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真起身下床,点烛,室内顿时明亮起来。
寻真从镜匣中取出流霞簪,在指间慢慢转动着,陷入回忆。
那夜后的几日,寻真脑中时常会浮现这个场景——两个黑影向她逼近,然后她用簪子扎破那人胸口,血溅到她的脸上。
那时只顾着逃命,倒没闲心后怕。
后来日子稳定了,她便刻意将这事淡忘,压在脑海最深处。
见寻真盯着簪子走神,谢漼唤道:“……真儿?”
寻真望向谢漼,开口道:“其实……谢漼,那天若不是我运气好……那场大火烧死的,真的就是我了。”
谢漼攥紧了拳,喉头发涩,说不出话来。
寻真继续道:“我想跟你讲讲那天的事,你……想听吗?”
谢漼声音很低:“嗯。”
寻真一边讲,一边留意着谢漼的神情。
“那日我正好月事来了,申时便睡下了,又因没吃晚膳,便饿醒了。”
“当时很晚了,约莫丑时,平日这个时辰我睡得最香呢。”
“结果一睁眼,就看见两个黑影从门口进来了……有一个还拿匕首扎我,我就边跟她们打,便往外跑……喊救命啊,救命啊。可是没有人进来帮我。”
说到这儿,寻真停了下来,捏着簪子走近谢漼,在床边坐下。
谢漼目光紧紧跟随她的动作,眼眶有些发红。
“……然后呢。”
他声音哑涩。
“有一人追上我了,扯住了我的头发。”寻真摊开手掌,流霞簪躺在掌心,“然后我就用这支簪子插进了她的心口。”
寻真用掌心包住簪子的尖锐部分,握拳,轻轻往谢漼胸口一按,直视着他。
谢漼的心跳猛地停滞了一瞬。
寻真:“再后来,凌凌便进来帮我了。”
“我们一起解决了那两个人。若不是凌凌,我死定了。”
谢漼的拳攥得很紧,他一直不敢问那晚发生的事。
听她讲述,即便语气轻松,也能想象得出,是何等危急的局面。
寻真:“我杀的那人,与我身形相仿,之后我把簪子插在她头上,伪装成我了。”
寻真将簪子放到一边,握住谢漼的手,缓缓地,将他蜷曲的手指一个个舒展开,握上去。
他的掌心满是汗水。
寻真的声音轻柔:“谢漼,我还得谢谢你……你送我的这个簪子帮了我呢。”
谢漼落泪了。
晶莹的泪珠砸到寻真手上。
他的声音极低极低,似有哽咽:“……是么,我帮到真儿了?”
寻真感觉那滴泪坠在她心尖,滚烫,寻真抬手去抹他的泪。
却被他猛地抱入怀中。
谢漼的胸腔急促地颤着,他的手掌贴在她的后背,也在颤。
寻真:“嗯,除了这支簪子,我没有任何武器了……谢漼,多亏了你呢。”
“谢漼……”
寻真推他,想瞧瞧他的脸色,却被他抱得死死的,如铁铸搬箍住了她。
渐渐的,寻真的头发湿了,凉意在后背晕染开来,丝丝缕缕沁入肌肤。
寻真缓缓地抚他的背。
“谢漼,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一点伤都没受。”
“而且我还偷了你不少钱,所以这些年过得很好。”
听了这话,谢漼直起身,偏过脸,用寝衣的袖口擦泪。
寻真瞧着,心道,擦眼泪都这么优雅。
谢漼擦干了脸上的泪,眼睛仍湿湿的,眼睫毛湿漉漉地纠缠在一起。
轻轻眨动时,泛着细碎的水光。
真好看。
寻真目不转睛地看着。
谢漼:“给你
了,自然就是你的,怎能说偷?”
寻真:“……嗯嗯。”
谢漼重新将她揽入怀里,躺下:“那时,真儿定是吓坏了吧。”
寻真:“嗯,快吓死了。”
谢漼:“……还好上苍庇佑,让我的真儿逃过此难。”
寻真:“若不是这一劫,我也不会有如今这番际遇。你看我,还参加科举,中了二甲进士,做了官……我厉不厉害?”
提到这个,谢漼便忍不住了,道:“真儿哪来这般大的胆子,扮作男子应试,若被人瞧破,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岂不是又要搭进去了?”
寻真:“你就知道说我,怎也不夸夸我,说我厉害呢?”
谢漼吻她的发:“嗯,我真儿之才,这世上无人能及。”
寻真:“哼哼。”
谢漼抚着她脸颊边的发,看她许久,道:“真儿,这些年,你受苦了。”
寻真:“我不苦啊。”
谢漼轻叹一声,不再多说。
寻真突然直起脖子,直直看向谢漼,眼睛亮亮。
谢漼:“怎这么看我?”
寻真:“谢漼,你方才……”
谢漼:“我方才怎么了?”
寻真:“你方才,哭起来好好看!”
谢漼一时无言。
寻真:“怎么你连哭起来都这么好看呢?”
谢漼沉默了一会,忽然抬起右手,掌心对着寻真。
他道:“真儿不是问过我,这疤是如何来的。”
寻真指尖触上去,顺着他的话,问:“怎么来的?”
谢漼:“辨认那具尸首时,一时失神,便刺破了手心。”
寻真摩挲着疤痕,看着谢漼,他面色平静,不见异常。
寻真圈住他的腰,还想问一事,欲言又止。
下一刻,谢漼便解了她心中的疑虑。
“真儿,害你之人是老夫人。”
寻真震惊:“老夫人?”
“我跟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害我?”
谢漼:“因为谢进。”
谢漼道出缘由后,寻真呆愣许久,说不出话。
竟然是因为这个,老夫人才要她死……
“算了,不聊过去的事了。”
寻真爬到谢漼的身上,轻啄他的嘴唇。
又舔了一下。
谢漼回吻,与她辗转厮磨。
隔日寻真休息,醒来时,谢漼已不在身边。
外面大亮,日头高悬,约莫快到午时了。
寻真起身穿衣,耳边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听便知是甄恒来了。
然后,听见“嘎——”的一声,寻真吓了一跳,转头望去,甄恒僵在门槛前,捂着嘴,脸红红的。
寻真没把那声音与甄恒联系起来,随口问道:“小恒,你刚听到了吗?好似有鸭子叫?”
甄恒闻言,唰的一下,脸带着整个脖子都红透了。
甄恒跺了一下脚,扭头跑了。
三人一起用午膳,甄恒始终一言不发,嘴巴紧紧闭着。
“小恒,你怎么了?莫不是病了?”寻真摸了摸他的额头。
甄恒摇了摇头,一声不吭,用完便走出去了。原来他可是很讲礼貌的,一般会等寻真谢漼二人都用完饭,才会离席,就算想提前走,也会说,“娘,爹,孩儿已用完,先退下了。”
寻真问谢漼:“他这是怎么了?”
谢漼:“此乃恒哥儿成长之兆。”
寻真蹙着眉思索片刻,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