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仆人都怕我,不愿意接触我。”
索伦并不避讳谈论自己的糗事。
“真的?看起来不像。”玛格丽特还以为他从小到大都这样。
说起约翰勋爵,怪不得索伦在一众兄弟中会对他格外的关心,就连亲弟弟亨利都比不上,原来是这个原因。
索伦依旧单膝触地的蹲在她面前,他想起小时候,父母之间关系冷漠。
他对父亲有种天生的怨怼,恰好对方也不在乎他。
而母亲身上肩负了保住外祖家财产的责任,既要经营生计,还得替远在外面求学的舅舅操心。
面对温菲尔德家族里的种种是非,同样可以斡旋。
这也导致她的耐心只限于大女儿和小儿子。
索伦运气不太好,夹在中间总是不尴不尬。
又或者说,作为长子,母亲对他的期待要比对别人多,自然更理性。
那时候,他为了能得到更多的关心,总是故意惹人生气,捉弄家庭教师。
索伦讲述了其中的细节。
玛格丽特上辈子也不是独生子女,倒可以体会这种心情。
只不过她那时候已经不小了,擅长使用更高明的办法弥补自己。
“……起初,这一招很奏效,只不过后来她看出了我的意图。”
最后,他颇具歉意地抿起唇角。
“那这罚倒也挨的不冤枉。”
她同情那些可怜的家庭教师,举起笔记本挡住下半张脸,看着他。
二人无话。
索伦的五官从未距离她如此之近,中间只隔着一本书的距离,她可以看的无比清晰。
这包括嘴唇上干燥的纹路,深蓝色眼睛浓稠的很,高挺的鼻梁稍微驼峰,隐约能感受到一股灼热的气息。
这些在寻常时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武器,会毫无感情,冷漠的带着尖刺。
毫无疑问,他此刻一改往常,一点也不与她见外。
当这种毫不设防的情况出现,就自然地让他天赋异禀,能让上帝的天秤上下摇晃。
让人不自觉放宽了感知的限度,能听到胸腔中的振动,书橱门锁细微的在半空吱呀,无限的体会到他的心情。
她的面孔遮盖在陈旧的封皮之下。
眼睑的弧度如同睫毛一样微微弯曲,深蜜色的瞳孔里情绪有些复杂的滞涩。
不难想象,隐藏在书本下的那部分表情会是什么样子。
索伦无意间发现自己可以毫无难度的幻想出来应该有的样子。
通过咫尺的距离交汇,视线定格在一起。
同时,感到心里一阵异样的失衡,仿佛打碎了什么东西发出巨响后的沉寂,格外明显。
意识到这种逾越之后,索伦清了清嗓,手背轻擦裙摆,他扶了扶凳腿站起来。
往后退了半步,衣着包裹下的脊背紧靠着书橱。
玛格丽特来不及收起的表情一点点凝固在脸上,她仓皇的放下日记本,低下头。
气氛被默契的克制化解。
“所以你认为,她这样的人,真的会自杀吗?”
索伦垂眼看着地面,忽然沉思起来。
一个人有众多爱好,富有智慧,身上肩负着一定的责任。
又已经撑了十几年,她会那么甘心将一切摧毁吗?
索伦不相信,他心存疑惑,却不敢盲目猜测答案。
害怕这背后会是更虚无和难以抉择的东西,让人迷失。
玛格丽特平直的凝视着他垂在身侧的手。
衣袖往上挽了一节,露出完整的腕部与手背线条,蜿蜒着青色血管,与梦里的样子一模一样。
“我……也不知道,或许不是。”
她从软凳上起身,十分纠结,又害怕被看出端倪,有些回避。
他瞥过来。
“忘了这些事吧。”
索伦说着,朝书桌的方向走去,他整理好衣袖,站在书桌边上,捏起一粒袖扣装了上去,留给她一个侧影。
看样子是不打算留在书房了。
玛格丽特回过神来,将日记本原样锁了回去,将钥匙拔出来,走过去放在书桌上。
她现在只想离开,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想想,但走到半路,又被叫住。
回过头去,索伦整理好了衣服,定定的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圣诞节之后,跟我去一趟曼彻斯特吧。”他说。
玛格丽特仿佛凝固了一会儿,莫名其妙的点了头。
“好。”
在大约距离圣诞节后一周的日子,是麦考利家老夫人的生日。
这位老夫人是蒙斯坦夫人的母亲,是琼丝.麦考利的婶婶,这位老夫人也有些出身。
每一年,都会办隆重的的生日宴会,邀请亲朋好友。
她知道这件事,但却想起来什么。
祭日,那几天也是他母亲的祭日。
她咽了一口空气,转过身,继续朝门外走去。
长廊里,有寒风时不时从敞开的窗洞刮进来,吹动她的裙摆。
玛格丽特在幽长的走廊里抬起头,她看见了廊顶上的油画。
那里画的是美狄亚。
美狄亚的神话故事玛格丽特大概还记得,有关于复仇,背叛,杀子。
她沉默的回忆,一边思索,在庄园里漫无目的前行,下了楼,又无意识地穿过南翼。
貌似莫名受到什么指引,她往人迹罕至的地方行走,不知不觉来到了庄园里的礼拜堂。
这里不算宽阔,空间却十分高挑,中间摆着两三排木长椅,两侧有许多宽大的雕塑,摆在窗边。
微弱的光线透过厚帘照进来,大部分地方都沉浸在阴暗中,显得分外幽深。
由于老夫人的信仰,还留有一个狭小的木质忏悔室在侧边。
玛格丽特在外面就看见了墙上的十字架,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忽然听见忏悔室里传出来呢喃细语。
……
第63章 二更
非礼勿听,她下意识地想避讳出去。
连退了两步,刚到门边,耳朵里就不慎听见了有关于“格蕾丝.贝兹”这个名字。
寂静而高挑的空间,能够将一切声音细小的震动出来,即便是低声叹息,也可以隐约听清。
玛格丽特顿时愣住了。
忏悔室里的人是梅格小姐,是她的声音,可她为什么要提起“格蕾丝.贝兹”呢?
难道她也知道什么?
玛格丽特顿时有种预感从心里冒出来,四下观望,躲进了雕塑旁的窗帘后。
她身量小,将自己完全隐蔽起来,进乎天衣无缝。
呼吸也控制的轻微,可以隐约听见忏悔室里的低语。
玛格丽特蹙起眉。
梅格小姐似乎在怀念格蕾丝.贝兹,但口吻有些奇怪。
玛格丽特侧耳,忍不住往前倾了倾。
“……可怜的格蕾丝,可怜你枉死,你真应该活着,你比他们要强得多。
你的丈夫如此不堪大用,令人作呕。
而你寄予厚望的儿子呢,他一心扑在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上,还喜欢玛格丽特,一个女仆,一个招人喜欢的女仆,我能看出来。
不过你放心,我会帮助他,让这孩子如愿以偿的。
可怜的格蕾丝,你告诉我,他们凭什么比我拥有更多的继承资格?
他们凭什么得到这个家族里我父亲的心血,以及你的心血呢?
他们一点都不配。”
她继续低语着,声音变小,听不清了。
玛格丽特伸手攥住了窗帘布,错愕地盯着布料,眼神透过织物经纬间的孔洞,盯着外面的光线。
梅格小姐也知道温菲尔德夫人死亡的真相?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
不过,她说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是火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