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里人进进出出,几乎个个都忙得脚打后脑勺。柳绵绵他们,包括余国梁都已经做完笔录,能提供的线索也都提供了,算是履行了公民应尽的职责,于是就准备走了。
他们走到门口时,丁明霞再度冲了过来:“柳绵绵,你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你怎么能见死不救,你明明有能力帮锦诗的,你不能这么狠心呐!”
她想去抓柳绵绵,被走在柳绵绵身旁的沈维舟轻轻一拨,就给拨开了。
丁明霞一愣,来不及细想,再度冲上去,这回却被余国梁拦住了。这种蓬头垢面的乡巴佬,丁明霞哪里会看在眼里,她柳眉一竖,骂道:“哪里来到要饭的,长眼睛不会看路的吗?”
柳绵绵看她这副作态,心说原来真实的丁明霞是这样的。还别说,丁明霞和柳锦诗这对母女,是真的感情挺深,柳锦诗被掳走,逼得丁明霞原型都暴露出来了。
余国梁怒目而视:“你就是绵绵的亲生母亲?你当初电话里怎么和我妈说的,你说两个孩子你都会好好养的,你还说你这个亲妈怎么都会好好待绵绵的,结果呢,你就是这样好好待她的?!你不想要这个女儿,我们余家要!”
丁明霞怔住了,半晌才说:“我哪里对她不好,我供她吃供她穿,还给她找了那么好的婆家,我还把那么多彩礼钱都还她了呢!”
她突然反应过来,抓住余国梁:“你是余家人?!你刚才听见了吗,锦诗被人掳走了,她是你亲妹妹啊,你让柳绵绵帮着找找她,找找她,不然她怕是要受苦啊呜呜呜……”
余国梁皱眉:“我一个乡下人也知道,公安是公安,部队是部队,你让部队去干公安的事情就是胡搅蛮缠。你让绵绵去做胡搅蛮缠的事情,她不做你就骂她自私白眼狼,我看你才是自私白眼狼。”
丁明霞还待再说:“你……”
柳绵绵打断她:“丁女士,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哥余国梁,家里写信、寄东西、跑外地这种事情都是他在做,所以面对他,你是不是应该还有其他一些话要说呢?比如,他之前写给我的信,为什么我一封都没有收到,比如,他之前寄给我的东西,为什么我一次都没有收到。”
她淡漠看着丁明霞:“私拿信件、偷拿包裹,都算偷窃行为,正好咱们现在就在派出所,是不是需要公安来帮忙查一查?”
说着,她冷冷瞥了应晓芬一眼,看到对方脸色一僵,柳绵绵嘲讽地勾了勾唇,看来这事柳家其他人都是知道的,只是瞒着原主一个人而已。
余国梁震惊不已:“老幺,之前家里寄的东西你都没收到啊?”
他看向丁明霞的眼神,简直跟看什么老妖婆似的,怎么都没想到,城里人心眼这么多啊,还能干出这种事来。
想了想,余国梁急道:“老幺,那妈给你们打的红围巾,你也没收到?!咱们省吃俭用攒下的腊肉你也没吃到?!”
柳绵绵嘲讽地笑了下:“两条红围巾,柳锦诗一条,大嫂应晓芬一条,她们说是一起在供销社买的,供销社卖完了,我想买也没有了。”
余国梁骂道:“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柳绵绵轻飘飘道:“是啊,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原主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至少她从没做过什么坑害柳家人的事情,相反,她一直都在试图讨好、融入这个家庭。
丁明霞是急疯了,前面根本没有想起这件事,或者说,在她心里,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现在被柳绵绵揭穿,她嗫嚅了下,开口想为自己辩解,却再次被柳绵绵打断。
“千万别说什么怕我惦记原来的家这种鬼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柳绵绵冷嗤了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看公安同志都挺忙,也不用麻烦他们了,丢失物品加上精神赔偿,你们赔两百块钱给我大哥。”
原主已经不在了,这个赔偿只能赔偿给余家人。
听到两百块钱,应晓芬忍不住了:“柳绵绵,你怎么不去抢呢,就那么一点菌子腊肉,两条破围巾,你要两百?”二十都顶天了。
应晓芬其实不想和这个嫁入高门的小姑子起冲突,但是两百块钱真不是什么小钱,这家里就柳永捷一个男丁,家里的钱将来可都是他们的。
柳绵绵轻挑了下眉:“你要不想赔,那就让公安来解决,偷东西的,该抓抓,该判判,该撸工作的撸工作,到时候你就知道两百值不值了。”
她无所谓地说:“我反正闲着没事,天天可以去军工厂、纺织厂和家属院反映情况,相信亲妈亲嫂子偷信偷东西这种八卦,应该不少人都感兴趣。”
别说厂里人感兴趣了,他们这边一争执起来,几个刚被逮进来的混子都伸长了脖子往他们这边看。
应晓芬跟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似的,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知道这个小姑子没脸没皮,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真要被她闹到单位去,她在单位还怎么做人?
应晓芬这样,就更不用说丁明霞了,丁明霞是最在意名声和形象的。
别看她今天在派出所“原形毕露”,那是因为这里没有熟人,而且她知道作为受害人家属,她过分一点也没有关系的,别人只会体谅她这个做母亲的心急如焚才会那么失态。
但如果闹到厂里,丁明霞一想到要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她就感觉要活不下去了,更何况,真要闹起来,她家老柳想再往上一步就更不可能了。
丁明霞突然哭出了声:“绵绵,我是你亲妈啊,我就是怕……”
想说就是怕柳绵绵和养父母太亲热,想起柳绵绵让她不要说这些屁话,噎了半天,只好说:“我就是一时想左了。”
柳绵绵再再再次打断她:“你知道是自己想左了就行,你回去把钱交给蒋红梅,让她带给我就可以了,其他的不用说了。”
见丁明霞还想再说,她直截了当:“再说一句,我直接去厂里发传单。”
丁明霞也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直到三人走远,丁明霞才一屁股坐在长椅上,哭道:“冤孽啊,她怎么能这样对我,早知道当初……”
应晓芬忍不住埋怨:“妈,你今天就不该让她帮忙找锦诗。”要不是婆婆一而再再而三拦着柳绵绵,让她帮忙找柳锦诗,又哪会激怒柳绵绵,惹出这么多事情来?
丁明霞哭声一顿,抬头瞪住应晓芬:“你什么意思?”
应晓芬撇撇嘴,没吭声,心说婆婆也是奇了怪了,对亲生女儿没什么感情,对柳锦诗倒是真挺有感情,瞧着怕是亲儿子都比不上。
余国梁还要回化肥厂门口排队,柳绵绵本想喊他一起回求知巷吃个饭,他坚决不同意,说是他们一起来的三个人是轮班的,他不在另两个人怕是吃不消。
柳绵绵于是也没勉强,去附近的国营饭店买了些馒头和菜给他送了过去,装菜的饭盒还是她押了钱跟国营饭店的人借的。
“我们带了干粮咸菜,有的吃的。”余国梁看到纸袋里雪白喧软的馒头,还有饭盒里的红烧肉、芹菜炒豆腐干,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不过还是把东西往外推,“你们拿回家去吃。”
柳绵绵把东西推回他怀里:“大哥,我找着工作了,在西餐厅当钢琴师,一个月能挣不少呢,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南城,我请你吃几顿饭总是应该的吧?”
余国梁茫然问:“西餐厅?钢琴师?”
柳绵绵瞥一眼不远处的沈维舟,说:“是啊,咱们原来公社学校不是有一台旧风琴吗,有个下放的老师弹琴很厉害的,我跟着他学过一阵。钢琴和风琴不太一样,不过他那时候也在纸上画了琴键教过我,所以我勉勉强强也会的。就是人家吃饭的时候弹个琴,也不用多厉害,我这水平正好马马虎虎。”
原主手长得好,那位老师惜才,确实教过她一阵子风琴,但原主不是个有定性的,很快就放弃了。
余国梁隐约记得好像有这么一件事,他自然不知道原主究竟什么水平,更不知道风琴和钢琴的区别,只想着当初胡乱学的一样“本事”,竟然就能在南城找到个不错的工作,他很替老幺高兴。
自己有个工作,不用和婆家伸手要钱,腰杆子硬,日子才能过得舒坦。
知道柳绵绵自己能挣钱,不是用婆家的钱去国营饭店买的饭菜,余国梁感觉心理压力小了许多,不过还是从兜里掏了一张小心折好的大团结出来:“大哥哪能花你的钱,你的工资自己攒起来,这钱拿着。”
柳绵绵虎着脸:“哪来这么多话,你赶紧吃,不吃下回不要给我写信,也不要给我寄东西了。”
说着唰地转身:“我先走了,回头空了再来看你。”
余国梁举起的手停滞在半空中,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小姑奶奶脾气。”
旁边乡里一起来的同志笑道:“有热乎的馒头红烧肉吃还不好,你妹子这是心疼你呢。”
余国梁顿时憨憨地笑了起来,把馒头拿出来分了对方一个,又把饭盒放到中间:“咱们一起吃,吃饱了才有力气。”
他看了眼越来越长的队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买到化肥呢。”
柳绵绵和沈维舟走到最近的站点等公交,临近下班高峰期,站台上人群挨挨挤挤,柳绵绵观察着周围的人,默默往沈维舟身边又蹭过去一点,悄声说:“你说还有没有人跟踪我们?”
她眼睛骨碌碌转,小心翼翼观察四周,感觉周围每个人都不像好人。
沈维舟差点被她的样子逗笑,他忍不住说:“我以为你不怕?”
柳绵绵抬头看他一眼,满脸都是“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不怕?你仔细捋捋,如果老太太、凶狠男和胖子都是一伙儿的,那他们就算不是一直跟着我们,至少也是分段跟着我们了,不然胖子怎么可能会在化肥厂门口出现?我们平时又不去化肥厂。你想想,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挺恐怖的?”
沈维舟想了想,觉得站在柳绵绵的角度,应该确实挺恐怖的,于是他点了点头。
柳绵绵又往他身前蹭了蹭,声音也更轻了:“如果我们的推测是真的,我怀疑柳锦诗会被掳走,可能是她没安好心,自作自受。”
沈维舟深深看了她一眼。
“蒋红梅和我说,柳锦诗找过朱永齐,挑拨他到求知巷和军区大院闹事,给我泼脏水,破坏我名声。但这段时间朱永齐根本没出现。”
柳绵绵边捋着思路边说,“朱永齐也没那么傻,他跑到求知巷和军区大院闹事,未必能有好果子吃。而且,我之前也听说他经常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没准他就是觉得与其闹事,还不如和人贩子合作。柳锦诗自己舞到他面前去,人家自然就把她列入目标了。”
其实是她想起来,原书中原主最后也是被朱永齐卖掉了的。
柳绵绵原本以为朱永齐是去了南边,才和人贩子团伙勾搭上的,但如果,其实他一开始就认识人贩子团伙的人呢?
别看朱永齐是个混混,他其实还是个有理想的混混,他一直都想去南边挣大钱,出人头地以后衣锦还乡,打脸那些曾经看不起他到人。
只是不管是去南边,还是挣大钱,都是需要资金的。
原本朱永齐把原主作为资金来源,她穿过来以后,原主这个“血包”啪地凭空消失了,朱永齐知道自己从她身上弄不到钱,或许就决定铤而走险和人贩子合作了?
一个也是拐,两个也是掳,反正要动手,就干脆多弄几个。
作为熟知原书剧情的穿越者,柳绵绵觉得自己可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她想得入神,没注意到自己蹭着蹭着,已经离沈维舟很近很近了。
而就在这时,公交车来了,周围的人轰地一下挤了过去,撞得柳绵绵脚步不稳,整个人被带得一下子撞进了沈维舟的怀里。
柳绵绵感觉到沈维舟整个人都僵了一下,手好像下意识把她往外推了一下,随后又马上兜着她的脑袋往他怀里重重按了过去,带着她往后退了两步。
鼻息间满满的都是有点熟悉的清冽的味道。
“唔唔唔……”
柳绵绵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很快,沈维舟放开了她。
“有个人手里的东西差点磕到你脑袋。”同时,沈维舟为自己的行为作出了解释。
柳绵绵摸了摸自己躲过一劫的后脑勺,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发出个毫无意义的“啊”。
“走吧,上车。”
沈维舟示意柳绵绵先上车,他跟在柳绵绵身后。
哪怕心里觉得沈维舟病怏怏的没什么武力值,但是这时候有他在身后,柳绵绵还是觉得安心不少。
不是真的怕有人会突然冲出来把她掳走,而是那种被人盯上、被人在阴暗处窥视的恐惧,会让人觉得没有安全感。
别看人多,车上居然还留了几个空位。
柳绵绵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沈维舟就坐在她外侧,他问她:“你刚才想说什么?”
刚才?
柳绵绵回忆了下,脸上莫名有点热,他说的应该是自己被他抱住的时候吧,但是她竟然也已经忘记了当时想要说什么。
她摇摇头:“没什么,大概是不能呼吸了什么的吧。”
想到她不能呼吸的原因,沈维舟表情微滞,他清了清嗓子,点点头,转而说:“南城公安系统力量配备很强,人贩子肯定会被抓住的,其中的来龙去脉,等公安抓到人以后都会审问清楚的。我们已经尽到义务,后面的事情都交给公安吧。”
这是回应她之前对柳锦诗的猜测了。
柳绵绵侧头看了他一眼,叹息:“如果真是我猜的那样,只能说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了。”
沈维舟忽然从衣兜里掏出个黝黑小巧的东西,递到她面前:“这是报警器,摁一下中间的按钮,它会发出比锣响好几倍的声音。”
柳绵绵盯着眼前小巧精致的警报器,不敢相信这玩意儿能发出比锣还响好几倍的声音。
她被转移了注意力,接过报警器,捏在手上看了看,跃跃欲试:“真比锣还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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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维舟抓住她想要试试的手:“别动!响起来这一车的人都受不了。”
“这么厉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