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凤臣想想,正瞥见枝上两只踩背的小鸟。
一时竟看呆住,呆呆销魂半晌,回过神,双颊压抑不住滚滚热意,桃腮晕红,好半天,才颤着指尖勉力书写一个“好”字。
这厢,阿风长松口气,“那我今夜戌时在藏月峰等你!”
丢了传讯玉牌,阿风一个鲤鱼打挺忙从床上跃下,忙不迭着着手张罗起今夜的菜式来。
继她跟贺凤臣的一月之约之后,阿白跟萧朗也有了个三月之约。
阿风想想,实在不放心,只能求助外援。
阿白是不会主动开口的,只能由她出面牵线,请贺凤臣这段时日多多关照,指点阿白的修行。
请人办事总要拿出诚意,请客吃饭,更是古来已久的定俗。
阿风的厨艺,她自己心里头有数,家常吃吃也就罢了,客来素有方梦白张罗,她自个的手艺是绝端不上台面的。
幸好太一观的斋堂,私底下为少年嘴馋的弟子们提供了点餐外带服务。
阿风换了衣裳过去,要了一只酱鸭,一只烧鸡,又另点几个大菜,一坛美酒。
至于小菜嘛,她自己做才更显诚心。
当晚,她将藏月峰收拾收拾,翻出所有的蜡烛,一一点上。
先叫了方梦白来。
方梦白一见满室灯辉,惊讶地高高挑起眉头,面现笑容:“今天是什么日子?劳你这般费心!”
“阿白,阿白。”阿风忙拉他手坐下,“我跟你说件事儿,你别生气。”
方梦白莞尔一笑,好似一点儿也不意外:“我瞧你今日这般大阵仗,便晓得这是场‘鸿门宴’,这饭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吃的,说罢,你又要做什么?”
阿风吞吞吐吐说:“你那个三月之期,我不放心,就约二哥前来,想请他指点指点你。”
方梦白一愣,心里一时间极为不是滋味。
按理来说,他去求贺凤臣的帮助是最为理智的抉择,他若求助,太一观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为尽心的了。
可知晓此人对自己老婆有点暧昧的心思之后,又教他如何甘心低头?
他一向是以利为导,就事论事的。男人之间的胜负欲,却令他少见地失去冷静与理智。
可阿风又如何清楚男人的小心眼。纵心里有点别扭,对上她期期艾艾的视线,方梦白也尽化作唇畔一抹苦笑:“劳你费心。”
阿风心里忐忑:“阿白,你不高兴吗?”
方梦白也不瞒她:“自然有点,却不是因为你,只觉得自己没用,还要老婆去求别的男人。”
阿风松口气,握住他手安慰说:“不耻下问……好像不是这么说的?总之,对什么人都能谦逊求教的,才是真男人呢,阿白,只要你别生气就好。”
方梦白反手拍拍她的手背:“我怎会生气?”
到了约定的地点,贺凤臣果来了。瞧见她夫妻二人,他微微一怔。
阿风忙站起身招呼:“二哥!”
方梦白也一并微笑迎客:“贺兄,等贵客多时了!快入席罢!”
贵客两字,令贺凤臣面色微变,喉□□像卡了块冰块。
……他方才到底想什么呢。她无缘无故怎会喊他两人吃饭。
他夫妻二人在此迎客,自己便成方梦白口中那个“贵客”。
对上阿风视线,贺凤臣心底霎时清明,知晓她今夜叫上方梦白,摆这一场,恐怕是有求于自己了。
他面上不显,默默落座。
阿风起初并未觉不对。
贺凤臣生性冷清,沉默少言,心中纵有不悦,也鲜少形于色。
席上,她极力活络气氛,联络方、贺二人感情。
贺凤臣竟也毫不推辞,来几杯就喝几杯,纤瘦的身躯竟有海量。
酒过三巡,阿风思忖火候也差不多了,便适时将自己打算和盘托出。
因多吃了好几杯酒,酒气烘得贺凤臣苍白的面色晕红,醉眼朦胧,眼澄如水。
“嗯……今日竟有人寻你们夫妻麻烦吗?”
“萧朗……未曾听闻。”
阿风心直口快,面对贺凤臣,她也免些套话虚礼,“我跟阿白初来乍到,不认识这个人,思来想去,可能跟二哥有关,二哥你再想想呢?”
贺凤臣嗓音清亮如银,振振有词:“为何就跟我有关,怎么就不能是方梦白他结仇?”
这话中锋直入,不可不谓不客气。
方梦白一怔,阿风愣了一下,感到莫名:“阿白……不记得曾得罪过他啊?”
贺凤臣垂下眼,有些不满地瞅着酒杯,小声咕哝,唇色红如樱桃:“他没得罪,难道我性子便这般不讨人喜欢,四处结仇吗?”
阿风这才意识到不对。这人是不是醉了?
“二哥,你是不是醉了?”
“醉?”贺凤臣当即掷了酒杯,正色说,“我没醉。嗯……我想起来了,那萧朗似乎的确单方面与我有些旧怨。”
他长眉微蹙,“我将他腿打断……便未曾再关注此人,怎么,他来找你们麻烦?”
阿风一呆:“原来真是二哥你旧怨?”
贺凤臣:“这已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我不记得他。”
阿风眼角抽搐:“你将人腿打断还不记得人家,我算是明白这人为什么会惦记这么久了。”
孰料,贺凤臣又反问道:“我记得此人修为只算得平平,怎么?玉烛打他不过吗?”
第56章
阿风忙道:“阿白失忆的事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
贺凤臣口角竟浮现一抹讽意:“他修为竟退步如斯了。”
阿风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不是不太对劲?!贺凤臣喝醉了怎么是这个画风?对阿白的攻击性是不是太强了?
她迷茫扭头:“你惹他了?”
方梦白回望她的目光显得极为迷惘无辜:“他不是说我退步?我哪里打得过他?何时敢惹他?”
说着竟还冲她微微一笑,“他喝醉了,我们不跟醉鬼计较。”清亮月色下, 少年端端正正坐着, 面如冠玉, 标标致致,极为鲜净俊雅。
他好一副隔岸观火的优容,阿风没奈何, 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问。
“二哥,我方才的提议, 你觉得怎么样?”
本以为贺凤臣平日里那一口一个玉烛,男妻的画风,会一口答应。
孰料,贺凤臣顿了一顿, 果断说:“不好。”
阿风忍不住再次回头:“你当真惹他了吧。”
这怨气都快冲天而起了。
方梦白扬起个浅浅笑, 看破不说破。
队友摆烂,贺凤臣又疑似喝醉酒怨气横生叽叽喳喳,阿风无奈, 只能耐着性子跟他讲道理:“二哥……我跟阿白初来乍到,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呢, 这次比武绝不能输的,我人生地不熟, 除了你还能找谁帮忙呢?”
贺凤臣眼睫毛动动, 清冷的嗓音带点糯的鼻音:“你想让我教他?”
阿风忙道:“这是自然。”
本以为少不得又费一番嘴皮子功夫,孰料,贺凤臣想了想,道:“既是你所想……那便如你所愿。”
阿风喜出望外, 长舒口气:“多谢二哥多谢二哥!”
第二天一早,贺凤臣果如他所言,出现在了洗青峰指导方梦白的修行。
阿风也顺势来了洗青峰旁听。
再见贺凤臣时,他正指点方梦白几个行剑的疏漏,眉目平和,淡静如雪。哪里还有昨日的胡搅蛮缠呢。
“二哥。”阿风忙凑前见礼。
贺凤臣淡看她一眼,点点头,收回视线。
就这样,阿风跟着方梦白开始了为期三个月的特训。
或许是因为时间太紧,贺凤臣训练方梦白尤为严苛。
方梦白大病初愈,身子骨本来就弱,一天训练下来,一张脸惨白惨白,衣裳汗得近乎能拧出水来。
阿风看了两天,看得心疼。
问他累不累,少年总含笑摇摇头,温声说:“不累。”
今日训练总算划上了休止符。
贺凤臣垂着眼,端起一杯冷茶,慢慢喝,猫舔水一般,一点声响也不发出。
阿风一早就结束了她今天的修炼,此刻忙掏出块帕子给方梦白擦汗,擦了头,又拉了他的手过来,一根根细细擦他骨节分明细白手指。
方梦白起初仍是说无妨,不痛,但也不知碰到哪里,惹得少年倒“嘶”了口凉气,叫得比谁都大声。
阿风吓一跳:“疼?”
方梦白忙安抚说:“不疼不疼,就是不小心碰到伤口……”
阿风一听,心里一个咯噔,慌忙掰开他手指细看,果见少年玉润般的直接满是剑气割出来的细小伤口。
他往常手多好看,铺纸研磨,提笔写字的手,如今握剑握得几乎快肿成个胡萝卜了。
她鼻尖几乎一下子就酸了。
“都伤成这样了……还不疼吗?”
方梦白竟还笑着说:“怎么哭了?受伤的是我,又不是你,我还没哭,怎么你倒哭了?”
“也不想想我到底是为谁哭!”她没好气瞪他一眼。
眼瞅着一边喝水的贺凤臣,阿风实在有点难捺心头的怨气,忍不住当着他的面,小声逼逼,拼命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