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渐缓,渐冷。
这时才抬起眼,双目直视阿风,透着股不容转圜的意味:
“经我观察,这几日天汉海海上风暴渐缓,正是渡海的好时机。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们收拾一下,过两日,我们便出发。”
贺凤臣言简意赅地说完,便再无恋栈之意,转身出了门。
白衣迭雪,冷峭如冰。
方梦白望少年雪浪翻飞的袖口,疑窦丛生:“奇怪……他……”
阿风脑门冒汗:“呃奇怪?”
方梦白不免多看了她一眼,才缓声问:“我看贺兄……今日心情不佳?”
阿风唯恐他觉察出异样,巴不得贺凤臣走得快快的,远远的。
哪知晓贺凤臣刚走,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方梦白又觉出蹊跷……
自知方才失态了,阿风忙往回描补:“可能,可能之前差点被余风月非礼了,生气了吧。”
方梦白双眉微轩,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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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凤臣敲定了渡海的行程之后,阿风、方梦白夫妻二人不得不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行李收拾。
他们在桂花巷所住日子虽不久,却也叫方梦白收拾出了锅碗瓢盆一大堆。也不知他到底从那些边边角角翻出来的。
阿风眼睁睁看着他往行囊里塞了好几兜的菜肉,又塞了一个锅,忙阻止他:“这些就不带了吧?轻车从简。”
方梦白忧郁蹙眉,举着一颗大白菜,为难得跟她妈似的:“刚买的菜呢,不带着多浪费,你不当家——”
阿风叹口气:“……”劝不动,勤俭持家也是美德,开心就好。
第38章
说实在的, 阿风如今也没多少心思能分在收拾上。
心不在焉地收拾着自己的小包袱,她满脑子却都是破庙、贺凤臣……
不行,她必须要冷静下来。
她最近实在有点敏感肌了, 阿白还没怎么呢, 她就先自乱了阵脚。
长此以往, 阿白人又敏锐,岂不能觉察出蹊跷?
而二哥近来好像也对她有意见。
首先,面对贺凤臣的时候, 尽量还是以平常心对待吧。
稍微花了一晚上调整好心态,第二天一早, 她出门正巧撞见贺凤臣跟方梦白在廊下说些什么。
阿风整理了一下表情,“阿白!”
她跟方梦白打过招呼,又转向贺凤臣,毫不吝惜地给出个灿烂笑容, “二哥, 早,你们在聊天吗?在说什么?”
贺凤臣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就垂下眼, 对方梦白道:“我回去再清点一番行装。”
说罢,便快步越过方梦白, 从她身边走开了。
阿风:“……”不可置信!
她睁大了眼,不敢相信, 贺凤臣方才对她的视若不见。
贺凤臣刻意的忽视, 简直像一耳光打在她脸上,阿风愣了半天,喉口有些堵,鼻子很没出息地一下子就酸了。
人也当真是种奇怪的生物, 明明之前主动要求保持距离的是她,可贺凤臣当真照做了,她反倒又失魂落魄,心情不爽了。
方梦白走了过来:“怎么醒得这么早?”
当着阿白的面,又兼之渡海在即,阿风也不敢表现出异样,只好闷闷地“嗯”了一声,胡乱应了一句,“要出门了,比较兴奋……”
虽说在桂花巷也只住了一个月,但到了分别的那一日,还真有些舍不得。
临走前阿风特地去跟祝娘子、吴大哥等人告别。
祝娘子也十分不舍,“我们以后能再见吗?”
祝娘子神色有点忧郁。
这也难免,古代交通通讯不便,分别的分量太重。
阿风不想再让她悲伤,不假思索安慰说:“有的!等我安顿下来就来看你。”
交通不便,可她是修士呀。
等她成为修士,不说有一日千里那么夸张,但御个剑自驾游应该没什么问题。
祝娘子果然高兴地弯了弯眉眼,“那我等你。一定要回来看看啊!”
“一定!”阿风用力朝祝娘子挥挥手,
方梦白,贺凤臣,小白已经站在巷口等她。
小白等得不耐烦了,不高兴地嘎嘎大叫。
阿风三步并作两步,快跑着追上巷子口那两道颀秀身影:“阿白,二哥!我们走吧。”
方梦白摸摸她的头:“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回来。”
贺凤臣一直没什么反应,觉察到两道直直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阿风纳闷抬眼:“二哥?”刚不是还把她当空气吗?
贺凤臣这才移开视线,“……嗯。”
“别伤心。”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
阿风有点受宠若惊,回神,潇洒一笑:“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他们三人从平阳城出城。
出了平阳城,阿风纵起一道遁光,将真力催发到极致。
时移世易,当初畏畏缩缩,跟在贺凤臣身后,生怕被他丢下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这一次,无需依赖任何人,她自己就能御剑驭遁。
云气呼啸而过,掠过她的头发,阿风心情极为舒畅,仿佛自己当真成了天地间一抹初始之风,
再催遁光,干脆飞到贺凤臣前面去了。
脚下青山如象,浩气横流。她心情之放逸豪迈,剑光一往奔注。
贺凤臣同方梦白御剑在后。
方梦白莞尔:“阿风,慢点,当心摔着!”
瞧着瞧着,书生的酸气又冒出来,摇头晃脑:“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风吹万不同……阿风……”喃喃念着,又嘿嘿傻笑起来,“正因有风,才有这天地清籁啊……”
贺凤臣静静地瞧着她飞遁,日光下,琉璃色的眼眸不自觉泛起淡淡暖意。
再往前飞,脚下的景色渐渐地就发生了变化,起先是漫漫的平原,江河横流,再然后,大陆仿佛被人横切了一块,巨量的水体在这里急坠,形成可怕的巨型瀑布。
一片一望无际的黑色海域,断崖式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阿风等人拨了遁光,降落在一片无人的断崖之上。
往前走了几步,漆黑的海浪不断冲击着陡峭的崖壁。
饶是早作了心理准备,阿风心里还是有点发颤。
这便是天汉海。
深不见底,漆黑无光。
自亘古以来,便风暴大作,海怪四起,断崖一般将仙人界与凡人界分割开。
海天交接之际,沉着大团大团的乌云,不时有闪电撕裂长空。
阿风犹豫:“我们是要遁光渡海?”
贺凤臣摇摇头,从袖子里放出个手掌大小的飞舟,那飞舟浮在半空,竟变成了一座楼高三层的大船。
“我们乘坐这个。”贺凤臣娓娓解释,“虽不及星海飞舟,但有片瓦遮身,也可挡一挡风暴。”
阿风看看面前这金殿玉宇的飞宫。
片瓦遮身?你对片瓦有什么误解??
“二哥,这该不会是你的船吧?”
贺凤臣:“嗯。”
阿风:“……这得花多少钱。”
贺凤臣想了想,不太确定:“资费逾百万?”
另一边穷教书的方梦白,勉强一笑:““……贺兄费心。”
夫妻二人同时受到会心一击。
和你们这些可恶的有钱人拼了!
贺凤臣不以为意,平静道:“上船吧。”
如果说上船前,阿风对贺凤臣的印象还仅仅停留在“有钱”的话。
上船之后,她才惊觉,他不是一般的有钱。
飞宫内,锦绣珠帘,椒泥涂壁,拳头大的夜明珠当灯柱镶嵌在宫殿四壁,鎏金的香炉内染着一种极为清雅的熏香,若有若无,沾衣不觉,香得十分高妙。
就连方梦白穷人乍入富贵窝中,也不免小心翼翼。
但贺凤臣明显已经习惯了,行立坐卧,焚香抚琴,晏然自若。仿佛生来便炊金馔玉,锦衣玉食养着的。
飞舟起飞没一会儿,阿风还耿耿于怀贺凤臣今早的视若不见,她若无其事地蹭到船舷边,靠近了正在看风景的他。
船头狂风迎面而来。
“二哥……”她的嗓音被淹没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