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慎立在门前,看见寻真,顿时一愣。
寻真却镇定自若,神色平淡地说:“你来了。”
纪慎手里拿着书,本有一问特来与寻真探讨,没料到撞见这场景。
他扬了扬手中的书:“是我想到一问,不得其解,便想着来与你探讨一番……你可是正在习武?我一会再来找你?”
“没事,我刚练完,正打算去沐浴,你先去书房等我。”
寻真指了指书房,转身往回走,从甄凌手中扯出了外袍,套上,将呆住了的甄凌往里推:“等我一下。”
待跟纪慎讨论完,纪慎走后,寻真回去,甄凌坐在榻上,默默垂泪。
“这是怎了?”寻真捧起甄凌的脸,见她泪眼汪汪的,“怎还哭鼻子了!”
寻真当然知道自己这行为有多惊世骇俗。
的确太挑战古人的三观了。
甄凌抽抽噎噎:“……怎能这样?”
“……你方才怎都不避,都被那姓纪的瞧见了身——”
第111章 “莫非?”
寻真打断甄凌的话,只问:“你可见过男子袒胸露乳?”
甄凌自然是见过的,市井中,那些屠户、工匠常常光着膀子,毫无顾忌。即便是在宴饮游乐这般场合,也不乏袒胸露怀、放浪形骸的文人雅士。
甄凌嗫嚅道:“……我们女子,怎能与男子相比?”
寻真:“怎就不能比?大家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我们的形状是隆起的,便就见不得人了?”
甄凌眉头紧蹙,欲言又止,最终只憋出一句:“……真不知你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寻真正色道:“如此一来,搜身不必怕了。”
“哦对了,除了这个,我还准备了一物。”
寻真闭关时研究的成果。她找到了一种材料,能仿人体组织,由于没有其他参照,便照着谢漼的尺寸,为自己捏了一个。科考时,将这物粘在身上。
这样,就算被要求脱光衣服检查,也不怕了。
寻真大致描述了一番,甄凌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老大,半晌回不过神来。寻真见她那副三观被彻底震碎的模样,便打消了把“杰作”拿出来展示的念头。
甄凌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接受不了,
眼眶一红,又抹起了眼泪。
“哎呀,别哭别哭……”寻真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哥的胸肌借你靠。”
甄凌哭得更凶了。
一切准备就绪,寻真全身心投入到考前冲刺中。
毕竟上辈子参加的大大小小的考试都数不清了,对她而言,心态放平最关键。
寻真给自己定下目标,只考这一次,若不中,就算了,老老实实地过自己的咸鱼日子。若中了,就按计划谋个小官,每月领着俸禄,有事可做,日子也不至于太无聊。
虽这么计划,临到考试,她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县试第一场在二月初,一共考五场,每场考一天,当天交卷,早入晚出。
搜身环节并没有寻真想象中那般严苛,差役只是隔着衣服检查,像衣服的领口、袖口、衣角、裤腿这些容易藏纸条的地方,都会仔细查看,还会检查考生携带的考篮,看看砚台、墨盒上是否写有小字。考场上还真有一个,因夹带小纸条被当场抓住,然后被拖了出去。
寻真撩起衣摆,那差役的手触到她腿间时,一顿,随后抬起头,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番。
寻真一边往考场里走,一边琢磨那眼神的含义。
难道是太大了,让这男的自惭形秽了?
考第一场时,寻真拿到题纸,看到其中一题,瞬间愣住了。
是谢漼给她三问中的第二问。
寻真陷入回忆,笔尖蘸了墨,迟迟没有落下。
谁能想到,当初自己连这问题的意思都一知半解,如今却已坐在县试的考场,要走跟谢漼走过的一样的路了。
谢漼……
他现在,还好吗。
寻真垂下眼,目光落在眼前的卷上,笔尖落下,留下一列列流畅的字迹。
县试、府试、院试分别在二月、四月、六月举行,寻真一路过关斩将,每场名次都稳居前五。顺利拿到了乡试的通行证——红案,如今她,已是一名秀才了。
话说回来,袁锦城在会试中被黜落,回来后,约了寻真和纪慎见面。瞧他那模样,像是受了极大打击,整个人萎靡不振,没了以前的意气。袁锦城决定苦读两年再考。夫子当时也说了,让他们三人下场,原是为了让他们历练历练,开开眼界,一次便能高中的,少之又少。考过一次后,他们便能清楚自身深浅。
乡试前,寻真特意把纪慎叫到家中,将自己这段时间苦心钻研整理的重点资料,还有自拟题拿了出来,给他看。
纪慎接过那几页纸,内容依重点级别细致划分标记。不禁微微一怔,随即全神贯注地研读起来。良久,他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撼。
“竞舟,这些全是你一人整理编写的?”
寻真点头:“我向夫子讨来了近十年的乡试题,发现里头藏着不少出题的规律与门道。”
“比如这部分,出现几率在五成以上,定是重点,得着重留意。”
“而这些范围,几乎从未出现过,便是不太重要的内容,不必花费过多精力。”
“还有这二十几题,我照着以前的题拟的,只有些答案,我拿不准,便叫你过来,一同探讨。”
纪慎沉默许久,才道:“莫非竞舟每次应试前,都会这般精心准备?”
在寻常读书人的观念中,这般做法,简直像是投机取巧。甚至夫子都是这般教诲的:将圣贤经典熟读成诵、领悟透彻,使其内化于心,无论科考题如何变化,皆能从容应对。
而寻真的方法,却与这传统理念大相径庭。
寻真点头,研究历年真题,梳理重点、归纳规律,刷模拟题,这些都是考试前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了。
但在这里,好像没什么人会这么干。有些人还会觉得这种行为是对圣贤之学的亵渎。
不知道纪慎是什么想法,寻真便问:“你会排斥吗?若你不想跟我一起讨论这些,也无事的。”
纪慎将那叠资料推了回去,只道:“这些皆是竞舟费尽心思整理所得,我怎可无故取之,这岂不是形同窃取?”
寻真抽出模拟题,给他:“那你看看这些题,好些答案我都拿不准。”
这回纪慎未推辞,与寻真讨论了一下午。回去后,他又反复思索多日,写下答案,再来与寻真交流。
很快到了乡试之日。
寻真看到题的那一刻,眼睛都瞪大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考的全会,押的全中!
莫非她真的有考试之神的光环?
考完,纪慎第一时间寻到寻真,弯腰,深施一礼,眼中泪光闪烁。
寻真笑道:“看来,廷秀这回是妥了?”
纪慎请寻真去酒楼吃了一顿大餐。一月后放榜,贡院门口人头攒动,很是热闹。前头的人凑近榜单,手指点着,口中念念有词,仔细辨认着名字,站在后头的,纷纷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看。
中了的,喜形于色,奔走相告。落第的,则黯然神伤,垂头丧气。贡院门口,人生百态,有人欢喜有人忧。
寻真本想着等用过午饭再去看榜,却在睡梦中被拍醒。
甄凌:“快起来!”
寻真还没清醒,看见甄凌满脸喜色,便问:“有什么好事啊?”
甄凌:“哥哥不妨猜猜,你这回考了第几?”
寻真:“你去看过榜了?”
甄凌:“今晨,那姓纪的来找你,寻你一道去贡院,我想着让你多睡会儿,便先随他去看了。”
如今的甄凌,已经彻底接受寻真参加科考这事儿了。每次考前,比寻真还紧张,又是忙着给寻真准备带进考场的干粮,又是仔细清点笔墨文具,生怕有什么差错。
如今得知她的名次,更是与有荣焉,别提多骄傲了,脸上都放着光。
甄凌拉着寻真的胳膊,连珠炮似的说:“快猜,快猜呀!猜猜你这回考得如何!”
寻真见她这么高兴,随口一说:“莫不是第一?”
不料,甄凌重重地点头,激动道:“中了解元!”
寻真有种做梦的感觉,之前的县试、府试、院试,一次都没得第一,竟然在乡试拿了。
这么说来,她现在是举人了?
寻真后知后觉地开心起来,翻身下床,搂住甄凌的肩:“走!哥带你下馆子去!”
甄凌拉住她,望向外面:“今日怕是出不了门了。”
屋外喧闹嘈杂,原以为是邻居家的动静,往窗外一看,门口围满了人。
原来是寻真中解元的消息传开,左邻右舍纷纷前来道贺,还有官员送来贺礼。
甄凌临时买了喜糖、糕点,用来招待前来祝贺之人。
赵崇立听闻喜讯,下午便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许多青麓书院的同窗。
寻真家中一连热闹了好几日。
半月后,家中才渐渐恢复清净,寻真和甄凌开始着手准备前往京都的行囊。通常,为了提前适应环境,举人们都会早早规划行程,赶赴京都。
寻真未料到,再次去京都,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临行前夕,甄凌面露忧虑:“……这次去京都,若是被那家的人瞧见了……要不,我
还是不与你一同去了……”
寻真:“这世上相像的人那么多,不会那么容易被认出,再说了,都过去三年多了,我们又无亲无故,还有谁会记得?”
甄凌瞅瞅她,没有说话。
寻真:“到京都后,你出门时戴上面纱就成,至于我,就更不用担心了,你瞧瞧我,如今这模样,还与从前一样吗?”
甄凌注视着寻真,皮肤没那么白了,身子也壮了,乍一眼看去,活脱脱就是个男子模样。不过这对眼,倒一如既往,从未变过。也只有最熟悉她的人才能认出了。
十月底,寻真、甄凌与纪慎同行,赴京赶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