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庙、祭坛、法衣、祷祝。在这样的长久呼唤下,神真的出现了。然而,祂们带来的并不是酒与蜜,而是为争夺信仰而起的神战。
信仰是有限的,对力量的贪欲则是无限的,战火席卷了大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过多的死亡滋生了邪祟,异化了环境,厄运由人类扩散到这一范围内的所有生灵。
人类作为祂精心规划的链条上的一环,总是带来最多的变数。
于是祂再次出手,放逐了神明。
积重难返,神明的影响力没有立刻减退,一切并没有好转。大半个大陆变成了无人区,许多区域的环境恶劣到不仅人类主动逃离,任何生物都无法生存,
平衡已经被破坏了,并以滚雪球的趋势持续恶化下去,偏居一隅只能维持一时的安宁,未来已经可以预见,这块曾经繁花似锦的大陆,即将成为一块死地。
祂仍未放弃挽回这一切。可随着插手的次数越来越多,祂也在渐渐失去感知,马上要回归无意识的混沌中去了。
改变并不容易,确定在哪一处改变更是难上加难。一个运转起来的世界就像一条庞大的贪吃蛇,每一次转向都会冒着摧毁一切的风险。
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祂选择了召唤这些异界来客。给他们一些庇护,叫他们不至于立刻丧命,给他们一些力量,叫他们携手解决层出不穷的危机,给他们净化能力,叫他们给荒芜的大地带来生机。
玩家们补全了链条上缺失的一环,世界这个庞大的机器,仿佛又能如常运转起来了。
黎昭能感觉到,祂的思维越来越迟缓,质问祂为什么为了祂的心愿,牺牲他们这么多人已经没有意义,也得不到想要的答复。
“那为什么是我?我还记得这一切。”黎昭说的是她曾进入游戏的事。
“那是一次试验。你不是唯一一个实验品,但你是活到最后的一个,所以我没有清除你的记忆。你也确实……做得很好。”
“这都是你的障眼法是不是?两个世界并没有重叠,我们的世界,还存在着?”黎昭意识到,祂没必要多此一举。
祂并没有回答。
不否认已经是一种回答。
黎昭突然冷静下来。 “你的意识马上就要消失了对吗?可你不会如愿的。玩家被数据化过,我们不会生病、不会衰老,只要没被杀死,就会永永远远的被困在这片大陆上。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会逼疯很多人,那时的我们,并不会比魔物理智。”
“你是没机会看到这一幕了,可你敢赌吗?”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黎昭轻声道。
那道触须再次点在了黎昭额头,黎昭失去意识前,仍不忘抗拒着那股让她沉睡的力量:“记得……遵守承诺。”
————
扶光领地中,林恩找到了洛维希尔。
洛维希尔的状态好了很多,但意志仍然很消沉。他不说要回自然庭院,别人也不敢主动提,于是就在扶光领地住下了。
“黎昭有件东西,让我转交给你。”林恩拿出一个物件递给洛维希尔。
洛维希尔接过来一看,是他送给黎昭的木偶。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林恩说,“这是用神树的一部分雕刻的吧。这么看,神树也不算彻底消亡。”
洛维希尔眼中有了神采,他紧紧攥住手中的木偶。
是啊,这是他为神树修理当年战斗中损伤的枝干,用还算完整的木块雕刻的。野草尚且生生不息,何况是神树。
“黎昭为什么不亲自还给我?”洛维希尔担忧道,“难道她觉得……”这一去确实凶险万分,谁也不敢保证最后的结局如何。
“黎昭一定会平安回来。”林恩立刻打断了他。 “她只是觉得把这个长得跟她一样的人偶拿给你,场面会有点尴尬而已。”
林恩当然不会承认,是他看到黎昭准备去找洛维希尔时主动揽下了这个活。
虽说是想要复生神树,让洛维希尔振奋起来,但要叫别人看见,还不知道要误会成什么。
送过了东西,林恩回到自己的工坊,再看桌上的图纸怎么也看不进去,于是随手拿过一只机械鸟,拆成了零件又重新组装。明明已经烂熟于心的结构,短短时间内就拼错了三次。
时间过得好慢,比不见天日的那几百年还要慢。
不知站了多久,也数不清看了多少次时间,林恩听见外面传来了欢呼声。
“发生了什么?”
有个玩家一脸喜意地告诉他:“我们领主把毁灭之神杀掉了!那可是神啊!”
林恩急切地追问道:“那她怎么样了?”
玩家有些懵:“这个,我们也没见到她,是 诅咒消失了所以……猜到的。等领主回来了就知道了。 ”怎么跟NPC解释全服公告这种东西?
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黎昭,只是其他参与与毁灭之神对战的几个人虽然虚弱,却还清醒着,只有黎昭是以昏迷状态回来的。
帕特里夏解释:“可能是使用了神降的关系。我已经检查过了,黎昭状况稳定,并没有生命危险。”
黎昭悠悠转醒时,看到的就是林恩关切的眼神。
她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耳边已经响起系统无机质的声音。
【玩家黎昭触发全服共创任务[丰饶之誓],此任务全服共享进度,完成后有丰富奖励。 】
什么全服共创任务?第一次听说。
无论是领主还是普通玩家,此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任务的要求与奖励。
建设城镇,发展人口,开垦荒地,净化诅咒……但凡是能将这片大陆变得丰饶的行为,都可以增加繁荣度,提高任务进度,繁荣度累积到一定数额,可获取奖励——
归乡!
! ! !
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
林恩的声音湮灭在玩家们爆发出的欢呼中,这声音像潮水一样一瞬间就蔓延开来,里面藏着无尽的欢欣和惊喜,连风中都飘扬着雀跃的气息。
在所有的笑声里,一声声关于“回家”的讨论传入鼓膜。
林恩怔怔地看着黎昭,明明黎昭已经醒过来了,他却觉得要彻底失去她了。
“不会的。”黎昭反握住他的手,“那里也有你的位置。你愿……”
“我愿意。”林恩毫不犹豫地紧紧抱住了黎昭。 “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们~也~愿~意~”几声拿腔捏调的怪叫同时响起,流火的嘴巴拱开了窗户,坐在它头上的伊莲恩、加图、阿尔凯等人一个接一个,像滑滑梯一样滑进了屋里。
林恩脸色爆红。黎昭抽出枕头朝他们丢过去:“不学好,让你们听墙角!”
众人闹成一团,伊莲恩擦掉笑出的眼泪,指着窗外道:“哇,那是什么!”
数个光点拖着细碎的金芒冲破夜色,“嘭”地一声炸开,赤金星子如雨坠落。又有粉色的花火层层叠叠铺展开半片天空的云霞,此刻仰头看烟火的人,眼里都盛着同一片星河。
黎昭看着围拢在她身边的所有人,露出了笑容。
“你们都要,一直一直,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