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是没人敢动,大家都被昨晚那场大水吓怕了,生怕还要重新经历一次。
严雪也没动,只偷偷拽了拽祁放,指向天边,“快看。”
祁放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道清晰漂亮的彩虹。
“是不是很漂亮?”严雪眼睛亮亮的,“可是不经历昨晚那样残酷的风雨,就没法看到现在这么漂亮的彩虹。”
她知道男人有心结,也不清楚他只要再等七年就好了,一味地背负着那些重担,这么说,希望他多少能想开点。
祁放望着她,却只觉得那双眼睛比那彩虹还要漂亮,让人忍不住想亲吻,想珍藏。
可惜时间地点都不对,不远处还有人“嗷”地一声哭了出来,“俺家的房子被水冲塌了!”
夫妻俩望过去,发现是李树武媳妇。
她拍着腿,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这叫俺们上哪儿去住?还有俺家那些东西,没了!全没了!”
霸王圈的房子暖和是暖和,但地基浅,抗灾能力差,这一发大水,有些人家的房子就被冲塌了。李树武家就在其中,非常明显地塌了大半,只没直面洪水冲击那一边剩下半堵墙,露出里面作为支撑的木头。
关键还不是他们家得重新盖,毕竟盖房子林场给批木头,他们只是费点事。而是房子都没了,里面的东西哪还能剩得下。
这可太惨了,严雪看看对方,到底没说出那句:“你不是有经验的本地人吗?”
祁放却没她那样的好心,嘴毒道:“还好当初没租他们家的房子。”
多损啊,李树武媳妇就在不远处肯定能听见。
她也的确听见了,但一来太伤心,二来可能还记着自己昨天说严雪那话呢,愣是没吭声,接着在那哭。
同样被冲垮了房子的还有几家,郎书记看到这个情况,又下来通知了一圈,让回去后先检查自家的房子。能住住,不能住的先去别人家挤一挤,别大水没把人怎么样,房子塌了再把人砸着。
至于已经确定塌了的几家,全暂时被安置到了林场的招待所,那边是砖瓦结构,比霸王圈结实,都没出什么事。
一群人又累又饿,总不能真继续在山上待着,等天色渐黑,洪水又退去一些,还是陆陆续续回去了。
这时候就看出严雪和祁放当初盖房子的时候在外面多加了一层砖是多么明智,附近一家房子塌了,一家房子被冲出了裂缝,只有他们家啥事没有。
但啥事没有并不代表他们就比别人轻松,单洪水进了屋,带进来的淤泥就够他们清理一阵了。
后续还有坏了的物件要换,脏了的东西得洗,泡过水的房子也得经过充分的消毒,晾上一阵子,不然肯定要发霉。
估计是水里卷着石头,严雪和祁放那屋的窗玻璃还碎了几块,几人一商量,干脆先只清出二老太太和严继刚那屋,一家人挤一挤凑合完今晚。等第二天水彻底退了,再一点点收拾其他几个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准备充足,而洪水并未没过房顶,家里不少放在高处的东西都幸免于难。
祁放把被子从柜子顶上拿下来,一打开,里面还夹着字典、作业本、铅笔盒和一把小手/木仓,也不知道严继刚昨天什么时候塞进去的。
见几人都朝自己望来,姐姐和奶奶眼睛里还有着好笑,严继刚脸一红,赶忙过去捧走了。
但这炕泡过水,现在又没法烧,也不能直接睡,几人在下面拿衣服垫了一层,总算将今晚凑合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林场便忙碌了起来,到处都在收拾东西,严雪也才有机会清点起他们这次的损失。
首先窗玻璃得换,盘子和碗也碎了不少,剩几个带豁口的勉强用着,也得重新买。
还好值钱的东西都在祁放那个小箱子里,也还好粮食被他们放到了高处,不用担心断粮。有些人家已经没东西吃了,郎书记正在联系附近没受灾的林场,看能不能运点过来。
除此之外比较让严雪惊喜的就是后院的树头了,因为他们提前盖了棚子,竟然没有损失太多。
不过也全都泡了水,还得晒晒才能用,表面也得先用石灰水消消毒,不然会有杂菌。
另外种植木耳的场地还有进过水的家里也得用生石灰消毒,就是不知道郭大娘和郭长安一番忙碌,菌种到底保住了多少。
怕郭家那边人手不够,严雪这边简单收拾过,就和祁放赶了过去。
郭长平和金宝枝果然还没能回来,听说是林场到大环村那条路发生了泥石流。
严雪和祁放没管菌种,先帮母子俩把屋里收拾出来,等这边忙完了,才回了之前租住的小屋。
这次郭长安没避开他们,一手撑着墙,一手由郭大娘扶着艰难地跟了过去。
进门就是几个碎裂的罐头瓶,玻璃渣、还有里面的锯末子撒了一地。
祁放没让几人进去,先出去找了铁锹将路清出来,尤其是玻璃渣清出来,才往上看了眼,“大多数都没事。”
亏郭大娘郭长安能想出来用箱子垫着写字桌,又不知费了多大劲搬上去,除了边缘处几个被晃了下来,还有没来得及放上去的,多数罐头瓶保存得很完好。
“这回你们可帮了我大忙了。”严雪眉眼都弯了起来,看看郭大娘,又看看郭长安。
郭大娘那脸上眼见着也有了笑容,“能帮上就好,我还怕我们是白忙活了。”
倒是郭长安唇还抿着,半晌才问:“还能用吗?”见几人望来又补充,“前天晚上肯定低于22度了。”
郭大娘一听,也有些担心,“对啊,雨那么大,这两天也没办法烧火。”
“没事。”严雪笑起来,“温度低了,只会让菌丝生长缓慢,不会影响菌丝的活性,回头再调回去就行了。”
“那就好那就好。”郭大娘松了一大口气,郭长安脸上则露出若有所思。
严雪看到,干脆和他多说了两句:“其实木耳菌丝最怕的是高温,一旦超过30度,就可能会失去活性,所以一般控制在22到28度之间。不过最合适的温度其实是25度,但这个很难把控,我也就没强求。”
说话间几人已经开始把罐头瓶往下拿,这东西容易碎,放在高处终究不安全,郭家的桌子和箱子也不可能总在这占着。
郭长安右手不能用,左手却极稳当,也一言不发在旁边帮着往下拿。
拿完刚把桌子搬到院子里,郭长平和金宝枝两口子回来了,一看就是急匆匆赶回来的,连铁蛋儿都没带。
郭大娘一看,立马问起情况:“铁蛋儿呢?咋没把他带回来?大环村咋样?发没发大水?”
两口子赶忙过来接手,“大环村没事儿,铁蛋儿也没事儿。路刚清出来,不好走,我们就没带他。”
郭大娘这才放下心,和两人说起前天的事,“多亏了小严和小祁,不然我跟长安就得上房顶了。”
两口子又赶忙来向两人道谢。
“没事,大娘和长安也救了我的菌种。”
严雪说得清楚,两口子却还是感激不尽,看那样子是非得重重谢过不可。
严雪本来都要回去继续清理屋子了,见郭长安扶着墙默默挪出来,突然又停住脚步。
“你们要真心想谢,让长安给我干几天活怎么样?”
第50章 开种
谁都没想到严雪会提出让郭长安帮她干活,包括郭长安自己。
一时几个人脸上全都露出了诧异,郭大娘更是想说什么,张张嘴,又到底犹豫着没能说出口。
她能说什么呢?
说他们家长安手脚不方便,不给人添麻烦就不错了,当着长安的面?
长安是个什么要强性子,没人比她这个当妈的更清楚,这么说不是在剜孩子的心吗?
“放心,活不重,累不着长安。”严雪像是不知道她在犹豫什么,还安慰了她一句。
“我不是担心这个。”郭大娘下意识便接道,接完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严雪干脆看向郭长安本人,“就是些装菌种、钉树皮帽的活,坐着也能干。我那些菌种过两天就能用了,我准备抓紧时间把它种上,怕人手不够,这才想占个便宜,你有没有兴趣试试?”
这让郭大娘忍不住看向了郭长安,郭长平和金宝枝也是。
郭长安却沉默半晌,抬眸望向严雪,“你确定让我去帮你干活?”
“那当然。”严雪笑着给了他肯定的答复,“上次原种的栽培你就弄得很好,这次又及时帮我保住了菌种。我觉得你这人学东西很快,心也细,找你帮忙肯定让人放心。”
完全真诚的夸赞,丝毫不作假的笑容,对郭长安来说,却是好久没有听到看到的东西了。
他虽然躺在家里,但又不是瞎了聋了,有时候外面有人路过,提起他,总要说上一句可惜了。
有时候还要加上一句:“这么年轻就成了这样,以后可咋整啊?老郭嫂来罪了。”
同情者有之,怜悯者有之,就是没人像严雪这样,觉得他学东西快,觉得他心够细,觉得……
他还能有用。
他定定看向严雪,“我去。”
又看一圈郭家其他人,坚定地重复:“我去。”
这郭大娘总不好再说什么,怕说多了会伤到他的心。
等严雪回小屋去了,她才过去扶住儿子,欲言又止。
“妈,我想试试。”郭长安在她之前开了口,“她不说活不重吗?不行我再回来。”
郭大娘还是犹豫,平时话不多的金宝枝却开口说:“就让长安去试试吧,小严说能干应该就是能干。”
她跟严雪在一个家属队干活,知道严雪不是那无的放矢的人。
郭长平虽然不了解严雪,但他赞成弟弟多出去走走,总不能一直闷在家里把自己闷出毛病来,“长安想去就让他去呗,他这是去帮人干活,又不是去给人打工,干不多还干不少吗?”
这郭大娘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行,我去问问小严啥时间,到时候送你过去。”
“你是想帮帮他?”
另一边,祁放始终没插话,等两人回到里屋才低声问了句。
“也不全是吧。”严雪说,“郭长安原种培育做得确实不错,一瓶都没有浪费,心也够细。”
发水那天那么乱,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到把菌种放去高处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到这两天晚上温度不够。
“既然他有这个能力,又对菌种的培养感兴趣,找点事给他做,总比闷在家里强。”
严雪是爸爸淋过雨的人,再看到别人淋雨,能递伞总要递把伞的。
上辈子她爸爸截肢那会儿,已经是下岗潮之后,大量国有企业倒闭,包括他们当地两个专为残疾人开设的福利厂。
她爸爸四处都找不到工作,最后才去蹲的市场,一开始父女俩穷得只能吃每天卖不掉的东西。
后来她知道了自己长得可爱,只要嘴巴甜,总能拉来人看他们家的东西,情况才逐渐好转,她爸爸也慢慢摸到了些做生意的门道。
严雪到现在都记得当时东西卖不出去,爸爸那难过又克制的表情,嘴甜也成了她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虽然郭长安和她爸爸情况不一样,林场应该会给他安排一个清闲的工作,但清闲也就意味着没有任何前途。除了工作,他也需要别人的尊重和认可。
严雪把一个明显生出杂菌的罐头瓶挑出来,一转头,却发现男人正静静望着她。
“怎么了?”她有些疑惑。
“没怎么。”男人从她手里接过罐头瓶,“这些是需要倒了?”
“嗯,生出杂菌的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