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临近中午,黄凤英才来家里找她,进门连口水都没喝,“我问过了,今年家属队没有没招上的,还缺人。主要咱们林场今年超额完成任务,木头伐得多,这清林的活儿自然也多,没见今年家属队上山都提前了,因为提前,还有几个没能赶回来的。”
没能赶回来的严雪就知道俩,一个那天碰到的阿姨的儿媳妇,一个隔壁郭长平媳妇。
只不过不知道是知道郭长平媳妇在医院,暂时回不来,还是沾了她的光,郭家那边也没收到通知。
黄凤英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完,才问严雪:“你那家属工出岔子了?”
“嗯。”严雪无奈点头,将自己是怎么没收到通知,林队长媳妇又是怎么说的讲了一遍。
黄凤英一下子站起身,“这不调理人呢吗?我找她说说去!”
“您先别急。”严雪拉住她胳膊,又把她拽了回来,“这事儿还不知道林队长知不知道,万一就是林队长的主意,咱们就算去找了,估计也没什么用。”
“小林应该不知道吧?你不说他媳妇儿没让你进去,在外面跟你说的?”
那可不一定,当初拿王家村给的赔偿,还有给她介绍对象,哪个不是她大伯娘白秀珍出的面?
可严松山就不知道吗?未必吧,他只是更喜欢躲在妻子后面装好人罢了。
严雪安抚住了黄凤英,“这事我再想想办法,找他们理论不是目的,找到工作才是目的。”
黄凤英一想也是,“那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说。不行让你刘大爷跟上面说说,哪有这么办事的?”
“您什么时候见我跟您客气过?要真有需要,您家那三条狗我都能借出来壮胆。”
严雪一句话,总算把黄凤英逗乐了,“你要真要,后院那两只大鹅也给你带上。”
当然严雪这也就是玩笑,就像她说的,怎么把这事解决了才是最重要的。第二天,她就找机会蹭车又上了趟山。
这回她不是来找祁放的,下车连营地都没进,便准备找个人问问家属队在哪边清林。
谁知刚走出没多远,倒有人先找上了她,“你咋又上来了?找祁放?”
严雪一看,竟然是上次带他上山找人的梁哥梁其茂。
这人也不知道是故意装傻,还是以为他撺掇小舅子来她婚礼闹事的事儿严雪还不知道,跟严雪打招呼的语气竟然还挺热络。
严雪看看他脸上的笑,“梁哥今天没上班吗?”
“拖拉机又坏了,搁那儿等人修呢。”梁其茂一摆手,“现在采伐队的位置可深,要不要我帮你找找?”
这是连他上次带她去找祁放差点就出了事,还把她一个人丢在那的事也忘了。
严雪干脆也没舍近求远,“你知道家属队现在在哪干活吗?”
她要讨说法,总得抓个现行不是。
梁其茂有些意外,“家属队?你问这个干嘛?”
“有点事。”严雪还是那个万能回答。
梁其茂咂了一下嘴,“行吧,我去帮你找找。也就你吧,别人我可不费这个事儿。”
不多会儿他回来,把家属队如今所在的方位告诉给严雪。
严雪道过谢刚要离开,他又跟了上来,“还是我带你过去吧,你别乱走了。”
又一副熟稔的语气问严雪:“咋样?在林场还适应吧?你结婚我都不知道,也没去给你赶个礼。”
这是不是太热情了点儿?
严雪看了对方一眼。
对方还在说:“我家就住你家房后,要是有啥事儿祁放不在,你就找我,我开拖拉机的方便,在家时间多。”
严雪没应,后半程也很少再接对方的话,甚至连脚步都有意加快了。
也还好清林工作是从靠近营区这一头开始的,两人很快便到了。严雪抬眼,已经看到有人在边缘处一根倒木上坐着烤火。
而且其中一个人她瞅着还有点眼熟,像是林队长那个长得挺漂亮的媳妇。
“休息呢?”严雪还在打量,梁其茂已经走上前,跟对方打了个招呼。
对方一抬头,“小梁啊,你怎么来了?”还是见人便带三分笑,显然跟梁其茂也很熟悉。
“小严要来家属队,我帮她带个道。”梁哥也没说两人是路上碰到的,往后一指。
林队长媳妇望过来,脸上似乎有瞬间不自然,又很快笑道:“你咋上这儿来了?有事?”
“我来找林队长的。”严雪冲她笑笑,不等她再说什么,已经扯开嗓子,“林队长!林队长在吧?”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朝一个方向看去,包括林队长媳妇儿。
严雪顺势往那边走了几步,喊话却没停,“林队长!我听说咱们家属队今年不缺人,所以才没通知我来上班,真的假的?”
她好像很急,不等林队长回话已经又道:“可我还听说今年家属队任务重,人不够,到底哪个是真的?”
林队长似乎想说什么,一开口又忍不住咳,他媳妇赶忙拉了严雪一把,“你先别急,有事慢慢说。”
“这都开工好几天了,我能不急吗?”严雪要的就是当众说这件事,哪能真被拉住。
她嗓门还更大了,“我本来想找郎书记问问,听说林队长你在这边,就先过来找你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话说得很快,把一个又着急又沉不住气的年轻小媳妇演绎得淋漓尽致。
连梁其茂都忍不住问林队长媳妇:“咋回事儿?”
林队长媳妇哪能想到严雪这么虎,她还以为严雪整天笑盈盈是个没脾气的,又年轻面皮薄,就算没被她那几句话打发回去,也只能憋在心里自己生闷气。
严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事情扯出来,不想给她个说法也得给她个说法了,何况她话里还提到了郎书记……
林队长媳妇相信,这事要得不到解决,她真敢闹到郎书记那,林队长也相信。
顾不上还在咳,他快步走了过来,“到底咋回事儿?我不是……咳咳……不是叫人通知你了吗?你……咳……你自己没来。”
“哪通知我了?我根本没收到。我还特地找人问了,人说队里不缺人,用不上我,让我回家等着。”
严雪虽然没说问的谁,可一面说,一面瞄了眼林队长媳妇。
林队长也看向了自家媳妇,看得对方脸上的笑容很是僵硬。
但他却什么都没说,而是转头对严雪道:“那可能是我忘了,你……咳……明天来上班吧。”
竟然把责任揽到了自己头上,而不是顺势朝媳妇发难,看来这事他还真不知道。
严雪之所以没直接去找郎书记,就是考虑到这一点,准备家属队内部的事就在家属队内部解决。
万一林队长不知情,事情到他这里也就为止了,严雪不闹大,也算帮他保全了面子,事后怎么处理是他们两口子的事。
万一林队长也知道,严雪当众来这么一场,还把郎书记抬出来,他怎么也得给严雪一个说法。
而不管他知不知道,事情放到了明面上,严雪这个家属队的名额都可以解决了。
毕竟对方要是不给她解决,她是真敢闹到郎书记那的。
果然林队长立马让她明天来上班,严雪也就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还好我跑过来问了,不然这事岂不是搞差了。”
该闹的时候闹,该就坡下驴的时候立马就坡下驴,完全不像一般年轻人会气不过紧抓着不放。
看来她刚那一出还是演的成分居多,林队长多看了严雪一眼。
严雪任由他看,还状似开玩笑地道:“不跑这一趟,我都要以为我是哪里得罪你们家了呢。”
林队长神色一顿,显然是听懂了。
严雪也就笑着告辞,“那我不打扰你们干活了,明天6点20集合是吧?”
连这个都一清二楚,明显是有备而来。
林队长掩唇咳嗽了下,点点头,“晚上我把安全帽和工具给你送去。”
林场的安全帽其实就是个藤编的帽子,林场人俗称“藤斗子”,严雪之前已经见很多人戴了,清林的工具则主要是斧头和手锯。
所谓清林,指的是在采伐过后,对采伐剩余物的处理。
毕竟树砍下来,造材结束,还剩下树头和树枝在山上,不清理干净,没法进行后续的造林工作。
有些林场有专门的清林工,金川林场因为年年争当先进,采伐任务一直较重,干脆把这个活包给了家属队,按天计算工钱。
第二天严雪提前五分钟到达集合地,稍微等了一会儿,通勤车就来了。
上山后,众人沿着昨天清过的方向继续清理,林队长叫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媳妇,指指严雪,“小郎,你带一下她。”
严雪看过去,发现这人她还见过,是当初帮着把郭大娘扶回家的月娥。
原来她姓郎,就是不知道和郎书记什么关系了,毕竟这是个不多见的姓,源自于满族大姓钮祜禄。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她,点点头,“好。”直接把她带去一边,从怎么用斧头和手锯开始教起。
郎月娥不是个爱说话的,一句都没和严雪打听昨天的事,但别人就不一定了,不多会儿就有人干着干着靠过来,小声问严雪:“你昨天说有人跟你说家属队招够人了,谁说的?是不是林队长媳妇儿?”
严雪只是低了头笑,像是有些认生,完全看不出昨天是怎么当众喊出那些话的。
那人也只当她不好说出口,“行行,知道你为难,你不说就是了。”
又忍不住低声,“你咋得罪程玉贞的?她这个人可不好斗,还特别会哄爷们儿,没见你昨天闹了那么一通,她今天啥事儿没有?以后你可得小心点儿了,小心她给你穿小鞋。”
今天上班,林队长两口子的确一切如常,但又不是所有人都是梁其茂夫妻,吵架吵得好几条街都能知道。
严雪继续低头干活,还问:“是这样弄的吗?”
“对,把这些粗的留出来,细枝垛那边。”那人一指,又压低声,“我看她针对你,还是因为你家祁放。”
这回严雪看向了她,眼神似有不解。
“你家祁放不跟于勇志有过节吗?她跟于勇志他姐于翠云好得一个人似的,肯定是于翠云让她这么调理你。”
事情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山上采伐队,刘卫国也是这个看法,“你说你到底怎么于勇志了,他、他姐夫还有他姐,全盯着你家找茬。”
祁放乍听也蹙了下眉,但还是把要伐的树木树根周围的雪清出来,方便锯工进去采伐,行话称“搓树根”,“不一定。”
“啥不一定?”刘卫国完全没弄明白,再追着问,祁放又不吭声了。
他干脆扯回之前的话题,“你这也快干完了吧,一会儿要不要去家属队看看?好歹给你媳妇撑个腰,免得她被人欺负。”
祁放头都没抬,“你不说她比我还不好惹?”
“我是这么说过没错,可她再不好惹,那也是个女人吧,你就这么放心?”
刘卫国说完,又压低声音,嘿嘿笑了声,“再说你俩这又多少天没见了,你就一点都不想?没事你不用不好意思,到时候我陪你一块儿去,就说咱俩今天下工早,从那儿路过的。”
这回祁放终于看他了,深邃的,带着点探究和不解的,“到底我想去还是你想去?”
第22章 醋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