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此浮世,人多尚言,讷言敏行之道难行,其于立身处世之益安在?愿闻所以践履之方,使言行相副,以成君子之德。”
“第三问。”
“‘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然常人每易嫉贤妒能,或随波逐流而忘自省,于日用常行之中,当以何法克除此弊,常保向贤之心、自省之明,以趋善道?”
谢漼说完三问,看向寻真:“都记下了?”
寻真点点头,将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纸张举起给谢漼看:“嗯嗯。”
谢漼扫了一眼,视线挪到她脸上。
“爷可还有别的吩咐?”
谢漼上下打量一番,寻真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心里毛毛的,往桌边靠了靠。
“无事,退下吧。”
寻真刚走到门口。
“且慢。”
又来。
寻真转过头。
谢漼看着她缓缓道:“若是只布置下题目,依真儿之性情,恐怕不会用心钻研解答。”
他想干嘛?
寻真:“爷的意思是……?”
谢漼:“若真儿答错,我便要罚。”
寻真睁大眼睛:“爷要如何罚我?”
谢漼淡淡一笑:“我还未想好。不过,若是真儿能悉心研究,给出令我满意的答案,这罚自然也就免了。”
“回去吧。”
“十日后,再来我这里。”
“还有,《大学》的诵记莫要忘了,十日后一并验收。”
哦。
寻真转过身。
总算是又对谢漼多了一点了解。
这人,有点小心眼。
午后,日光明媚。
院子边上有一块小空地,寻真开始干活,把杂草一一拔除,翻了土,再种上小树苗,最后施肥。
寻真在那边忙碌着,丫鬟们则在廊下看着。
先前她们见寻真辛苦,欲上前帮忙,被寻真赶到了一旁。
院子最右侧有一棵大树,寻真抬头端详许久,对身旁的引儿说:“引儿,你觉得这里吊个秋千怎么样?”
引儿:“奴婢觉得可以,待到午后,在这儿乘凉,想必极为惬意舒适。”
寻真:“对,弄个双人的!”
她脑子里已经有秋千的大致模样了。
引儿抿唇笑起来:“姨娘莫非是想着与爷一同坐在秋千上?……光想着,就觉得十分美好呢。”
寻真无语了下:“就不能我跟你一起坐啊?”
引儿:“奴婢怎么配跟
——”
“什么配不配的。”寻真搭上引儿的肩,一同往回走,边走边问道,“对了,最近好像没听到瑞宝的声音?他没事吧?”
那小子声音脆,寻真在屋里都能听到他的声音,叫嚷着“月兰姐姐”“引儿姐姐”,声音总带点讨好的意味。
那天发生的事太多,寻真一时忽略了。
虽然她院里的小丫鬟们没受惩罚,但瑞宝康顺他们就不一定了。
引儿:“姨娘莫要担忧,这几日我见过几回瑞宝。只是瞧着不及往日那般活泼,声音也低弱了不少。奴婢问了,得知瑞宝与康顺只是被批责了一顿,且被严令不得在姨娘这处胡闹,故而如今他们再来,都不敢再有放纵之举了。”
寻真:“有罚他们吗?”
引儿:“好似是被扣了些许月钱。”
寻真:“那下次他们来,你直接从我那个箱子里取钱,补贴给他们。”
引儿点头,露出一抹浅笑。
因寻真勾着她的脖颈,她便微微弯下腰肢,配合着寻真的动作。
寻真:“笑什么?”
引儿:“姨娘还是跟以前一样。”
寻真:“……以前?”
引儿:“下人们若犯错,姨娘总不忍苛责,极为体恤关怀。”
“抛却地位、身份,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有血有肉,不是谁生来就该低人一等的。”
“这是姨娘以前跟我说过的话。”
看来,原身的思想还挺先进。
寻真发现引儿在刻意迎合自己的姿势,手便放下来,改成挽着她。
看着引儿的脸,寻真又有种不真实感。
寻真:“那你认为她这话,对吗?”
引儿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二人沿着走廊缓缓向深处走去。
引儿偏过头来,问道:“可是我们自出生起,便身为奴婢,是这世间卑贱的存在,一辈子都变不了。奴婢一直都不太明白,为何姨娘会如此说……”可不知为何,她却将这话牢牢记在了心上,直到现在都没忘。
寻真拍拍引儿的肩,没有说什么。
二人走进厨房。
案板上整齐地摆放着被切成均匀长条状的牛肉,寻真刚才用盐、花椒等调料揉搓过,让牛肉充分吸收调料的香味,确保味道能够深入肌理。
腌制的时辰已到,寻真叫了几个丫鬟帮忙,用绳子吊起来,挂在厨房外面风干。
“姨娘,怎突然想起要做牛肉?”
寻真:“过阵子,我可能要去一趟陇州。做点小零食备着,路上吃。”
古代出行只有马车牛车之类的交通工具,路途颠簸,舒适程度可想而知。
备些小零食路上吃,也不至于太难熬。
引儿听闻,眼睛一亮,问道:“可是爷要去出公差吗?”
寻真点头。
引儿顿时喜形于色,显然是为谢漼能带着寻真一同出门而感到高兴。
寻真瞧着引儿的模样,想起月兰,心中暗叹。
身为丫鬟,喜怒哀乐全系于主子身上。
她们会因寻真的得宠而满心欢喜,也会因遭受冷遇而忧愁焦虑。
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要是哪天她真就忍不住那股气,硬刚了谢漼,或者是,直接跑了。
她们呢,该怎么办?
-
寻真没有放弃那一百来颗的钢珠。
毕竟是花了大价钱做的。
寻真又有了点子,用不同颜色的布将钢珠包裹起来,制成跳棋。
而棋盘,寻真画了图纸,让瑞宝找工匠定做。
午后,瑞宝将棋盘送了过来。
其实,昨日瑞宝就拿到了这棋盘。
承安私下里训过瑞宝:“你这小子怎的如此憨直不懂变通?爷虽说不用将物件过他那里,可姨娘如今记忆还未恢复,行事难免有不周之处。这万一要是从院外购得的物件有个什么差池,或是姨娘因之做出些不合咱们府中规矩礼数的事儿来,这后果你担得起吗?往后但凡从院外购置的东西,还是先呈给爷过目一番,再送与姨娘,你可明白其中利害?”
因此,这棋盘先是被送到了谢漼那里。
那日见此棋盘,谢漼还拿起来问承安:“这是何物?”
承安:“听瑞宝说,是用来下棋的。”
谢漼端详着棋盘上那一颗颗圆圆凹进去的棋位,手指轻触,似是在思考这棋的下法。
承安:“此物可要送到姨娘那处?”
谢漼思索片刻,放下棋盘:“送去吧。”
然后第二天便送到了寻真这里。
引儿将赏钱放在瑞宝手心,又递给他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瑞宝面露疑惑:“引儿姐姐,这是?”
引儿凑近他,悄声道:“姨娘心善,言道本就是因她一人之过,连累你们受罚,这是姨娘补贴你与康顺的,你且拿去与康顺均分,可莫要告诉旁人。”
瑞宝手捧赏钱与荷包,心中羞愧,明明是他贪玩。
“多谢姨娘……”
引儿折返,将棋盘呈给寻真。
寻真当然不知道这棋盘已经被谢漼把玩过,兴致勃勃地将跳棋棋盘放在石桌上,教月兰和引儿怎么玩。
兴许是上次被谢漼当场抓住过一次,二人心中留下了阴影,此刻站在石桌旁,不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