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挥挥手,表示这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我何止认识,我和他是从小一起拉尿和泥的发小,我们的关系,那是比金子都还要铁!”
他侧身凑到余国梁面前,神神秘秘道:“之前和他一起进去的那个年轻人看见没,那是我二舅妈的亲侄子,我帮着搭的线,不然他一个嘴上没毛的小伙子,人胡科长能理他吗?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我的!”
柳绵绵:“……”
余国梁激动了:“大哥,您面子可真大啊!”
柳绵绵:“……………………”
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胖子拍拍余国梁的肩膀,得意道:“那是,我和老胡多少年的交情,不是我吹牛,在他那里,他们厂长的话都没我的话好使。我这个人呐,性情中人,做事讲究个随心所欲。我今天也是闲着没事过来逛逛,这不,一眼看见兄弟你就觉得特别投缘。我可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我是和兄弟你投缘,才想着帮帮你。”
“兄弟,我看你这模样,应该排了很久的队了吧,瞧瞧你这蓬头垢面的,看着就让人心疼,兄弟,我是真看着不忍心呐。我得帮帮你,你们需要多少化肥,尽管跟我说,我保证给你搞定。”
一通忽悠把余国梁忽悠得差点找不着北。
不过余国梁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的,他问:“那这个价格?”
排队这几天,余国梁也听说了,有人搭上胡科长的线,请他吃什么西餐,应该还给了一些别的什么好处,弄到了化肥。
他心里怀疑这个胖子是给胡科长拉皮条的。
胖子摆摆手:“兄弟,咱们什么关系,这你还信不过我?放心,价格绝对不会比其他人贵,甚至还可以比他们稍微再便宜一点。毕竟老胡这个销售科的科长,手里还是有一点权限的。”他给余国梁使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柳绵绵在心里哇哦了一声,这话术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余国梁皱起眉头,他这人没什么心眼,有点死脑筋,不过也正因为死脑筋,他不太相信平白无故占便宜的事。
余国梁稍微冷静了一点:“这样啊,那我要不先和乡里的干部商量一下。”他就是个村里的会计,这回也是被找来帮忙的。
胖子眼睛微微一眯,阻止道:“嗐,折扣的事情,还不好说,得问过老胡才知道,眼下这种情况,说不准他也为难。”
他迅速调整了说法,见余国梁表情微微一松,于是趁热打铁:“这件事除了你和我,哦,对了,还有这位妹子,其他人可一个也不能再说了。你看看这门口,这么多的人排队,他们要知道你有门路能插队买到化肥,还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所以说,咱们要低调,别声张,闷声干大事,闷声发大财,你说对不对?”
余国梁点点头。
胖子于是说:“这里人多眼杂的,不是办事的地方,你和这位妹子一起,咱们去个僻静人少的地方,好好商量一下。”
余国梁再度犹豫,说一千道一万,这人他们其实也不认识,谁知道对方要带他们去哪里?
胖子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循循善诱:“兄弟,你这还是不相信我啊,你这样可伤我的心,我是真把你当兄弟,才跟你这么掏心掏肺。再说你们两个人,我一个人,我也不能把你们怎么吧?你说说你,就是为人太谨慎了。不过我喜欢,兄弟,我一看你就是能干大事的人!”
余国梁生平第一次被人这么夸,黝黑的脸上都泛起了红晕。
“那要不,要不我们?”他看向柳绵绵。
柳绵绵看一眼两人的身后,微微一笑,说:“要不咱们一起去派出所走一趟吧?”
胖子脸色一变,连头都没回,拔腿就跑,不过没等他跑出去几步,就被人从身后扑倒了。
早在他说沈维鸿是他二舅妈的亲侄子时,沈维舟就已经去化肥厂保卫科喊人了。
这时候国营厂的保卫科兼具一部分公安的职能,保卫科的同志大部分都是退伍军人,体能优越,装备精良,抓一个胖子简直轻轻松松。
“我就是闲着没事跟人吹吹牛,这也犯法吗?!我不去派出所,我没犯事儿,我去什么派出所,你们放开我,我不吹牛了还不行吗?”胖子理直气壮地狡辩。
“你没犯事你听见派出所跑什么?”保卫科的同志也不是吃素的,这人听见派出所就跑,这明显有问题。
胖子暗暗咬牙,都怪那臭娘们儿,突然说什么派出所,他心里一慌,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呢,脚先跑了。
保卫科的同志押着胖子去派出所,柳绵绵他们也跟着一起。
一路上胖子都在给自己找借口,穿插着还想和余国梁打感情牌,余国梁这回学乖了,一声都没应他。
这人一听派出所就跑,谁都能看出来有问题了。
一路到了最近的城西所,一群人刚进去,就见办公室里面乱糟糟的,两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坐那儿哭,年纪大点的声音都哭哑了,凄楚地哀求:“同志,一定要救我女儿,一定要把我女儿救回来啊,她那么年轻,那么漂亮,那么能干,那么懂事,她那么好的人,那些人为什么要害她啊!”
柳绵绵看着这人的背影觉得有些眼熟,只是她声音哭哑了,一时之间倒是听不出究竟是谁。
直到这人微微侧过头。
竟然是丁明霞。
她旁边的人,是应晓芬。
这婆媳俩怎么会在这儿?
丁明霞嘴里又年轻又漂亮又能干又懂事人又好的女儿……只能是柳锦诗了。
柳锦诗出事了?
第21章 柳锦诗被掳(一更)……
回到几小时前。
下班铃声响起,柳锦诗收拾好桌上的文稿,和办公室的同事打了个招呼,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一路往军工厂家属院走,路上碰见不少厂里的同事、家属,大部分人柳锦诗都认识,她笑着和对方打招呼寒暄,再礼貌道别。
错身而过后,听见还没走远的人说:“柳家这个女儿养得真好,善良大方脾气好。”
或是:“到底是咱们军工厂家属院里长大的,多礼貌多精神的姑娘,不像那个亲生的,没本事还脾气差,嘴巴跟被锯了似的,碰见人也不理不睬的。”
又或者:“不怪丁明霞不疼那个亲生的,一个珍珠一个鱼目,要我我也更喜欢珍珠啊,能给家里争光添彩的,和净给家里惹事的,哪个更招人疼,这不是一目了然?”
柳锦诗翘了翘嘴角。
知道自己不是柳家亲生的以后,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十分彷徨、不安,总觉得自己成了家里多余的那个人,也很怕父母让她回自己亲生父母家。
柳绵绵来南城以后她就不怕了。
在母亲丁明霞的影响下,柳锦诗从小耳濡目染,非常注重自己的名声,人前总是刻意营造乖巧懂事的形象,在家属院里人缘也非常好。
柳绵绵则恰恰相反。
她尖锐、敏感,脾气也坏,怕家属院的人看不起,她从来不主动和人打招呼寒暄,没来多久就在家属院里立了个不讨喜的形象。
而且她脑子还不太灵光,随便挑拨两句,她就跑去跟人骂架了,短短时间,在家属院里得罪了不少人。
也是因此,丁明霞才迫不及待想把人嫁出去。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只要柳绵绵嫁出去,她们就能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生活。
哪曾想柳锦诗意外发现自己喜欢的南大高材生竟然是沈维舟的堂弟,而柳绵绵还当着沈维鸿的面,叫破了她的心事。
柳锦诗简直恨死柳绵绵了。
她其实并不是什么人淡如菊、善良大度的人,那都是表现给别人看的。
就像母亲丁明霞,柳锦诗作为家里和丁明霞关系最密切的女儿,她从小就知道,人前人后的妈妈是不一样的。
人前可以表现得善良大度,人后也能使一些隐秘的手段,该争的争,该报复的报复。
在柳锦诗看来,撺掇朱永齐去闹事,不过是小小的惩戒报复而已。
如果不是柳绵绵自己和朱永齐勾勾搭搭,别人也没机会给她泼脏水不是?
真出什么事,柳绵绵要怪也该怪她自己。
就是朱永齐也是个孬的,这么长时间过去,也没听说他有什么行动。
柳锦诗正在心里吐槽朱永齐个孬货,朱永齐就突然冒了出来。
他穿着一条裤腿都要拖到地上的喇叭裤,过耳的头发烫得乱蓬蓬的,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拦在柳锦诗身前,吊儿郎当地说:“柳干事,聊聊?”
柳锦诗嫌恶地瞪着他:“聊什么,我们没什么好聊的,我挺忙的。”
像朱永齐这样的人,是不值得她好声好气维持形象的,不过他们现在就在家属院门口,柳锦诗倒也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你上回让我去求知巷,哦,还有军区大院去讨说法,我思来想去,这难度有点大啊,这不就又来讨教你了。”
朱永齐盯着柳锦诗,嘲讽地笑了笑。这娘们儿是真会装啊,明明一肚子坏水,却老是一副善良大方爽朗明媚的样子。
柳锦诗皱眉,坚决否认:“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去讨说法?”
朱永齐嗤笑了声:“行,就算你没说过,大家邻里邻居的,我有事想请教请教你还不行吗?其实我也可以去请教别人的,我看你隔壁的蒋红梅和柳绵绵关系就不错,早上柳绵绵还来找她呢,我去请教请教她,没准人家也能给我说个三四五六。”
“她来找蒋红梅?”
柳锦诗觉得奇怪,柳绵绵和蒋红梅以前可是互相看不上眼,都懒得搭理对方的。
自从上次柳绵绵回家要彩礼,柳锦诗就发现了,柳绵绵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柳锦诗非常好奇柳绵绵找蒋红梅做什么,以己度人,她怀疑柳绵绵要对付自己,于是旁敲侧击想从朱永齐嘴里探听消息。
偏偏朱永齐是个滑不溜手的,嘴里似是而非地说着一些让柳锦诗怀疑的话,还表示如果柳锦诗能帮他完善一下“计划”,他就去求知巷和军区大院好好向沈家人讨讨说法,最后终于说动柳锦诗和他一起到附近的小巷子里“详谈”。
派出所里。
看到柳绵绵,丁明霞怔了一下,随即就站了起来,拿手背擦了擦泪痕满布的脸,冲到柳绵绵面前,呜咽着说:“绵绵,锦诗不见了,锦诗被人抓走了!呜呜呜,我们做好午饭,左等右等没见人来,你爸和你哥去上班,我和你嫂子就去找人,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后面,呜呜呜,后面公安就找过来说人被掳走了。”
应晓芬补充说:“附近有个孩子亲眼看见了,公安排查到家属院,刚巧我们就在门口碰上了。”
附近巷子的小孩玩捉迷藏,有个小孩特别淘气,躲到了巷子底的大榕树上。榕树枝丫茂密,小孩子躲在上面,下面的人根本发现不了。
小孩猫在一根大树杈上,等小伙伴来抓他都快等睡着了,突然听见树下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他以为是小伙伴来找人,更加躲得牢牢的,可心里又好奇,于是悄悄扒开枝叶看了一眼。
这一看可不得了,他看见一个长相特别凶的男人,拿毛巾捂住了一个大姐姐的嘴巴。大姐姐一开始还在挣扎,没多久,她就不动了。那个男人把她套进麻袋里,放到一旁的架子车上,又往上面堆了些稻草,然后若无其事地就把架子车拉走了。
小孩缩在树上,吓得整个人筛糠似的直发抖,捂着嘴不敢叫也不敢哭,没一会儿,裤子就滴滴答答地尿湿了。
他吓得腿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小心翼翼地从树上下来,跑回家以后就把事情跟大人说了。
他家大人也是吓得半死,幸亏这孩子机灵,但凡当时他发出点声音,或者是弄出点动静,他这小命多半也是悬了。
大人们商量了一下,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怕被人报复,给孩子换了身衣裳,假装出门买糖果,实际却是跑到派出所报案。
公安马上兵分两路,一路去排查追踪那个拉架子车的男人,一路则是根据那个孩子提供的外貌特征排查受害人。
丁明霞上前抓住柳绵绵的手:“绵绵,你帮帮妈,帮帮锦诗,你让女婿找他爷爷帮帮忙吧,让部队的人去找,部队那么多人呢,他们还有那么多战友呢,人多力量大,肯定比公安靠谱。”
这话说的,过来接收胖子的赵公安忍不住都想翻白眼,不过考虑到她是受害人家属,情急之下乱说话也能理解,还是忍了。
只是提醒道:“国家各机关各部门都是各司其职的,你们这个事情归公安管,找部队没用。”
丁明霞皱眉反驳:“没试过怎么就知道没用?你知道我女婿的爷爷是谁吗,我女婿爷爷住小红楼的,你说有用没用?”
她这话一出来,其他人还没什么反应,被化肥厂保卫科同志押着的胖子整个人抖了一下,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惨白的。
柳绵绵看了眼胖子,扭头正色对丁明霞说:“丁明霞同志,你这种特权思想非常危险。就像这位公安同志说的,各机关各部门各司其职,可不是由着谁的性子乱来的,别说住小红楼,就是住天上,也一样。”
她语重心长:“你要相信公安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