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放没说话,严大小姐看看他的脸色,也就住了嘴,抱着自己的包迈了进去。
祁放正要也跟进去,胳膊上被人拧了一把,接着是耳畔压低了的声音,“你自己有娃娃亲,还叫人给你介绍对象?”
沉默了一路,该来的还是来了,祁放竟然觉得这比她什么都不问更让人安心。
而且严雪这么问,显然是还没想到认错上去,他也就顿了顿,“早就退了。”
“早就退了?那她还来找你?”
严雪还是想不通,但退了至少比没退强,不然她总觉得自己像被正宫抓上门来的小三。
祁放也想不通,进门先把严雪放到炕上,又看了下她脚踝扭伤的情况,才终于望向来人,“咱们两家的婚约去年就解除了,你父亲亲自写信跟我要的订婚契书,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严大小姐正偷偷打量这间小屋,闻言一下子卡住。
虽然来的时候就想到过会面对怎样的责问,她还是滞了下,才说:“对不起,这事儿是我家做得不地道,我替我父亲给你道歉。”
如果是以前,严家这么瞧不起他,拿家人威胁他,祁放或许还会有点在意,现在他却只想赶紧打发对方走。
“如果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那我接受你的道歉,你可以走了。”
很平静的语气。
严大小姐却哪里能信他这话,能接受他上辈子也不会那么报复了,“我是说真的,我爸他就是一时糊涂,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也没有。我这次就是来跟你结婚的,介绍信虽然我没开到,但户口我偷出来了。”
怕他不信,还赶紧从自己带来的包里找出一张户口纸,“结婚证办不了,咱们可以先办婚礼,我爸迟早会想开的……”
“可我已经结婚了,”祁放打断了她。
见她大眼睛里露出怀疑,他平静地牵起严雪的手,“刚才没来得及介绍,这位是我爱人。”
背人还可以说是情势所迫,但牵手……
严大小姐视线落过去,震惊毫不掩饰,“结、结婚了?怎么可能?”
“我们是结婚了。”严雪声音就要比祁放温柔许多,“不管你们当初有什么纠葛,两家的婚都已经退了,他另外找对象结婚合情合理,你说是不是?”
“没有纠葛,我就见过她一面。”不等严大小姐开口,祁放沉声强调。
这也太不给对方面子了,年轻姑娘本就不怎么好的脸色眼见着更白。
严雪赶忙扯了一下男人,对严大小姐说:“你这么远来找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两家婚都退了,还是女方主动退的,如果没有事,对方应该不会过来找祁放,尤其是事情还隔了这么久。
那双大眼睛亲和、包容,看得严大小姐竟然鼻子一酸,一直压在心底的委屈和惊慌差点翻涌上来。
严雪见了,更加笃定,“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们说。就算没了那层关系,能帮的我们也会尽量帮你,是吧祁放?”
她望向男人,祁放也就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嗯。”
不管怎么样,先把人打发走再说,他这边已经够乱了,不需要再来一个人添乱。
严大小姐看看他,又看看严雪,眼里闪过怀疑、犹豫,最终统统变成了笃定,“没有,我就是来和祁放结婚的。”
她才不信祁放已经结婚了,哪怕他们牵着手,哪怕这屋里的墙上、柜子上还贴着喜字。
在那个梦里,祁放可是一直孤身一人,身边连个异性都没有,更没听说他结过婚。
他要是结过婚,还能对那么多年前被退婚的事耿耿于怀,一直蓄意报复?
更重要的是,她认得祁放这张脸,和她梦里几乎一模一样,这证明她的那个梦绝对是真的。
毕竟她只在小时候和祁放见过一面,早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最终对那个梦的恐惧还是战胜了现实的冲击,严大小姐一点头,“对,我就是来找他结婚的。”
怕祁放是还记得之前那些事,她还努力朝祁放笑了笑,“我知道你生气,但祁伯伯和祁大哥的事我们是真没有办法。不过你不是被下放的,我可以回去求求我爸,让他把你弄回去。”
如果道歉不行,加上别的条件总行了吧?祁放应该也不想真在这山沟沟里待上十几年……
严大小姐心里想,没想到话落,率先开口的竟然是严雪:“你等一下。”
严雪终于觉察出哪里不对了,“你刚说祁伯伯和祁大哥?”
祁放一见严雪这反应,就知道严大小姐一定有哪里说露馅了,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严大小姐完全没注意到他的脸色,“对啊,他爸爸和他大哥,你不知道吗?”
当时严雪就转向了祁放,“你不是家里已经没人了吗?”
这让祁放怎么说?难道开口骗她,说自己之前怕她介意,没敢和她提?
万一她对她那个结婚对象,知道得比他以为的还要多呢?
果然严雪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紧接着就问严大小姐:“你刚说可以叫你爸把他弄回去,弄回哪?”
“他想回燕京也行,想回研究所也行,都听他的。”
“所以你是燕京人?”严雪转脸看向了祁放。
明明语气很平静,既没有愤怒也不像质问,祁放还是下意识浑身一紧。
事已至此,再掩饰也没有用,他干脆实话实说:“我家是燕京的,但五岁以后,我大半时间都跟着我姥爷在江省生活。”
“你结婚的时候不请父母?”
“我母亲在我五岁时过世了,我父亲下放。”
“那我找你结婚,你就跟我结,还一下子叫出我的名字?”
严雪已经从炕上站了起来,明明在场三个人里就她个子最小,还是听得刚还冷眼对人的祁放气势都矮没了。
男人抿了抿唇,不得不低眸看她,“我以为你是她,她也叫严雪。”
这下不止严雪,严大小姐都愣了,“她也叫严雪?”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都觉不可思议。
其实不仅名字一样,两人还都是甜美的长相。只不过严大小姐甜美中带着骄矜,严雪更亲和,五官也更精致。
祁放之前一直以为此严雪就是彼严雪,真放在一起对比,才发现他其实对严大小姐已经没有印象了。
好一会儿,严大小姐率先指了指严雪,“你把她认成了我,所以你们是真结婚了?”
严雪没说话,祁放也没有说话。
但在这时候,没说话就是默认,严大小姐简直不可置信,“这你都能认错?你就不问问的吗?”
祁放沉默。
他当时是没多问,主要他以为严雪在这待不了几天就走了。
严大小姐又转向严雪,“他认错人了,难道你也认错人了?”
严雪同样沉默。
她也发现自己当初是找错人了,事到如今要是还没发现,她就是个傻子。
“你还真也认错了?”严大小姐声都拔高了,“他是个闷葫芦,你也不问问吗?”
“我那个相亲对象父母双亡,家里就剩他自己了,不好乱问。”
严雪也很无奈,而且祁放一开始结婚的时候性子深沉,问不好就会踩到他的雷点,她也确实没那么重的好奇心。
一只脚点地站着终究不舒服,严雪又缓缓坐回了炕沿。
一起过了快四个月的老公竟然是认错的,说不震惊那是假的,那一刻她的不可置信绝对不比这位姑娘少。
难怪祁放一直问她考虑好了没有,问她家里人的意见,搞半天他是以为她是他未婚妻,而两家早在那之前就已经退婚了。
他当时嘴就不能勤快点,再问一句你家都把婚退了,你还来干嘛?
算了,她自己不是也没多问?觉得对方各方面条件都还行,能结就赶紧结了。
关键这都弄错快四个月了,真正的相亲对象那边就不找的吗?她可是还收了对方一百块钱……
而且严雪……姓祁……娃娃亲……还退了……
严雪越想越觉得这剧情有点熟悉,不由抬眼望向男人,“你真没有别的名字?”
和结婚那天一样的问题,问得屏息等待宣判的祁放情绪都有点不连贯了。
“没有。”他笃定说,旁边还在震惊的严大小姐却插了一句,“不过他还有个字,叫景纾。”
要不是这人后来给自己改名祁景纾,常青重工起步的时候,大家也不会没想到是他,还被他阴了好几把。
严大小姐一提起来情绪就不太好,严雪同样觉得一言难尽。
她怎么就忘了人是可以改名的,尤其这年代户籍还没有联网,改革开放后有一阵更是假证假文/凭满天飞……
搞半天她真是赶时髦穿了个书,还把书里那位带着悲情色彩的大佬给嫁了。
可书里也没她这么个人啊,更没写退婚后,大佬前未婚妻曾千里迢迢来找他结婚。
事情简直乱成了一锅粥,严雪遇事经历再丰富,一时都有点捋不出头绪,不由按了按太阳穴。
祁放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看她沉默,手不自觉便捏了起来。
一片安静中,竟然是严大小姐率先开了口,“那既然你俩都认错了,换回来不就行了?”
“换回来?”严雪一愣。
“不行!”祁放想也没想。
他看向严大小姐的眼神里甚至带了冷厉,看得严大小姐居然下意识往严雪那挪了挪,好像靠着严雪,她就没那么怕他了。
“我说真的,反正你是把她当成我才娶的,她也另外有结婚对象,那就换回来呗。反正我不介意,她长这么好看,估计她那结婚对象也不介意。”
严大小姐也不知道事情怎么跑偏成了这个样子,但既然他们也是认错的,那换回来,不就回到正轨了?
祁放却连额角青筋都要爆出来,“不行,我不同意!”
他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望向严大小姐,“你要是真有什么难处可以说,其他的别想。”
一连数个不行,不是不同意就是别想,严大小姐搞不懂了,“你不是把她当成我才结的婚吗?换回来怎么了?”
如果当初就是她,就是这个真正娇气中还带着天真的严大小姐……
祁放估计跟她说别的她也不懂,还浪费时间,“那是我跟她的事,我跟你已经退婚了。”
“那要不,把她那个结婚对象找来问问?”严大小姐还不死心。
祁放一言不发,直接走去门边开了门,“没事就请你离开,我记得你说你没弄到介绍信。”
声音太冷,莫名让严大小姐想到梦里他看自己的那个眼神,瞬间住了嘴。
也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有些耳熟的说话声,“就这里是吧?谢谢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