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间,她将目光再度投向了身前的黄鹏天。
他因为最先加入战局,经过漫长的鏖战,真气也渐后继乏力,额角渗出汗珠。
想到这里,阿风静下心,令自己再度进入那玄妙的境界。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她又能听见飞鸟振翅,山花的开落,也能清楚地听清在场众人每一次呼吸的频率,感觉到他们身上外溢的真气流转。
她抓住他们气息疏忽的刹那间,骤然发难,调转全部剑光,剑气如虹 ,朝黄鹏天攻去!
黄鹏天面色大变,仓促间想要阻止应对,可太快了。
不禁快,这少女剑光还幽微莫测,如飞雪柳絮,飘忽不定,暧昧如鬼。
黄鹏天推掌相触,起先只觉得轻,这让他心下一喜,微感轻蔑。
可很快,那股绵软无力的轻,转瞬间变成扑面而来的凌冽锋芒。
黄鹏天手上顿时一空,在众人惊恐的视线之中,一双他引以为傲的手掌,竟被这少女一剑切断,飞向半空。
其余南辰人马遽然变色,趁势想要袭击她的空门,而阿风一击得手,又迅速赶在他们发动之前,重新调动剑气及时回援自身。
南辰众人剑气之来得及绕她腰身切开一道不算太深的伤口,却根本不足以将她拦腰斩断。
这一击,不禁令在场南辰众人骇然,也令张之才,陈道友等人错愕、激赏、钦佩不已。
阿一边趁机狂嗑了几瓶掌门送的药,调动真气修补伤势,一边平静地分出一道剑气,在地上划出一道剑痕,“今日我守在这里,你们谁敢往前一步,休怪我剑下无情。”
“这位道友,我们南辰与你素来无冤无仇,我瞧你年纪尚小,或为扬名而来,今日你伤了黄长老,日后谁人不识你姓名?!
“我南辰援军正在赶来,方丹青同贺凤臣他二人也绝不是我们掌门对手。
“你若知机识变,还是乘早离开吧,我南辰答应,与你既往不咎。你少年英杰,何苦继续留这里蹚这滩浑水,到时白白葬送年轻性命!”
有南辰的人见她姿态强硬,忍不住出言劝说。
这话既说出南辰众人的心里话,却也戳中了张之才等人心中隐秘。
因修为差距,他们只能帮着阿风拦截一下普通的南辰弟子。
一剑砍翻了面前一个南辰弟子之后,张之才忍不住回头,霍然骂道:“放屁!你南辰援军不过是群逐利的乌合之众,这样的人马,一击即溃,怎能理解李小道友为义字而行,还敢在李小道友面前大放厥词?!”
阿风神兵天降,对于张之才等人而言是意外之喜。也让他们不得不思量,考虑她的目的。
若是见不惯南辰从前的恶行,此番为正义挺身而出,并非没有可能。可这样的人万中无一。
张之才等人自然是巴不得拉拢她,盼望她牢牢站在己方阵营才好。南辰此言颇有挖墙脚之嫌,怎令他不慌,不怒?
不止南辰,白鹿,太一,这其实也是在场众人共同的疑问:这少女到底是谁?为何从前不闻名姓,她此番强势出手,援助白鹿,到底所求为何?
很不幸,对于南辰的劝降,阿风不动然拒:“多余的废话就省下吧,今日有我在此,就决不允许贵派之人踏过。”
谈判破裂。
南辰之人顿觉受辱,咬咬牙,交换了个视线,又发起了一通强攻。
嗑过药之后阿风觉得好受多了,她镇定指挥剑气往来进退,剑气如水如雪,如花如雾,如四时风物,自然百态,将从那玄妙境界中感受到的四时韵律都融入剑法之中。
不身处战局之中的人,其实很难觉察出她剑气之中的危机。
旁人看来,甚至还会觉得这剑气赏心悦目,风月优美。
可深陷剑气之中的人,却暗地里叫苦不迭。潜藏在风月美景之中的是凌厉的杀机。像是美丽的景色之中,暗中藏着一条毒蛇。
她面色沉静,剑气可谓冲淡平和,可只要稍加松懈,那暗处的杀机便不知会在何时暴起给你致命的一击。
阿风就是以这样的方式,猝不及防间重伤了黄鹏天。正因为不知她什么时候会发动袭击。众人不得不全程维持高度的警惕,以至于真气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在飞快地流失着。
相较之下,阿风的状态竟然还稍好一点。
她嗑过药,又进入了玄妙境界,进入玄妙境界之后,她对真气的把握也秒到毫巅,可以以最小的代价维持高效率的剑气运转,令剑气环绕周身不散,形成了一道防护罩。
就在其中一人稍露疲态之时,阿风毫不犹豫地再度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剑光迅若奔雷急如流星,一点寒芒飞起,正中他心口。
“钱兄!”
“钱长老!”一片惊呼声中,那人吐出一大口鲜血,眼看无力再战。
而剥夺了对方战斗能力之后的阿风,则毫不恋战,迅速回防,又成了缩在龟壳里的王八,剑气绕身防得滴水不漏。
兼之又有张之才,陈道友等白鹿、太一弟子时不时掠阵相助。
三方人马竟当真在殿前僵持住。
伴随着日升月落。
当第二天的朝阳再度升起,阿风眯起双眼望向山间那轮红日,不敢相信自己竟当真坚持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可也到此为止了,汗水早已浸透了她身上的粗服短打,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阿风不动声色握紧长剑,感受到指尖因为脱力在微微发颤。
张之才也注意到了她的状况,低声关切问:“李道友,你没事吧?”
阿风摇摇头,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以我目前的状况,只能再坚持至多半日。”
张之才的目光顿时变得十分复杂起来。
他亲眼见到这一天一夜里,阿风是如何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中途不是没有受过伤,汗水跟鲜血已经在她身上凝结成了一块又一块的干褐色。
张之才动容:“李道友……对我白鹿已经仁至义尽了,接下来还请道友下场歇息吧。”
他从一开始的拉拢,到现在对阿风彻彻底底敬服。
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她拼死也要守住殿门不退,他如今已不在关心,他目前最关心的是这少年的身体十分能够支撑得住。
阿风继续摇头:“我再撑一会儿,万一呢。”
眼见太阳已经升到头顶,午时悄然而至,阿风的眼前也开始发黑。
终于,战局发生了新的变化!
远处的天空,突然降下了一艘庞大的飞舟!代表着白鹿,太一学宫的旗帜被一面面打起,如潮水般在风中涌动。
张之才大喜过望,激动道:“祭酒!!”
阿风一愣,抬头一看。
只瞧见一个凤眼薄唇,神色威严,清姿仙骨的中年青衣文士。
……这人难道就是阿白的师父,那位大名鼎鼎的孔祭酒孔青斋?
她正愣神间,这位孔青斋目光扫过死守在殿门前的她。
出乎意料的是,他对于她的存在看上去并不意外,只径直朝她走来,神色稍霁,语气竟十分温和:“……你便是阿风罢,辛苦你了。这里有我,你快进殿罢。”
阿风难免又是一愣:“我……进殿?”
孔青斋拍了一粒生气丸送到她喉口,这才略略颔首:“你与玉烛升鸾二人关系匪浅,是极熟稔默契的,进殿助他二人罢,放心,此地交由我。”
阿风确实十分担心方梦白、贺凤臣的状况,略一犹豫,就没再推辞,转身跑进了殿里。
中途,她回头瞧了一眼,透过宫门中间那一闪闪微敞的缝隙,她瞧见孔青斋已经转过身,镇定自若地指挥场中所有白鹿,太一弟子。
前殿没有活人,只有横七竖八的十多具尸体,其中一具衣着华贵,是个女子,阿风不认识她,却也能瞧出她应当是南辰的核心。
这里一定经历过一场恶战。
她不再犹豫,一鼓作气穿过空荡荡的前殿跑进了后殿。
一踏入后殿大门,她浑身上下登时绷紧了肌肉,心神!
方梦白、贺凤臣、紫极,三人这场持续了几天几夜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
方贺二人神色都有些疲倦,但目光灼灼,难掩意气风发。
相反,他们对面的紫极,阿风也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方梦白这位对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也不知是不是见面的时机不对,阿风看到的只是一位因为连日鏖战,变得筋疲力竭,老态龙钟的老人。
殿前三人分散而战,沛然无比又高度凝练的真气,在三人中间激荡,僵持。
阿风的突然出现,令三人不约而同抬起眼。
贺凤臣微露动容。
方梦白微讶:“阿风!”
阿风光速又嗑了一瓶药,毫不犹豫,挺剑加入:“阿白,二哥,我来助你们!”
倘若是旁人在此时贸然入局,非但不会起到援助的作用,甚至还会给方贺二人添乱。
因为他们三人的真气如今正维持在一线薄弱的平衡,稍有改变,战局就会翻天覆地。
可阿风不同,她本就由他二人授艺而成,又经过这些年的感情纠葛,三人之间的默契,他人自不可相提并论。
方梦白跟贺凤臣只是微微撤出一点真气,阿风的真气便如流水一般迅速淌入合流。
有了阿风的加入,他们这一方的真气明显涨高了一大截。
方梦白、贺凤臣也没有多余的儿女情长,很快,就不再管阿风,继续凝神对付眼前的紫极。
阿风也未觉失落。
因为这正是二人信任自己的表现。
也不知是不是药效生效,还是她此时意志高昂,她丹田的真气竟又开始流畅运转。
阿风不再多想,忙收敛心神,专心应对真气之间的激烈厮杀。
他们四人,乍一看平静,没有剑影纷飞,招式往来。
可私底下的真气攻守,却如同湖底最汹涌的暗流,每一缕最细微的真气都暗含最猛烈的杀机,一丝一缕缠绕绞咬在一起。
这是个漫长的,煎熬的过程,莫说几日之力,就是十日,二十日,月余也有可能。
阿风加入之后,贺凤臣,方梦白同她三人之间配合默契无间,真气流转如行云流水,洋洋洒洒,浩浩荡荡,飞瀑泄地,海水倒卷一般,仿佛含着轰隆隆雷声不断向紫极冲刷过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
眼看颓势已如山倒一般不可挽回,紫极怒喝一声,“几个黄毛小儿今日也想取我性命?!”竟站起身来,双手拍出一道冲天的气旋。
至此,四人之间暗流涌动的真气终于在顷刻间爆发!
爆裂的真气,掀翻了屋顶。
广场众人,惊愕恐怖地发现面前这座恢弘的大殿,竟在瞬间土崩瓦解,乱瓦如飞矢炮弹,击中场中一个南辰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