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恭敬道:“多谢皇上关心,臣一定谨记。”要是您每次不催的那么紧,我也不会那么着急。
胤禛正要再说两句,就见苏培盛进来,手上拿着一封奏疏:“皇上,毓庆宫送来的。”
臭小子才安心读书几天,又坐不住了?胤禛伸手道:“拿过来。”
翻开一看,原来是蜂窝煤的后续。
全国推广计划……煤矿收归国有,同盐铁官营……拍卖煤引、承包煤矿……朝廷收纳、统一售卖……
“好!”胤禛忍不住拍桌子。
十三被吓了一跳,方才皇上开始看折子,他就走神思考公务去了:“皇上?”
“十三,你来看看。”胤禛浑身的信号都在表示他很愉悦。
十三立刻慎重起来,拿过奏疏细细看过,看完也不由拍案叫好:“皇上,这是哪一位大人写的?请一定要将他调来户部!”他方才想得太入神,已经忘了苏培盛说的这折子是毓庆宫送来的,此时一心想把这位大才扒拉过来帮他。
有了这位大才的加入,他肯定能轻松许多,应对皇上的催促也会从容几分,不必担心自己劳累过度、英年早逝了。
先帝才下葬没多久,不能笑,忍住。胤禛想了不少伤心事,才压制住想要畅快大笑的欲望:“十三你要失望了,他可去不了户部。”
“为何?”十三带着些急迫道,“可是这位大人品级高?没关系,臣可以做副手。”
胤禛忍俊不禁:“十三啊,你怎么不先看看落款呢。”
十三恍然反应过来,拍了自己一下:“臣太过激动,竟忘了。”往落款处一看,惊呼出声,“什么?”
胤禛翘起嘴角。
十三看向皇上:“皇上,您不是再跟臣开玩笑吧?”
胤禛好整以暇地道:“你何时见过朕开玩笑?”
十三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臣知道弘书侄儿十分聪慧,但、但……”他抖了抖手中的折子,“能写出这种治国之策的,无一不是青史留名的能臣啊。”
胤禛这时候反倒矜持起来,摇头道:“这算什么治国之策,不过是将盐铁官营那一套改进些许罢了,顶多算是革新了一些弊病,如果这也算能臣,那能臣未免也太不值钱了些。”
十三差点想要翻白眼,他幽幽地道:“皇上您这么说,叫臣如何自处?反正,臣自问,是做不到对盐铁官营的弊病从制度上进行革新的。”
“呃。”胤禛像是凡尔赛翻了车,尴尬道,“十三你也太自谦了,朕相信你,你肯定做的比弘书好得多。他就是个孩子,能懂什么,不过纸上谈兵罢了。”
十三在人察觉不到的地方撇了撇嘴,这段时间他算是了解这位好四哥的脾性了,真真是拿人当驴用,这句话一出来,他往后是别想清闲了。
胤禛安抚了一下亲亲十三弟后,紧急转移话题:“你觉得折上所书可有可行性?”
说起正事,十三瞬间正式起来,沉吟片刻道:“臣目前看不出什么漏洞,但这世上没有完美的政策,只有在施行中,问题才会慢慢暴露出来。”
“你说的对。”胤禛沉吟,“那就先在直隶试点,煤矿收归国有这事急不得,还得户部牵头,你多操操心,内务府为辅。”
十三答应:“是。”
君臣两人又讨论了一些细节,十三便要告退。
人都走到门口了,胤禛忽然叫道:“等等。”
十三茫然回头。
“把折子留下。”胤禛道,“回头朕让人给你誊抄一份,对了,先别说这事是弘书提的。”
十三走了。
胤禛将折子又翻看了一遍,不由笑骂道:“这个臭小子,他一张嘴,朕就得让人跑断腿。”
第36章
计划书交出去后弘书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没打算再插手过问,只是一个推广蜂窝煤的小事而已,如果便宜爹和他满朝堂的臣子连这事都办不好,那这大清真的就是无药可救了,他还是尽早考虑怎么收拾包袱跑路吧。
弘书安心学习,自从便宜爹上次敲边鼓后,他就快速完结掉《尚书》,如今正在学《周易》。这可是本好书,身为中国人,可能没看过书,但一定知道乾坤八卦,直接间接用八卦给自己算过命。
弘书当然也不例外,他上辈子不止给自己算过,还做过有朝一日一卦断乾坤的梦呢。如今有大儒亲自教学,他学的那叫一个兴致勃勃,虽然到目前为止,除了他没喝孟婆汤投胎以外,没发现任何不科学之事,但,他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不科学。
学,往死里学!万一自己真的是天选之子呢,要是能修仙,谁特喵还当皇帝啊!
允禧感觉小侄子最近有些走火入魔,瞧瞧他在干嘛。
只见弘书站在桌前,头微垂,双手合握,一脸虔诚地放在额头前小幅度摇动,嘴里念念有词,凑近细听,竟是在说:“今日午膳吃什么,今日午膳吃什么……”
然后双手往桌上一抛:“开!”
三枚铜钱蹦出来,在桌面上蹦跶两下后躺平,一正两反。
“少阴,好,午膳就吃板栗烧鸡!”
允禧十分好奇:“小六,为什么是少阴就要吃板栗烧鸡呢?”他还没开始学《周易》,最近围观弘书的一系列学习过程,越来越觉得有些……奇特?
弘书理所当然:“因为我想吃啊。”
“……”允禧有些艰难的问道,“所以你起这一卦有意义?”
“有啊。”
“哪有?”
“禧叔你着相了不是。”弘书道,“起卦作为一个仪式,它能辅助我让我看清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在铜钱抛出去的那一刻,我想吃的东西就已经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了。”
“……”允禧无语地看着他,“虽然但是,着相是佛门的说法。”他跟弘书混的时间长了,也学会了一些‘简洁’的说话方式。
弘书沉默地看着允禧,允禧回望他。
“咳。”最终是允禧撑不住,移开视线换话题,“话说起卦不是要摇六次,你怎么就摇了一回。”
弘书哼道:“一顿饭而已,不值得我浪费太多功力。”
……果然走火入魔了,告辞。允禧转身就回自己位置。
弘书摇头晃脑:“凡人。”
好了,收。咳咳,以上都是戏精上身所为,不是本人。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弘书确定,这个世界没有玄学。如果有的话,他学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连第二天的天气都算不准。
反正肯定不是他没资质!
看着门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弘书为自己昨晚的卦叹气,彻底放弃修仙的妄想。
撑着伞雨中漫步,慢悠悠地往上书房走,边走边安慰自己,没事没事,下雨好啊,立夏以来还没下几滴雨,此时作物正是需要浇灌的时候,雨贵如油,今年一定能有个好收成。
谁知刚进上书房的廊下,雨停了。
我怀疑你这个雨在针对我。弘书略感无语,要下就痛痛快快的下,这么几滴有什么用,地砖都浸不湿。
允禧也来了,招呼他:“站在外面做什么,等着看雨呐?不会下了,今年这天干的很。”
弘书叹道:“今年怕是要旱,粮价又该涨了。”
“再涨也不会让你吃不上饭。”允禧打趣道,“对了,昨儿的术数课业快给我瞧瞧,我看看我算的对不对。”
允禧有多喜欢作诗作画,就有多头疼术数演算。
弘书无奈摇头,这位禧叔不知是天生不喜政事,还是刻意避嫌,从来不与他谈论民生政事,哪怕自己只是偶尔提起一两句,他也不会附和。
弘书都能看出来的事,有各地官员奏报雨水情况的胤禛当然不会不知道,他叫来十三:“各地仓储情况如何,今夏若旱,可能及时赈济各地?”
十三早有准备:“直隶、山东、山西、河南等地连年歉收,仓储不丰,恐难自赈。陕西仓储余裕不多,最多可匀出万石救济邻省,不过江西去岁丰收,漕粮如今还未起运,若当真旱了,可截二十万石漕粮转运至灾地……”
胤禛听的频频点头:“就按你说的办,不过直隶每每歉收之时,京城粮价都会波动,今年便命仓储司提前开仓放米,以稳粮价。”今年是他登基的第一年,作为天子脚下的京城,当然是能保持多稳就多稳。
这不是什么难事,没一个灾年都要来上一遍,仓储司早有成例,今年不过提前些时间而已。十三回到衙门,使了个人去给仓储司传话后就撂开手,全心扑在肯定会到来的赈灾事宜上。
不成想就这么一个几乎隔两年就要做的事,最后竟酿成一股大风波。
京城,南城区。
“于家嫂子,这是买什么去了?”黑衣妇人看着板车上堆积的麻袋,疑惑道,“怎么买了这许多?”
“是米。”于家嫂子好心道:“你也快去买些吧,米价今儿涨了两文呢,听说直隶那边要旱了,朝廷要运京城的米去赈灾,米铺如今都没多少存货了。”
“什么!”黑衣妇人大惊,“我怎么没听说,前几日都还好好的呢!”
“也是今儿才有的消息。”于家嫂子道,“快去吧,再晚些说不定又要涨。”
“我我我马上去!”黑衣妇人急的都结巴了,大喊道,“当家的!快出来。”又想到自家没有板车,连忙冲于家嫂子诚恳道,“嫂子,能不能借你家的板车用一用。”
左邻右里的,关键时候还是很愿意帮忙的:“我先回去把米卸了,你来家里拿。”
等黑衣妇人和自家男人急匆匆推着车到米铺的时候,这里已经排起了长队。
养心殿。
“啪!”
胤禛气的摔了一个茶盏,“让开仓放米平稳粮价,结果三日之间米价涨了十文!”米价短时间内大幅度上涨,不是大灾之年就是乱世之兆,他才登基,这两个摊上哪一个都不是好说头。
“说说,放出去的米都去哪儿了。”胤禛重重敲着桌子,“米铺没粮的流言又是从何而起!”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朕要你们何用!”
十三和两位户部侍郎跪在下头,磕头请罪:“臣等知罪。”
“别跟朕说你们知罪!”胤禛怒道,“朕要的是怎么解决!”
十三膝行出列:“启禀皇上,放出去的米按照惯例是被城中米铺商户吃下,据目前得到的消息,此次粮价上涨乃是商户贾人有意囤积、刻意散布谣言,以从中赚取利益。”
“为今之计,当是立即捉拿这些商户,令他们恢复米价、开仓放米。”
“商户?”胤禛不屑,“你们是要告诉朕,全城大半商户同一时间一起涨价只是他们心有灵犀?”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十三不敢说话了,谁都猜得到,这背后肯定有人操纵。
但这话,不该由他来说。
胤禛原地走了几个来回,将心中那股怒火勉强压下,看到还在跪着的弟弟,道:“十三,你起来。”
他心里知道,这事怪不上允祥,允祥进了户部之后有多忙他是清楚知道的,开仓放米这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要是都要允祥时时刻刻盯着,那这户部也不用存在了。
不怪弟弟,不代表不怪其他人。
胤禛对着两位户部侍郎一顿输出:“要尔等何用?”“朕实为汝等愧之!”“终日在醉梦中否!”
两位侍郎被骂的面如土色,呐呐不敢言。
发了一顿火后,胤禛才吩咐道:“着尔等迅速将哄闹商户拿下拷问,背后是何人指使,没收其等所有仓粮,明日朕要看到米价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