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杀手仓促对剑,阿风用力压剑问:
“你叫什么名字?”
那杀手惊疑不定地透过交错的剑刃看她。
银光在眼前颤抖闪烁成扑簌簌的乱线。
女孩子乌瞳明亮,英姿勃发。
“冯罡!”杀手粗声粗气答。
他被剑上传来的沛然巨力压得面色通红,双臂肌骨也咯吱作响,发出声声的哀鸣。
他额角青筋暴起,苦苦支撑了半晌未果,终于不堪重负——轰!
双脚被压得直直沉入飞舟甲板,破开两个大洞,木屑狂飞。
正当冯罡错觉自己会被这沛然灵气压死之际,危急关头,黑衣首领暴喝:“冯罡!”发出一道剑气,剑气打在阿风剑刃之上,阿风剑光一歪,剑芒只没入他大腿。
阿风暗道了一声可惜,眼看一击不成,又不肯落空。干脆弃剑改拳,学着贺凤臣猱身而上给了他一耳光。
这一掌也是灌注了全身的真气,打在脸上浑像被个铁锤猛击了面门。
嗡地一声,冯罡眼前一黑,两耳如塞进了上百只的蜜蜂嗡鸣不断,双颊高肿发热,口鼻都被打出血来。
阿风退回半步,抬起头,见众杀手面色沉凝。
黑衣首领长喝一声,骈指一点,指尖悬浮的飞剑蓄势待发。
经过刚刚那惊鸿一剑,他们显然再也不敢小觑她。
阿风退后几步,将剑光围着身前铺展成一片灿灿的虹霓。
伴随那黑衣首领一声令下,真气激荡,华光乱舞,数不清的刀光剑气朝阿风直射而出。
阿风不断驭使飞剑,绕着她翻飞泼洒,如针走线一般在铺天盖地的剑光之中穿梭。
方才她同冯罡过招时剑气分明悍勇沉猛无比。此时却又轻灵缥缈,幽微难测。
剑光闪闪,忽隐忽现,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正是回雪剑之精髓所在。
冯罡痛得站立不住,脸肿得像个猪头,哪里还有昔日张狂。只觉得这剑光当真如鬼一般,他越想用力去捉,反被它戏耍,几个回合下来,浑身早被剑气伤得鲜血淋漓。
阿风更是借着剑光的遮掩,游鱼一般继续抽这几个人的大耳刮子。
灌注了真气的耳光,又沉又重,直扇得冯罡等人眼冒金星,口吐鲜血,气得暴跳如雷。
她这边应对尚算从容。方梦白却没那么轻松了。
他同贺凤臣二人要应对玉氏姐妹。
他面前的是修为稍低一些的玉玲珑。
方梦白紧蹙着眉心,运转着并不熟悉的丹青剑,剑势虽如笔酣墨畅,但落笔到底有些轻虚。
纵身几个交手下来,半边身子便已披了血色,受伤不轻。
贺凤臣琴剑并行,琴音空灵,剑意缥缈,一心二用,也分毫未乱,剑气琴音或一攻一守,或一快一慢,互相照应,天籁之中变化莫测,玄妙大千。
百招下来,玉绮罗面色由轻松戏谑,一点点凝重起来。
旁人看她应对尚算从容,实则,玉绮罗自己清楚,她不如这少年,已渐露颓象。
江山代有才人出,这少年回雪剑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玉绮罗攻势渐缓、渐守,大脑飞快思考着应对之策。
贺凤臣剑势虽稳,发指虽劲,但她隐约能觉察出,他的气息并非一气呵成,飞流直下。
真气运转之间,略有些滞涩。
……是有陈年旧伤?
且他貌似冷淡,眼角余光却不时分神给方、风二人,何止一心二用,简直是一心四用了。
玉绮罗心念电转,当即立断,发剑佯攻,实则会同玉玲珑变招朝方梦白攻去。二人双剑,突破方梦白的防守,中锋直刺。
阿风对付那些杂鱼杀手还算从容,因此也一直在留意着方梦白的动静。
危机惊变,她大脑嗡地一声,想也没想,一闪身的功夫便已挡在方梦白身前。
方梦白,贺凤臣遽然动容变色:“阿风!”
预料之中的痛楚并未袭来。
贺凤臣已快她一步,抱剑旋身,挡在她与方梦白面前。
这一剑砍中他肩头,险些将他从中劈成两段,血流如注。
阿风:“二哥!”
方梦白动容:“贺兄你!”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玉绮罗惊恐之际的叫声响起:“玲珑!”
阿风一震,抬眸惊见那白衣女修,额心不知何时破开一个血洞,倒在玉绮罗怀里,死生不知。
贺凤臣强忍痛楚,面不改色,眼风冷峻,扫弦愈急,“先对敌!”
原来他竟在方才中间的刹那间,厝指发出一道劲气,正中玉玲珑眉心。
眉心破个大洞,想活也难了。
玉绮罗痛怒交加,怒火焚毁了理智,几乎不要命一般地发剑狂刺而来。
阿风连关心贺凤臣伤势的时间也没用,只能仓促组织剑气,匆匆应敌。
方梦白心头更是巨震,一直以来,他对贺凤臣便颇具微词,可谁又能想到,贺凤臣竟能做到这个地步?
方梦白薄唇紧抿,他这人不爱欠人,贺凤臣牺牲至此,那他便是拼却这条性命,也要还他恩情的。剑气挥洒,笔走龙蛇。
阿风自不必说,持剑护在贺凤臣身边,不肯退却半步。
玉绮罗飞起一片剑光,阿风,方梦白不敢轻忽,忙全神贯注应对,剑影之中,玉绮罗一把抱起玉玲珑,飞身跃回了飞舟,“走!”
那黑衣首领:“玉前辈!”
玉绮罗横眉冷目,解缆放舟:“还不快走!”
拂衣搂众人一咬牙,相继转身逃回了舟上。
玉绮罗等人已撤,阿风忙撤剑去检查贺凤臣的情况:“二哥,你怎么样?”
贺凤臣身形晃了晃,坚持了半晌,终于轰然倒地。
阿风伸着两条胳膊,抱了他满怀。
他双眸紧闭,面色苍白,额间不断冒出冷汗,显然正忍耐极大的痛苦。
“贺兄——”方梦白近前,怔怔。
贺凤臣努力平息了片刻,睁开一双灼灼乌眸。
先看了一眼阿风,才看向方梦白。断然说:“……不必多言,救你,我不悔。”
阿风一愣。
第41章
方梦白动了动唇, 神情复杂:“你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贺凤臣闭着眼避开阿风的视线,似乎在忍受着莫大的痛楚与疲惫,断断续续说:“……夫妻之间, 本为一体……你救我性命, 我曾承诺, 绝不相负……一命还你一命……今日纵为你死了,我行我愿,纵死无悔……”
鲜血不断地从他肩头涌了出来。
贺凤臣的身子压得阿风双臂直坠, 也压得阿风一颗心惘惘地直坠。
阿风慌忙按压他伤口,想替他止血。
方梦白心头一震, 为之触动甚深,反倒无以言表。
触动的又何止她一人。
瞧见贺凤臣浑身是血,重伤如此,仍坚持诉说自己对方梦白的心意。
阿风心乱如麻。
贺凤臣说完, 似乎不敌伤重, 便又昏睡过去。
阿风看了一眼方梦白。
方梦白:“……先送贺兄回房吧。”
阿风点点头:“……好。”
待又看见怀里身材高大的少年,她又怔了一下。这得怎么搬回去——
方梦白已弯下腰,破天荒地主动从她怀里接过贺凤臣, 送他回了偏殿。
飞舟按照预定的航向,继续往前航行。
经过一夜的飞行, 飞舟终于驶离了风暴圈,天汉海的海面竟渐渐变得湛蓝, 平静。
云开雨霁, 天边初日东升,霞光万丈。
贺凤臣受伤太重,伤势不稳定,身边离不开人。
阿风就跟方梦白轮流守在他身边照顾。
在给他换药的过程中, 阿风惊见,除了肩头伤势,少年皙白紧壮的身躯间,竟还残留着一道又一道红线般杂乱的伤痕。
这些伤痕似乎一直就没长好,微微外翻,卷着淤血,遍布他脊背,腰腹。
少年的皙白劲壮的仿佛被红线紧紧裹缠的白玉。
这些旧伤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又是何时出现的?
为何从不曾听贺凤臣提及,与她相处过程中,也从未见异样。
阿风正不解间,日光照在贺凤臣挺直的鼻梁,他眼睫一颤,终于缓缓醒转。
瞧见她,他眼底有些朦胧,神情有些怔忪不解:“……阿风?”
“二哥,你醒了?!”阿风又惊又喜,忙搁下手里的药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