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兜里掏出两张大团结,一张给小姨,一张给余国梁:“今天工资。”
小姨和余国梁都说没帮上多少忙,不好意思收,最后还是“投资人”柳绵绵又劝了一句,他们才收了。
几人谢绝了小姨留他们吃饭的邀请,毕竟时间还早,小姨也不勉强,一迭声的让大家回头到怀平乡一定来找她,这才抱着破草席喜滋滋地转身回了家。
十块钱呐,抵得上一个工人四分之一月工资了,而她只是借出张破草席,帮着吆喝了几声,就挣到了。
等回到拖拉机上面,伴随着拖拉机轰隆隆的发动机声,蒋红梅愉快地开始算账。利润总共是八百零三元,扣除给余国梁和小姨的二十,那就是七百八十三元,一人一半,每人能得三百九十一元五毛。
柳绵绵估计她和刘安宁是凑钱合伙的关系,所以没给刘安宁算工钱,但这么算明显他们是吃亏了的,于是说:“你和刘安宁卖货了,一人也算十块钱工钱。剩下利润七百六十三元,咱们平分,每人三百八十一块五毛,加上我出的本金七百,你一共给我一千零八十一块五毛。”
蒋红梅见她这么说,也没推辞,点头:“行,谢了。”
那她和刘安宁就是三百本金,加二十元劳务费,再加三百八十一元五角。
三百本金,她和刘安宁一人一半凑的,等于原本的一百五,现在变成了三百五十多了。
蒋红梅兴奋得不行。
她那一百五十块钱,也不知道攒了多少年,费了多大的劲儿,现在半天时间就翻了一倍都不止,她都想大喊一声“摆摊可真挣钱”。
钱蒋红梅早就一百一百地数好了,当场就掏出来数了一千多给柳绵绵,柳绵绵想了想,又抽出十块钱还给蒋红梅:“拖拉机的费用忘了算,算二十吧,咱们一人出十块钱。”
她们俩其实都不在意这十块钱,就算是蒋红梅,哪怕她现在手里只有三百多,可她也相信自己不用多久就能挣到一千。但既然是合伙做生意,该算的,该出的,确实是算清楚比较好。
蒋红梅收下钱:“其实用不了二十块钱,这钱我替刘安宁收了,也替他谢谢你。”
柳绵绵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
她随手又抽出一张大团结,塞进沈维云手里:“你的劳务费。”
沈维云早看呆了,大嫂这一上午挣了她爸两个月工资哎,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更是没想到柳绵绵还会给她劳务费,她她她,她什么都没做啊!
柳绵绵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又补了一句:“见者有份。”
沈维云红着脸接过:“谢谢大嫂。”
啊啊啊,嫂子真是好人啊!
柳绵绵笑眯眯地说了声“不用谢”,随后就把剩下的钱往兜里一塞,拍拍衣兜,心说,今天这也算是开门红了,收获不错。
坐在她侧边的沈维舟忍不住看了眼那个鼓鼓囊囊的衣兜,表情淡淡。
见者有份?
他不是见者吗?
第30章 化肥厂后续
几人在国营饭店吃了顿好的,这才各回各家。
余国梁感觉自己这一趟南城真是没白来。虽说化肥厂门口排队吃了不少苦,不过只是排个队,吃得差点睡得差点而已,在庄稼人来说,还真算不上什么苦,主要的苦是心理上的,提心吊胆怕买不着化肥。
但也真是长了不少的见识,尤其是今天摆摊卖货的经历,对他的冲击可太大了。
他们平常农闲也在乡里集市摆摊,买的都是自家种的小菜,要么就是家里攒的鸡蛋,就这,也比从前挣工分的时候挣得多多了。
可和今天一比,他们的摆摊,就和小孩子玩家家似的,挣的仨瓜俩枣,连人家零头都没有。
余国梁自然也知道,人家能挣这么多,是因为能从服装厂拿到便宜的瑕疵品。但他这些天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直觉自己也可以想法子做一些改变。
就说他们在化肥厂门口排队时,有个瘦猴儿一样的少年,偷偷兜售家里摊的咸菜饼。咸菜饼价格定得不高,利润应该挺薄的,但是化肥厂门口人多呀,薄利多销,仔细算算,一天的收入其实非常不错。
哪怕买的高价粮,也挣不少了。
以前余国梁没注意过这些,也就是最近,成天听柳绵绵说什么成本啊利润啊的,才有了这个概念,然后就突然发现,那些自己原本熟视无睹的、不起眼的小生意,挣的钱竟然超乎自己的想象。
他开始琢磨着自己回家以后能做点什么小生意。
不过想到被扣的化肥,余国梁还是一阵发愁。
哪想一进9号院,刘婶就告诉他,中午招待所那边打来电话,说是化肥还回来了,就连多出的三千八百块钱也还给他们了,等下午上班办好手续,他们就可以回去了。
余国梁松口气之余,分外的高兴。
三千八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哪怕摊到农户也就多个几分钱一斤,可对于收入稀薄的农民来说,一分钱也是很好用的,给孩子买本小人书、买几颗糖,或是给家里买几盒火柴不好吗?
原本他们还担心那些化肥会被扣住,如今不但化肥回来了,多出的钱也回来了,这结果简直让人喜出望外。
余国梁归心似箭,收拾了客房里的东西,又带上了柳绵绵给他准备的东西,迫不及待地就走了。
送走余国梁,第二天柳绵绵趁着上班前陪沈维舟去了趟医院。
白老爷子念叨了沈维舟一通,对他这种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的态度大为恼火,但面对各项指标明显好转的检查报告,却又马上神色舒缓:“挺好的,原本我担心你虚不受补,现在看倒是可以试试了。我给你开点扶正培元的药,你先吃一阵子试试。这回一定记得及时过来复查。”
沈维舟应了,白老爷子还是信不过的样子,点点柳绵绵,说:“你好好盯着他。”
又说起注意事项:“服药期间忌辛辣刺激,还有,房事不宜频率过高。”
“……”
“……”
两人脸上都闪过一丝僵硬的尴尬,沈维舟将处方单接过来,起身告辞:“那我半个月后再来。”
柳绵绵也忙说:“白大夫您放心,我一定监督他好好吃药,准时回来复查。”
两人难得非常默契地迅速撤离。
眼看这俩人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跟后头有狗撵似的,一下子就跑没影儿了,白老爷子微微一愣,随即失笑摇头,这新婚小夫妻啊,就是脸皮薄,他还什么都没说呢,这俩人就臊跑了。
柳绵绵上辈子是个母单,穿越过来以后直接达成结婚成就,连个缓冲都没有。
不过之前她一直把沈维舟当“活死人”看,没多久就要一命呜呼了嘛,和死人也差不多了,加上沈维舟对待她的态度也差不多,没有一丝一毫要跟她产生亲密关系的意思,于是她就更泰然自若了。
也不知道是听了白老爷子的“虎狼之词”,还是什么缘故,之前一直被柳绵绵刻意忽略的事情,一下子在脑海里冒了出来。
她原来是以为沈维舟活不了多久,反正她暂时也没有在这个陌生的年代结婚生子的打算,就想着要么就留在沈家当个挂名的寡妇,以后把俞婉和沈伯康当爹妈孝敬,给他们养老也就是了。
大概是她穿越过来,改变了剧情,沈维舟安然度过命中的“死劫”,不但病情没有恶化,反倒身体状况变好了。听白大夫意思,似乎是只要一直保持这种状态,他有信心慢慢给沈维舟调理回来,不说活个七老八十,暂时肯定没问题了。
那么她就不可能一直待在沈家了。
人家花那么多钱娶个媳妇儿,总不是娶来纯粹当个“床友”的吧,万一沈维舟突然想清楚了,要和她过夫妻生活、生儿育女,她总不能直接把他踹下床吧。
得挣钱买个房子,实在不行就摊牌离婚,到时候搬出来自己住。还有沈家给的那些钱,要是离婚的话,她肯定得想办法还回去。
这么一琢磨,柳绵绵顿感经济压力巨大。
今天公交车上人挺多,他们上车的时候已经没有位置了,只能站在过道上。柳绵绵想事情想得有点入神,忽然被人扯了一把,她一个不稳,直接撞在沈维舟手臂上,然后就被沈维舟扯到了另一边。
她疑惑抬头,看见沈维舟冷冷注视着一个穿喇叭裤的、瘦竹竿一样的小青年,那小青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回瞪着他,但很快就在眼神对视中败下阵来,嘴里嘀咕了一句不敢大声说的脏话,往另一头挪了个位置。
“他一直往你身上靠,你没感觉吗?”
俩人站得很近,沈维舟压着声音,用只有柳绵绵才能听清的音量问。
柳绵绵顿时一阵不舒服,扭头狠狠瞪了那猥琐小青年一眼。
沈维舟的语气不算好,冷冰冰的,还带了几分怒气,柳绵绵觉得这人的火气来得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好声好气地说了声谢谢,表示自己会注意的。
沈维舟面色稍霁,侧了侧身体,给柳绵绵留了个不用和其他人挤作一堆的小角落。
柳绵绵看着他的侧脸,觉得这人真是挺神奇的。
明明是个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偏偏整个人非常有气势,那个瘦竹竿被他一瞪,竟然连上前理论几句、动个手的勇气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想得有点多,晚上睡觉前再次看到沈维舟穿着一身长袖长裤,掀开被子上床的时候,柳绵绵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地有些紧张,心跳得有点快。
默念了一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她赶紧一撩被子转过了身。
沈维舟侧头看她一眼,抓着被角的手指顿了顿,拉了灯绳,躺下了。
静谧的黑暗中,有淡淡的雪花膏香味,沈维舟盯着黑暗的虚空,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哪想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又过了两天,柳绵绵从俞婉那里听说了化肥厂事件的后续。
据说由于调查组突然空降,事先毫无风声,化肥厂内部措手不及,相关的资料、报表被查了个底朝天,查到了不少问题。生产管理方面还算好,只是些小问题,严格来说化肥供不应求其实也是客观情况,产能跟不上需求。但是销售环节的问题就大了。
化肥厂的周厂长据说一直在集中精力搞生产研发和设备引进,销售环节的事情都交由分管副厂长牛大毅全权处理。
而销售科的那位胡进科长,正是牛大毅的小舅子。
这俩人把持着销售环节,趁着供不应求的契机,大搞吃拿卡要,从中捞了不少好处,请客吃饭、报销餐费、收受高档礼品等等,而且他们还觉得没什么,华国人情社会,吃个饭送个礼算什么问题,根本不算问题。
毕竟谁请托人办事不拎点烟酒?
也正因此,胡进才那么高调,时常进出芷江西餐厅。
毕竟在他的概念里,这根本都不算什么问题。
倒是周厂长批了条子的人胆大包天,从厂里拿了化肥指标后,竟然直接转手就卖给了外头排队的人,一吨化肥提价四分之一,还给了胡进“好处费”,每吨化肥分给胡进一成利润。
自己干胡进是不敢的,别人干给他分润,胡进犹豫了一下就收了。
对方要是没什么背景,又怎么敢做这种买卖?人家既然能拿到周厂长亲自批的批条,又敢做得这么明目张胆,那肯定是有所以倚仗的。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他怕什么?
话虽如此,其实也是他守着化肥销售这么一块大肥肉,内心其实也早已不甘于吃个饭拿点好处了。
只是胡进没想到的是,天还真塌了,而且还塌得这么快。
调查组进驻几天,事情就被调查清楚了。胡进只是被关了一晚上,就七七八八的都给交代了个清楚。很快,牛大毅、胡进被撤职移交公安,收受过“好处”的几个副厂长、不清楚情况但监管失职还亲自批了条子的周厂长全都就地免职。
化肥厂一下子领导班子都快空了,据说只能紧急抽调了化工厂的副厂长过来主持工作。
至于倒卖化肥的人,如柳绵绵之前猜测的,最后被牵扯出来的,只有两个沈维鸿的高中同学,他们被抓后一口咬定,沈维鸿是被他们欺骗好心帮忙,其他一概不知。
弃车保帅嘛,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把沈维鸿咬出来对他们没有半点好处,不把沈维鸿牵扯进来,凭沈维鸿的背景,没准还能在外头帮他们跑跑关系想想办法,把沈维鸿扯进来,那就是大家一起等死。
不过,沈维鸿虽然没被逮进去,但日子也并不好过,听说沈老爷子气得直接亲自拎着鞭子抽了他一顿,抽得他下不来床,最近学校里都直接请假了。
柳绵绵顿时觉得,好像挺久没见沈老爷子了,也是时候去看望一下他老人家了。
周日,柳绵绵、沈维舟和趁着休息日跑回家的沈维云一起去了军区大院,也没提前打招呼,坐着公交车拎着一网兜黄桃罐头就上门了,以至于开门的沈菲菲完全绷不住,直接就是一句:“你们是故意上门看热闹的吗?”
柳绵绵有时候觉得,自己还是挺适合当女配的,而且还是那种气人的恶毒女配。
就比如此刻,她冷脸瞥了沈菲菲一眼,擦着她的肩膀趾高气扬进了院子,还要说一句“你在说什么胡话”的样子,在沈菲菲眼里,可不就是妥妥的恶毒反派?
她似笑非笑反问沈菲菲:“怎么,你家最近是有很多热闹可看吗?大家也挺熟的,倒是也不用这么敝帚自珍,有什么热闹,说出来也让我乐呵乐呵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