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书走在队伍中间,一边哭一边看路两边跪伏哭嚎的百姓,心里猜测着,这里面有多少是官府找来的,有多少是真心自发来送行的。
等他死后,会有百姓真心来送吗?
景陵距离京城不远,送葬队伍却也走了五日才到,又是一番复杂的仪式,终于将康熙梓宫送进了享殿,期间胤禛哭的几欲晕厥,甚至一度想留下守陵几日,被众大臣再三劝阻才作罢。
他不能留,就下旨给诚亲王和十四,让他二人暂留数日,照看陵寝一应典礼。
翌日回銮,又五日,回宫。
来保早就等的心焦了,弘书一回来便来毓庆宫觐见。
“准备的如何?”
来保道:“一切都已妥当,煤炉备了三千,陶壳两千,铁皮七百,瓷壳三百,单孔、三孔、六孔各档皆有。”
“煤球呢?”
“奴才考虑还有一月天就热了,只备了一百万块。”
弘书点点头,不算多,按一户人家一个月用150块来算,一万户就要一百五十万了。当然实际不能这么算,有人可能就买几块试试,也有人会大手一挥,买个两千块。
“好,那就明日启动吧。”
货品未上,炒作先行。
西城区,路边茶摊,一群闲汉聚在这里说闲话。
有一个惯常爱吹嘘的人道:“听说了吗,最近东城区那边装修的那家铺子要开了,听说卖的是御用之物!”
旁听者翻了个白眼:“这话你也信?卖御用之物?不要脑袋了不成!”
“你知道什么。”吹嘘者不服气的道,“我二舅家的女婿的叔叔可是在内务府供职的,这个铺子就是内务府开的,卖的就是御用之物!”
围观者都知道这人,齐齐嘘道:“那叔叔之前不还是在皇庄吗,现在就去内务府了?”
吹嘘者忘了自己上次说的什么,此时脸憋得通红,强辩道:“因为人家能干!内务府的大人看重他,亲自把他要过去的!”
“吁~”围观众人嘘声越发大了起来。
吹嘘者恼羞成怒:“你们不信算了!我话撂在这里,那东西可是难得的好物,据说皇上用后赞不绝口,特令内务府向百姓售卖,令咱们也能用上。”
有围观者叫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御用之物咱们能买得起?”
“就是,就是,把咱全部身家掏出来,怕是都买不起一个角。”
“就会吹牛。”
“铺子开在东城区,那租金都得多少啊。”
“人家可是内务府的,还要租金?东家肯定白送啊。”
“也对。”
吹嘘者见众人开始自己聊起来不理他,忍不住道:“那东西才不贵,听说一文钱就能买三个!”
围观众人顿时笑喷:“御用之物一文钱三个?你喝的这一碗茶都要一文钱呢。”
这还是最低等的茶沫子。
在一片哄堂大笑中,吹嘘者忿忿不平的离开,离开前还扔下话:“你们不信算了,到时候买不到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类似这样的流言有好几个版本,在内务府的推动下迅速在京城流传起来,当然正经的宣传也有。
比如雇人在走街串巷的喊:“东城区景山街新开铺面,卖蜂窝煤,可替柴薪,一月只需耗费50文。”
还有:“一次买七钱银子的蜂窝煤,就送一个价值五钱的煤炉。”五钱这个是陶壳的,剩下铁皮和瓷壳的都要贵些,送的要求也更高。
听到的百姓大多不信,不过许多人还是打算在铺子开业当天过去瞧瞧。
为什么?因为一般铺子开业,东家都会请舞狮或者杂耍的表演,更甚者也有当场撒钱的。
如果这即将新开的铺子背后真是内务府,那不得撒个几框铜钱才显得有面子。
开业当日,东城区宽阔的街道竟出现人挤人现象,五城兵马司的士兵出动管理秩序。
“这么多人,一会儿还撒钱吗?”有人问。
“撒钱咱也抢不到,也不看看离得多远。”
“唉,叫你早些出来你不听,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被教训的年轻人不服气:“你那撒钱的消息也是道听途说,有证据吗?”
稍年长的人不以为然:“大家都这么说,还能有错?”
好家伙,这不知道谁提起的猜测,已然变成事实了。
曹康站在铺子里面,看着外面的人头攒动有些紧张:“大人,不会出事吧?六阿哥千叮嘱万嘱咐了,一定不能出现踩踏事件,闹出人命。”
来保信心满满:“放心,五城兵马司的人出动了大半,还有内务府的人也在,出不了乱子。”
曹康放心了些,又看了看时辰:“快到吉时了。”
“嗯,让掌柜的准备。”
他们两个一个代表皇上、一个代表六阿哥,当然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铺子抛头露面,即便这个铺子未来可能会赚上万两。
锣鼓敲起来,唢呐吹起来。
三头狮子跑出来,人群顿时激动。
“来了来了,竟然请的是罗家班!”
“别挤别挤。”
“谁踩我脚!”
五城兵马司的人紧张起来,奋力将拥挤的人群拦住,大喊:“不许挤!不许往前!”
弘书这一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胤禧,哦,不对,现在该叫允禧了。便宜爹登基,为了避他的名讳,所有同辈人的‘胤’都要改为‘允’。
允禧拍他:“想什么呢,方才夫子可看了你好几回。”
弘书叹气:“想今天要开的铺子呢,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就是卖你那个蜂窝煤的铺子?今天开业了?”允禧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开在东城区,能去那儿的人非富即贵,都知道是背后是内务府,怎么可能闹事。”
弘书回道:“不是全在东城区,面朝着南城区呢。况且蜂窝煤又不是要卖给达官贵人的,针对的都是西城区和南城区的百姓,百姓最爱看热闹,今儿又有舞狮杂耍,我担心他们来的太多、拥挤出事儿。”
允禧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他劝道:“虽然这是皇上交代的差事,但你也不能太过上心、舍本逐末啊,咱们如今还是得以读书为要,这些庶务只管交给奴才去办。”
“若出问题,罚他们就是了。”
弘书摇摇头,知道和允禧说这些没用,允禧就是个光风霁月的性子,喜欢读书作画、吟诗品茗,剩下的全不操心。
“好了,你快收收心,否则夫子可要找皇上说理、怪皇上让你分心了。”允禧偷偷道,“到时候皇上脸上挂不住,看你怎么办。”
弘书无奈的瞥他一眼,这位叔叔真是越发‘放肆’,还敢跟他这个亲儿子打趣便宜爹。
不过允禧说的也有道理,他在这里担心也是白担心,还不如专心读书,这样时间也过得快些。
一直到快要下钥时,曹康才匆匆回来。
看到他满脸抑制不住的激动,弘书就知道今天该是没出什么事,蜂窝煤卖的也不错。
曹康一进来就跪下报喜:“启禀主子,今日煤炉卖了七百个,蜂窝煤卖了将近二十万块!”
“快起来。”弘书也有些激动,“有多少百姓买了?平均都买了多少?”
“很多!有……”曹康忽然想起来,六阿哥的百姓跟大家的百姓好像不一样,他冷静下来,“回主子,今日来看热闹的小民很多,买的人也不少,但大多都是买了五文十文的试用,买煤炉的人很少。买的多的大多是商户富户,他们基本都是几千上万块的买,而且除了送的煤炉,还将瓷壳煤炉买光了。”
“许多人知道瓷壳煤炉没有了以后,还当场给定金要预定。”
原来是小弟们支持老大啊,弘书顿时冷静下来,这些商户富户不说,肯定是在内务府有关系,知道这铺子背后是怎么回事,否则也不会当场将瓷壳煤炉买光了。
那玩意他确实抄了一点便宜爹用过的那一个的纹样,定价十分美丽,最初就是打着割富户韭菜的主意。
他想过这个韭菜好割,但没想到会这么好割,甚至韭菜们还把头伸到镰刀下面求他割。
第35章
这钱不赚白不赚,弘书当即就下指令:“那就加大瓷壳煤炉的生产,他们要多少就做多少。”
挣这些狗大户的钱,他一点也不亏心。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奢侈品从不坑穷人,瓷壳煤炉现在就是那个奢侈品。
至于量大了之后贬值?无所谓,这个贬值了就换下一个,想造‘奢侈品’还不容易。
比如茶宠,弘书琢磨着,这个东西简直是割韭菜的利器,便宜爹和额娘天天自己用着,又给许多大臣赏赐,有这些代言人在,茶宠已经具备了成为顶级奢侈品的资质。
再搞个品牌养一养,然后学上辈子那些奢侈品品牌的套路,随便整点什么贴上牌子搞品牌溢价,这韭菜不要割的太爽。
啧,这么好的赚钱思路,自己之前怎么愣是没想起来呢。弘书想到就做,跑去找额娘。
“皇额娘,你嫁妆里有铺子吗?”
皇后道:“问这个做什么。”
弘书凑过去:“我想卖茶宠。”
“你缺钱了?”皇后疑惑,“缺钱了和额娘说啊,额娘给你。”
弘书摇头:“不是,我不缺钱。就是……”他凑近低声道,“……就是最近卖蜂窝煤,感觉钱太好赚了,不赚对不起我自己。”
“……”皇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想都别想!你卖蜂窝煤没什么,那是皇上给你的任务,目的也是为了利民。但你如果只为赚钱而去做生意,弘书,你可还记得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可还记得你九叔?身为皇子,与民争利,这是要被天下人唾骂的。”
“还是说,你未来就只想和你九叔一样?”
皇后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她不信儿子不懂她的意思。
弘书有些委屈:“我没想到自己做,我只是想出个主意,皇额娘你交给下人去做,添点私房钱。”
“我给皇阿玛赚钱了,也想给皇额娘赚,我想一碗水端平。”
一碗水端平?皇后愕然,随后哭笑不得,摸着弘书的头道:“傻孩子,你当我是小孩子不成,还喝你皇阿玛的醋。”她将弘书搂进怀里,“额娘不需要你一碗水端平,只要你健健康康的长大,额娘就开心。”
“额娘现在一切都有内务府供应,不需要什么私房钱。而且额娘身为皇后,也不可能去做生意与民争利,让下人去就更不行了,谁知道他们在外面借着额娘的名义做些什么事呢。”
以前在王府,她还能时不时巡视一下自己的嫁妆,如今进了宫,真就只能靠下人汇报,谁知道他们说的有几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