码这两年都不会愁没活接。”
眼下,社会上也有劳务派遣公司,不过它的名字叫劳动服务站,由它搭两头,为临时需要用工的单位派短期工。
别看叶菁菁他们这样的临时工,自嘲是工人中的底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