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兰芝又是一愣,反应过来立马将翘起的二郎腿落在地上,快步走到良馨面前蹲下,“真的?你真的答应我了?”
磨了一两个星期了,良馨都不松口。
惊喜来得太突然,史兰芝还不太敢相信。
“真的。”
良馨慢慢削着莴笋皮,“我这当了家委会的副会长了,也算是干部了,安排家属进药厂,就得以身作则,不能把自己排在前面,得先仅着全师家属为先。”
“良馨,你真是……”
史兰芝感动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别人家属,勾心斗角挤破头,是为了当上家委会干部后,优先进厂,就算不能优先进厂,也指着家委会肯定还有别的法子进厂,你可倒
好,你真是“活雷锋”!”
良馨终于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千万把我安排在后面。”
史兰芝一拍良馨的膝盖,“这事啊,我们谁说了都不算,师部不可能同意再委屈你,真要把你安排在后面进厂,那些刺头家属都能跳起来反对!”
良馨:“……”
“我走了,你忙着。”
史兰芝走到前厅了,还不忘回头再说一遍:“副会长的事就这么说定了!”
良馨有烦恼了。
陆冲锋一回来就闻到了糊味。
米饭烧糊了。
看着良馨有气无力的样子,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门。
“怎么了?”
“没怎么。”
良馨盛了两碗焦黄的米饭上桌,端来莴笋百叶结炖的咸鸡煲,突然叹气一声,“不容易啊。”
陆冲锋拿着筷子坐下,分了一双放到良馨碗上,小心问:“感到无聊枯燥了?”
“我真希望我能一辈子这么无聊枯燥下去。”
良馨吃了一口微微焦黄的米饭,“听说师部要第一批安排我进药厂上班,我不想去~”
软绵绵撒娇的声音,让陆冲锋差点连筷子都握不住,“那就不去,我去说。”
良馨夹了鸡腿块放到他碗里,“我觉得就算说一时,也都是获得暂时的平静,一张嘴不可能说得过大环境的思想,我要是真的不工作,他们很有可能就像军区大院的刘会长一样,能排着队来给我做思想教育,有没有其他能够以绝后患的办法?”
全国报纸、全军区首长、省革委、地委基地领导们,全师官兵家属连声赞扬有勇有谋的英雄良馨同志,现在却顶着可怜巴巴的小脸娇滴滴跟他求诉,陆冲锋心脏鼓胀,有种想把整个天下都打给她的豪情壮志。
他总算懂得了为什么古代有些人宁要美人不要江山。
陆冲锋夹起咸鸡腿块放进嘴里,嚼完了想到办法,“你去糊火柴盒。”
良馨:“……什么?”
“去服务社的临时加工厂糊火柴盒。”陆冲锋也加了一个鸡腿块给良馨,“马上药厂一开,临时加工厂就没人去做了,大概就只有你一个人,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带来家里做,糊几个当打发时间玩,不指着挣钱,既自由也算有了工作。”
良馨用筷子戳着米饭,不说话。
陆冲锋想了想,又道:“我去跟师部党委说,直接让你当加工厂的厂长,这样师部跟军区、革委会、妇联,都有交代了,不会再出现刘会长那样的情况,也杜绝了突然空降领导管着你。”
“厂长?”
良馨诧异,“随军家属工厂的厂长,至少得是营房科科长起步的干部吧?”
“临时加工厂,没有编制,跟药厂不一样。”陆冲锋夹了一块莴笋放进良馨碗里,“你觉得怎么样?”
良馨又夹了一块鸡腿递到陆冲锋嘴边,“难得理解满分。”
陆冲锋唇角翘起,叼走鸡腿,“我下午就去师部找他们说这件事!”
良馨又喂他一块鸡翅,“行动也满分。”
陆冲锋午觉都没睡,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直接去师部首长家属楼,执行良馨工作的事。
当天中午,师部首长们都没能睡成午觉。
陆冲锋带着好消息回来。
良馨同志成了师部服务社临时加工厂的职工兼厂长。
工厂地址,师部服务社隔壁原驻地的旧面包坊。
“你这厂长就是挂个名头。”陆冲锋解释,“刚开始师部领导都不同意,觉得委屈你,但我说我家属不习惯与很多人相处,又提到今天家属们的热情,怕我家属进厂后,容易造成混乱的同时有失公平,他们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情况,毕竟保卫科的人全部都出动了,还去22团借调了战士,才控制住场面,所以最后……”
良馨正听得津津有味,“最后怎么了?”
“最后师部领导们又把你夸上了天,说你人品高尚、大公无私、胸怀浩然之气。”陆冲锋脱掉军装外套,换上睡衣,“还劝我,让你参军,去新兵连训练三个月,再去上军校,等待正式分配,未来一定是一名优秀的政工干部。”
想到新兵连早上五点起床负重越野、下河泅渡、白天昼夜值班站岗……
哪一项都不是立志今生当一条咸鱼的良馨,能干得了的事,“我还是糊火柴盒吧。”
陆冲锋掀开被窝上床,一把将良馨捞进怀里。
钢铁般的胳膊圈着软绵绵的身体,陆冲锋埋头在良馨颈间嗅了嗅,“好香。”
良馨拍了拍往下滑的头,“你不是刚负重十公里回来。”
“刚在澡堂洗过澡。”
陆冲锋叼起棉毛衫下摆,用挺直的鼻梁将棉毛衫推上去。
“……我的意思是,你不累?”
陆冲锋的手滑到了良馨右边腋下,去解他已经很熟悉的白棉布侧边扣子。
这事怎么会累。
不但不累,还是他恢复体力和精神的补给。
良馨披着棉被跪坐,握住床头板横向排列的实木架。
手心的汗在胡桃色架子上留下一个个指纹,指甲也因用力泛白充血。
不知过了多久。
手臂酸麻发软,实在握不住了,细腰向上躬成一弯月亮,躲避开来,手垂下去抓住他硬密的黑发。
下一刻,良馨的腰又往下凹成了一弯月亮,将脸埋进鸳鸯戏水的枕巾里。
是陆冲锋的枕巾。
肥皂味和洗发水香气,混合独属于他清冽的体香,良馨想到了雪山上的松针,密密层层的松针表面柔软细腻,但当所有感官被松针包围,钻进皮肤里,就会变得酸楚难抚。
良馨的感官被陆冲锋包围着,难抚得抓皱了枕巾,让两只对视的鸳鸯,嘴亲到了一起。
陆冲锋看到了,低下头也亲住良馨的嘴。
良馨不明其意,只当是如寻平常一样,与他鼻息交缠。
她实在是累了,跪不住了,膝盖下滑,整个身体趴在柔软的床单上,双臂交叠在脸下,沉沉吐气。
陆冲锋跟着侧躺在良馨身边,掌心一下一下顺着良馨的背,面对面亲着她潮湿的眼睫。
良馨歇了一口气,他又面对面动了起来。
春寒料峭。
陆冲锋将铝皮大盆拿到房间里,倒入两瓶暖水壶的热水,将白毛巾放进水里,又端了半搪瓷盆冷水加进去,试探水温后,将良馨抱进来。
乍然接触热水,良馨肩膀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匆匆洗完,立马钻进被子里。
丢出几张手帕。
陆冲锋将良馨洗过澡的铝皮大盆,端进卫生间,脱掉背心短裤。
先用一盆冷水从上冲到下,打上肥皂。
再用良馨的洗澡水,从上倒下冲了两遍。
灯光下的水珠,滚落在日渐更加紧实的肌肉垒块上,他随意拿起良馨刚用完的白毛巾擦拭几下身体,套上新的背心短裤。
陆冲锋穿着短裤背心,走在寒冷的院子里,去厨房将黄豆泡上。
最近除了良馨喜欢喝豆浆,还因为院子里的菜地需要豆渣当肥料。
日头没出来之前,良馨该拿钉耙把菜地的土耙平整了。
但她起不来。
陆冲锋出操回来,先把豆子用石磨粗磨一遍,再精磨两遍,放进布袋过滤。
豆浆倒入大锅里小火熬煮后,陆冲锋拿起钉耙,打开砖篱笆的小木门,将昨天翻好的土地,再耙一遍。
良馨起床时,豆浆煮好了,地也彻底翻好了,桌子上还摆着刚从粮店买回来的油条。
“良馨!”
隔壁李茅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我听说你们江京那边早
上都吃锅贴,那种细细长长像小月亮一样的锅贴,我吃过但是不会包,就用饺子放油锅里煎了,给你做一碗煎饺过来,纯猪肉的。”
听到月亮,陆冲锋手臂微微绷紧。
良馨看着金黄酥脆的煎饺,没拒绝,接了过来,“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感谢你啊。”李茅看起来确实很高兴,之前眉间的郁气褪去很多,“我们今天开始就去上周院长的培训班了,周院长就是师部药厂的厂长,我被第一批挑中培训,这就意味着我第一批能进厂工作,以后每个月能拿30块钱工资,我们家日子总算不那么紧巴巴了!”
良馨由衷道:“恭喜。”
李茅看到良馨不拒绝她的饺子,陆科长还二话没说就去倒醋,脸上笑容更多了,“我听说你要去糊火柴盒,你怎么这么想不开……算了,我们就老雷说就我这个脑子,还是不要来劝你了,你先吃着,我也不能多聊,我得去上班培训呢!”
良馨轻笑,“快去吧。”
等李茅走着雀跃充满希望的步伐走了,良馨咬着酥脆的煎饺,看向陆冲锋,“你说我是今天去一趟厂里,还是等大家都被选上去培训了,我再去?”
“不急。”
“那就不去了,我先把辣椒种子撒上,再买点小白菜、芫荽,西红柿……”良馨想了想,“地太小,培育不了那么多个品种的秧苗,我得去找一趟杨司令家的夏霞嫂子。”
夏霞一听良馨要种菜,忙不迭从家里拿了菜种,跑到良馨家里,进到菜地里,就想把良馨的辣椒种子给撒了。
良馨急忙拦住,“嫂子,我想自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