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敢拦她,直接将她放了进去,也没和她多说。
苏澄也不知道大主教究竟还在不在,本来想套话问问他们,结果这些圣骑士似乎也根本不清楚。
她抱着蛋糕走过矗立着神像的宽阔廊殿,一眼望见纯洁之神的宏伟雕像。
看着那张英挺俊丽的面庞,忽然就觉得有点心虚。
“……阁下?”
台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苏澄抬起头。
金发碧眼的高大青年站在阶梯上方,雪色风衣外套一尘不染,肩上的黄金纹章在灯光里熠熠生辉。
他含笑看过来,“如果您要进献礼物给纯洁之神殿下,可以去他的祈祷间——”
“什么?”苏澄回过神,“谁要给他送礼啊!”
此时整个廊殿空寂无人,数百级台阶间,也仅有寥寥几位值守的圣骑士,也都站得离他们很远。
她的嗓音在空中回荡了几秒。
苏澄:“……”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提着蛋糕站在神像前,看起来似乎是有点误导性。
苏澄赶紧回过头对着雕像拜了拜,“对不起殿下,主要是我还有别的事,你要喜欢吃这个我下次烧给你——呃,这么说也不太对。”
毕竟他又不是死人。
她本来还有点紧张,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但转念一想,若非上次纯洁之神要来找她,根本不会发生那种后续。
正常来说的话,神像若是有反应,通常也得是面前的人有极大的恶念,或者很过分的亵渎行为。
“不想送蛋糕给他”这种事绝不包含在内。
即使是“我不太喜欢他”“我要和他保持距离”也一样。
都没到要被惩戒降罪的程度。
詹恩走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苏澄眨眨眼,“你是本地人吗,阁下?”
“当然不是,”大主教微微摇头,“我只是被派来驻扎罗瑟安教区,担任这里的大主教,在这之前我在赤阳帝国的某个边陲城市,负责管理一个标准教区——”
苏澄肃然起敬,“你居然在那种地方当主教?我听说南大陆国家那些边境线都很乱。”
詹恩不置可否,“只是按着教廷章程办事罢了,而且坦白地说,在那样的地方更好累积资历。”
苏澄没想到他还真那么坦白,“……所以撑几年就升职了是吧?我懂了,话说这回是我冒昧来访了,有没有打扰您?”
大主教随口表示并没有,今天晚上还挺清闲的,后半夜倒是有事。
苏澄:“……”
萨沙到底在干什么!不是说要将人引出去吗!
转念一想,金珀城神殿里高手很多,自己昨日见到的主教和大队长们,个个都有本事。
即使有事发生,大主教也未必会亲自过去,多半是先遣人去看看。
“对了,”苏澄赶紧将蛋糕塞给他,“送你的,既然你不是本地人,或许没有尝过……?”
“谢谢,”大主教也没有推拒,一边道谢一边接过来,“确实没有。”
苏澄深吸一口气,“我能不能请你吃个饭?”
她脑海里已经涌现出一堆理由,只等着对方发问。
詹恩却只是看了看她,又仰头看了一下天色。
廊殿穹顶的空隙间,一轮弦月当空,稀疏的阴云渐渐散开。
“那就很荣幸与您共进晚餐了,”大主教微笑了一下,“需要我换什么衣服吗?”
苏澄迟疑了一下,“好像也无所谓?”
詹恩有些意外,“是吗?那我们走吧。”
他说完就将蛋糕交给附近的圣骑士,请那人将东西送去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就跟着她走了。
直至他们踏出教廷神殿范围,苏澄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把人带出来了。
上城区的别墅区素来安静,清冷的月辉洒在雪花岩街道上,那些富丽的宅邸前树影葱茏,门廊上悬挂的灯盏散出暖黄的光晕。
她只想将人带得更远些,干脆就往下城区走去,“其实我是有件事想问您,阁下,关于那天晚上——”
苏澄深吸一口气,“凌旸阁下在追的那个逃犯,他确实跑到我家里了,但我发誓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从大主教的表情来看,他似乎猜到她可能要说起这件事。
金发青年平静地看了过来,“所以?”
苏澄:“我是克劳斯殿下的神眷者,你知道的,我不会轻易用这种句式说谎。”
那是契约之神的名字。
詹恩认真地点头,“我并不怀疑你,阁下,如果你有什么担心,尽可以说出来。”
苏澄就是想营造一种氛围,让他认为她约他出来,主要就是说这件事。
“……我想想问,”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忧虑,“你们抓到他了吗?”
——无论是那位龙骑士还是面前的大主教,他们都知道手链的特异之处,也会猜到她肯定见了魅魔。
魅魔本来是重伤状态,按理说已经没本事发动魔法逃命,偏偏他还逃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和她之间必然做了一些事,让他恢复了力量。
哪怕其他圣职者不知道,但詹恩和凌旸恐怕都对此很有数,所以她这会儿表现得心虚,就很合理了。
毕竟万一魅魔再落网,把她给供出来,她岂不就成了帮凶?无论是不是被胁迫的。
“没有,”大主教向她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您不用害怕,他应该已经逃往南大陆。”
不用害怕?
是说不用害怕逃犯,还是说不用害怕逃犯把她供出来?
南大陆并非教廷势力独大,但教廷也有影响力,如果能在恶魔进入永夜秘教的地盘前找到他,那兴许还有机会抓住他。
当然苏澄可不希望他被抓住。
苏澄:“……啊,我真希望他早日被找到,否则万一再害死无辜的人怎么办。”
詹恩深深看了她一眼,“您放心,那样穷凶极恶的犯人,倘若有机会——即使抓不到,他们也会消灭他,以防像您说的这样,产生更多的受害者。”
那家伙要是在抓捕过程中被杀,就没有什么审判和供出同伙的问题了。
苏澄默默点头,“确实。”
他们离开了上城区,穿过繁华喧嚣的商业街,进入了混乱的下城区。
石板路上的污水坑倒映着破碎的月光,水沟里飘着广告单和泡发的通缉令,腐烂鱼腥味混着铁锈气息钻进鼻腔。
街上往来的人并不少,有些醉醺醺的酒鬼坐在墙角,还有人四处寻找着肥羊,小巷的阴影里藏着更多视线。
然而——
当他们看到那身象征圣职者的雪白制服时,几乎都不约而同露出见鬼的表情。
哪怕一般人无法从衣服上分辨具体职位,但只要不是瞎子,也能看出那绝不是普通牧师骑士的装扮。
“……您是贵族吗?”苏澄不由稍稍凑近了旁边的人,“不管是不是,我猜您肯定有很多在高档酒馆赴宴的经历吧?”
“我没有爵位,”詹恩也学着她一样,低头在她耳边说话,“在南大陆的时候经常被当地的贵族们邀请,不过更多是去他们府上。”
苏澄点点头,“好,我还怕如果您是贵族的话,说不定会不喜欢那样的地方——”
他们已经走至下城区外围,高耸巍峨的城墙在夜色里影影绰绰。
前方路口有座小酒馆,门前挂着歪斜的木质招牌,上面画了只毛茸茸的白猫,像是一个浑圆的大白面包,猫还用爪子抱着酒瓶。
台阶是用碎砖和破木条拼的,门帘子也显得破破烂烂,空气里混合着烘烤面团和某种辛辣香料的气息,厅堂里的桌椅有些散乱,但地面非常干净,被擦拭得几乎发亮,墙上挂着几盏魔晶灯,现在只有三桌客人,他们桌上摆着烟熏肉、洋葱汤、蒜香面包和廉价的麦酒。
有一桌人都喝醉了,正在大声嚷嚷。
另外两桌人随意看向进门的新客人,接着就怔住了。
他们震惊地睁大眼睛,神情紧张又恐慌,有人甚至下意识去摸腰间的武器,接着又颓然放开了手。
——这种级别的圣职者,他们再怎么样都是白给。
苏澄不确定他们是做过坏事,还是只是单纯畏惧教廷的人,认为圣职者可能会随意在街上抓无辜人士。
反正詹恩并没有在意他们。
吧台后的老板正在擦拭木质酒柜,她看起来年纪不小了,笑时眼角的皱纹明显,“啊,两位大人,这真是我的荣幸——”
老板递上菜单,苏澄接过来翻了翻,“你们的特色菜都来两盘?”
说完掏出几枚银币放在桌上。
他们在酒馆角落坐下,大厅里除了那桌醉鬼之外,其余人都没再发出声音,另外两桌人匆匆装起食物就走了。
陶盘一个接一个落在桌上,圆滚滚的薯球躺在盘子里,外皮金黄酥脆,裂缝处渗出奶白的酱汁,热气中裹着辣椒与芝士的浓香。
铁签串着的鸡翅泛着焦糖色,表皮微焦,油脂亮晶晶的,香气里混合着柠檬草的清新。
苏澄用叉子戳了一下炸薯球,滚烫的馅料缓缓流淌,“希望您不会觉得这晚餐太过简陋?”
詹恩坐在她对面,那双绿眼睛里满是笑意,“我觉得很惊喜——小心烫着。”
苏澄吸了口气,舌头还有点发疼,她确实被烫着了。
她鼓起脸,“……谢谢。”
对面的金发青年站起身,很快端着冰镇的蜜酒回来了。
“在这里任职数年,也没机会探索这些街头的美食,确实要感谢您带我来这里,也只有您这样的本地人才能对这些了如指掌。”
他微笑着说。
苏澄不由汗颜。